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先生在描绘江西庐山时有诗云:“横看成林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把庐山与横亘玉溪的哀牢山脉放同一水平线上,分不出谁是西施谁是貂婵?
云遮雾绕的哀牢山上,那一座座俊秀的山峰,一个个迷人的山丫,一片片舒缓的坡地,一朵朵秀丽的小花,亦幻亦真,常惹人梦幻到摩登女郎美丽的肌体。山中白云被栅栏般的群山圈围起来覆盖着山坳,形成一个个水乳交融的湖泊,与昆明滇池、澄江抚仙湖、江川星云湖一起犹如一颗颗点缀在翠玉之间的高原明珠,折射出历史的积淀和时代的动感。湖中云雾让阳光交织得波涛汹涌,恰似向前奔涌行将冲破群山的巨浪,也许李白诗中“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意境也不致如此。而那流动的云雾和湖光山色总能赐给人们灵感与启迪。一棵棵苍老的古树,仿佛一个个仙翁,身披层层叠叠蓑衣,伫立绿色海洋中不断搜索着浪中的渔汛。一片片油绿的老林,似一个个天然的伞盖,很难看到阵雨之后的雨水滴落到铺满枝叶的土壤里,只有当树上的枝叶不堪重负时,才会顺着树衣往下流。人在林中行走,宛如踏着七彩珊瑚漫游绿色海底世界,那些走出野林的人,分明是从海底探密归来。太阳爬上山岗,云雾萦绕着山梁,似那玉乳上抹了一层果酱,不用说外乡人,即便山中人看了,也觉秀色可餐,叫人好不眼馋。
哀牢山孕育着很多梦想,培植着许多希望,是招蜂引蝶的天堂。有人把她作为洗涤心灵、陶冶情操、消除城市喧嚣的港湾,有人把她视作生命的起点和归途。她的每一个石头、每一片叶子、每一把泥土都是一首歌、一首诗,都包含着一个新生儿成长的故事。
这些年,哀牢山上、山下春风吹拂,草木嬉戏、鸟语花香,常有鸟儿与人类情歌对唱,傣家的甘蔗越来越甜,彝家的火堂烧得更旺。每一粒水珠、每一束火光都为此昂首挺起胸膛,为之陶醉,为之歌唱:祈来年风调雨顺,盼明天大道金光。
饮着山中的甘泉,泡着天赐的氧吧,采集山顶的阳光和白云,品尝鸭鹅欢歌的美味,竟然有人因调色不当扫了兴致失去胃口。
看镶嵌在青山之中的一片片烟地和甘蔗林,被山风激荡出与邻里不和谐的声音,就像一位年过中年的妇女,身着一条打满补丁的连衣裙,更难找回往日的光彩与神韵。因甘蔗上山,有的山峰变得聪明绝顶,有的削发做了尼姑,有的则像一位初为人母的少妇,为方便哺乳而将胸前的衣服剪出两个大窟窿。面对饮鸩止渴造就的这些斑驳痕迹,偶尔上山观日出时,总让人心疼不已。
艰苦年代出生的人,总忘不了凭票供应的日子。在精美的火柴票、煤油票、肥皂票、肉票、粮票、布票的图案背后,渗透着过多的汗水和艰辛。记忆的儿歌这样唱到:“太阳落山、月亮过河,老师怎么还不放学?一日三两饭,吃又吃不饱,睡又睡不着,蚊子叮着后脑壳……”从当时那些童年的心境,可以看出一个时代的社会背景。那时的人做活磨洋功,吃饭打冲锋,有的一年到头不但分不到红,反而出现超支、填不饱肚皮的窘境,过年缝套新衣服成了许多人的奢望。只有实在目不忍睹,难以遮风避寒时,才想法揍足钱,拼上几个人的布票购买缝制。平时穿的总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当时,一些山苏人(彝族的一支系)不要说穿补丁衣服,即便是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赤luo身体跟着卖炭的大人满街转也屡见不鲜。人们常说“三分人才,七分打扮”,这样的日子,难寻漂亮的姑娘。
那时讨亲嫁戚,时新送彩礼,彩礼的多少和好丑标志着主人的地位。彩礼不是后来的“三转一响”(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录音机),也不是现在的车子、房子和票子,而是少量的礼金、酒肉和必备的衣服。若能用东拼西凑的布票,购买缝制七、八套时髦的“卡几”、“的卡”和“的确凉”嫁装给过门的新娘,人们则会议论开来:喏,某某新娘寻到了如意的郎君和温馨的家。
不久前一个街天,一位彝家大嫂挑着一担柴经过居家门口,问我的妻子:小妹,给要柴?
