他从小就被教育要做一个有用的人,可是他认为自己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因为他不象是属于这个物欲世界的人。
他是个诗人,或者说他想做个诗人。
他喜欢写诗。他喜欢那种感觉,阳光雨露,清风明月,在诗里,他没有羁绊地在文字间肆意舞蹈,灵魂御风而行,随处飘荡,思想在炼狱中熔炼、升华,生命超越了时间、空间,在宇宙中得到永生……
可惜的是他的灵魂还不能真正脱离肉体而存在,就好象他思想也需要以诗的形式为载体一样。而肉体是需要面包的,诗歌并不等于面包,所以,他还有着一份工作,一份朝九晚五、死气沉沉的工作。这让他常常感到自己灵肉分离。
他照照镜子,镜子里的人苍白削瘦,有点病态,跟这个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很有点格格不入。
他常常觉得自己象一团污水里涌出的一缕清泉,虽然竭力保持本色,却难免也受到些污染。他很害怕有一天自己没有能力再坚持,终于跟他们同流合污。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他没有朋友,更别奢谈什么知音,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个古怪而孤僻的人。
他很孤独,很迷惘,很痛苦,他常常痛不欲生……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她。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就住在他的楼上。她长得很好看。不仅仅是好看,还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如出水芙蓉,如空谷幽兰。
其实他们也只是在楼梯里遇上几次而已,每次相遇他都逃跑似的躲开。她却几乎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他疯狂地为她写诗,却从来没想过让她看到。
她对他太重要了,他真的不敢靠近,他怕这个美好碎掉。因此他甚至都曾想到过逃离。太美好的东西有时会让人有些恐惧的。
出事的这天下午,他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早春的天气,生命已隐隐有些复苏的迹象。明媚的阳光照的他有些目眩。忽然他看到,天上竟在飘舞着雪花。他以为是幻觉,却有一片飞入阳台,落在他的脸上。那是一种轻柔至无物的触感,哦,是羽毛。它们轻盈地在和煦的春风里流动着,在阳光的照射下纤毫毕现,美丽非凡。他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它们,它们却调皮地躲闪着。他真羡慕它们,它们甚至让他想到了纯真的童年。他把身子探出阳台很远,很远。
当风声在耳边呼呼而过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飞了起来,象一片鸿毛那样飞了起来。急速流动的空气里,他似乎看到,她的眼睛正下面注视着他……
有人摁响了门铃。
“来了来了。吆,老板您怎么找到这来了,是谁告诉您这个地儿的啊?请进请进。啊?你们两个人呐,我可不做啊,除非您加钱,嘻嘻。什么?你们是警察?警察了不起啊?警察抓人也得讲证据吧,老娘在歌厅做就犯法啊?!什么什么,您不是……您是……哦,您是说楼下那家伙啊,下午摔死了?咳,谁认识他啊,那小子好象有点魔怔,看人的眼神有点直溜的。看他那样,别是吸毒的吧?!告诉您警察大哥,这毒品可害人呀,我一姐们就……哦,下午啊,下午我在阳台晒冬天的衣服呢,准备收起来,谁知窗户上的一钉子把我羽绒服给弄一大口子,名牌啊,把我心疼的,干我们这行也不容易啊。奥,后来啊,后来我正在那郁闷着就听到下面有点动静,往外一看吧,把我给吓愣了都!那小子正在半空中呐,仰面朝天地,俩眼还迷迷瞪瞪的看着我呢,把我给吓得。没,我没报警,不,您别误会,我跟他真没嘛关系,这,这您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总是不大敢跟您们打交道啊。您这就走啊,好的好的,一定随传随到。那小子真摔死了?才三楼啊,真不禁摔。对了,他掉下去的时候两个胳膊伸着,跟会飞了似的,真逗。您不喝杯水啊,哎,好勒,那回见您那……靠,这地方让条子知道了,还得搬家,这小子,你说你在哪死不行啊,这不是活折腾老娘吗?”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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