不要。
便宜卖给你,给要?
不要。
送给你,给要?
不要。
你们拿哪样煮吃?
我们用电和液化气。
现在的人怪b了,连柴都不兴烧了……
看着卖柴人消逝的身影,心里酸溜溜的。可时逢街天,居家巷道里,经常听到讨价还价的声音,看到卖柴人的影子,弄得人睡个午觉都不得安宁。或许是卖柴影响了哀牢山的色调,那些卖柴人听到风吹草动后,就挑着、抱着柴禾四处藏躲,让人油然而生杜甫在《茅庐为秋风所破歌》中描绘的“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的影像。我想,山里人的日子可能不太富裕,不然,没必要冒自己劳动果实被充公的危险,而偷偷摸摸地卖柴。
有人测算过:彝家兄弟栽种一棵烟,需经过许多道复杂程序。出售一公斤烤烟,平均单价为10元左右,而每市斤烤烟,足以产出一、二条红塔山香烟,兑得一、二百元人民币。仅烟草一项,玉溪就能为国家和地方创造几百亿元的财政收入。傣族弟兄收获一吨甘蔗销售收入在200元之间,生产一吨白糖需7吨左右甘蔗,而每吨白糖的市场价高达四、五千元。玉溪因种烟种甘蔗赢得了“云烟之乡”的美誉,成为甜蜜事业的第一车间。但多数彝族兄弟和傣族弟兄栽种烤烟和收获甘蔗的收入折算成工钱,每人每天却不到10元,一年到头吃吃喝喝所剩无几,起房盖屋,添置大件家当,成了许多人的奢望。
令人困惑,为何居住在哀牢山区的农民朋友,给哀牢山打了那么多补丁,付出了巨大的劳动和生存代价,创造了如此多的价值,至今还有许多人未能摆脱贫困?
十余年前为了生活,我曾站到哀牢山区的鲁奎山顶,十余年后,还为了生活,重上了鲁奎山。过去为采掘矿石热火朝天地给鲁奎山脱下金镂玉衣,现在为采掘矿石钻到鲁奎山肚里寻找金童玉女,形势变了,可那些依山而建的、低矮的、昏暗的土掌房还没有变。
座座金山,创造了人类的财富,让山外的世界越来越精彩,山里人怎么办?“烟盒舞”的旋律,需要富裕的生活来伴奏,总不能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地在山里躲一辈子。他们今后的路又在何方?是继续守望山野,还是流向城市……
传说哀牢山区大红山铜、铁矿建设与开采正如火如荼进行,预期可产下许多“金娃娃”。我想,做一个女人,一辈子生不了几个娃娃,生多了,既违背规则,也容易衰老,何况还有绝经的时候。饮水思源,怎能忘记那些祖祖辈辈坐在金山上守望着金山的人?他们的生命之源、光明之路、智慧之光迫求需要有良知的人将它延伸到山外的世界。
据气象部门观测,哀牢山区的日照量和降雨量将充沛起来,对山中物种发生光合作用会更加有利,等待着吧!开花结果的声音……
本文已被编辑[悲秋道人]于2008-4-17 10:16:4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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