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女之死

打工女淑云，是从内地一个贫穷小山村来的。那时她刚满十七岁，什么都不懂，只是听说在沿海那些城市打工，每月有几百元的工资，于是，她心一动，就随着村里的姐妹们来了。

她没有什么技术和文化，人又老实，最后连特区都没让进，就在这座城市边沿的这家菜园种菜了。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菜地里给那些瓜果蔬菜施肥、浇水、松土、锄草，采摘。为了每月能多挣点加班费由此而给家里多寄些钱，让正在上高中的弟弟不在因交不起学费而辍学，她总是没日没夜的像蚯蚓一样在菜园里劳作。

她在这家菜园已干三年了。在这三年里，她从一个少女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她个头不高，却出落的胸是胸，臀是臀的，红朴朴的圆脸，一笑两酒窝，仿佛两朵出水的芙蓉花。然而这可爱的容貌并不能给她带来财富。她必须不停地忙活，在天亮之前，把菜园里该摘的瓜果蔬菜采摘完，然后搬运到公路边，最后装上车，以便那些司机在七点之前把菜运到香港或者广州的农贸市场。干完这些，她才能回宿舍吃早饭。稍作休息，她就挑着水桶给那十几亩的蔬菜瓜果们浇水、锄草。浇水的时候，她就挽起裤脚和衣袖，从水塘里一担担的把水挑到菜地里，然后一瓢瓢的把水浇到菜的根部，那些刚刚还弯腰搭背的菜叶们，这时经她一浇灌，便个个舒展着经脉，喜气洋洋的沐浴在阳光下，而她却是累的精疲力竭了。

菜园里的工作是个简单而又繁重的体力活。而她的老板又是从内地农村来的，他长的五大三粗，吃苦耐劳对于他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但是对于淑云她们这些打工女来说，却是一种灾难。他从这个村里承包了这片土地后，迅速暴富的思想占据了他的整个灵魂。因此，为使自己承包的土地能大把大把地给他带来钞票，他恨不得他的员工们每时每刻都在地里干活，而他却每月只给她们很少的工资，且还常常加班。

由于长期的加班，员工们都感到睡眠不足。有一天夜晚，淑云在加班时，就忍不住倒在地里睡着了，这时，老板请来的监工便冲上去，一手抓着她的头发，呵斥道：快起来，老板是请你来做事的，不是请你来睡觉的。说完，他就在工分表上打了一个叉，这样，淑云这晚的加班就白做了。淑云感到很委屈，为了不让自己再在干活时睡觉，她疲劳时，就到水塘边，把自己的头整个地浸在水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这样的事，她不知做过多少次了。有一次，一位当地的村民看见了，劝她不要这样做，说这样容易犯病。

这事却叫这村民说中了，这段时间，她就开始感到头疼。但是老板却不以为然的说：头疼谁没有过，吃两片止痛片就可以了。经老板这一说，淑云也就没放在心上了。为了挣到那少的可怜的加班工资，她每天依然加班，有时头疼了，她就站在原地，闭上双眼，什么也不想，屏息呼吸，稍作休息，待头疼减轻后，她又开始像牲口一样劳作起来。

似乎她这样辛苦只是为了那点钱？其实不然，在她内心深处朦朦胧胧的升起一种母爱。那些白菜啊，芹菜啊，萝卜啊，毛瓜啊，就像她的儿女！她觉得照顾好它们是她的职责。每当它们长出新的叶片，绽开新的花朵时，她都会欣喜的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对这些生命，有种说不出的喜爱。每当清晨，她折断它们的根径时，她的心就在隐隐作痛，以她的意愿，是希望它们永远长在那里，一直到自己枯萎。但是，她必须把它们采摘下来，运到繁华的都市里，送到人们的餐桌上。

这就是她的劳动。当然她也有她的梦。那就是当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她在菜园里锄草时，她会忍不住地抬起头往不远处的花棚里望，花棚里常常亮着灯，她借着灯光，可隐隐约约的看见那些花——粉红的、雪白的、鲜红的、淡紫的颜色，通过这些颜色，她可分辩出是什么花开了。看着这些花，她就会想起老家，在那个小山村，可没有哪个庄稼人会拿种粮食的地去种花。可在这南方，这些村民都把最好的地用来盖大棚种花，却把不好的地包给内地人种菜或者粮食。对于这些事情她想了好久，待她明白在这里种花比种什么植物都赚钱时，她惊的舌头都伸了出来。为此，她还找过这个村的村长，希望村长能雇她种花，村长笑了，说：除非你嫁到我们村里来，不然，我们村里是不雇外地人的。淑云听了，脸就红到耳根上了。同时，她心里就掠过一丝甜蜜；在老家，她有一个很要好的男孩，是她小学的同学，他还给她写了一封信，说他很喜欢她。她也给他回了信，说她知道他的心意。

------现在，她已想好了，今年春节回家，就把婚事确定下来。就在她对未来充满幸福的时候，常常又被粗暴的方式唤醒；站在田埂上巡视的监工扔来一块泥块，扯着嗓子骂道：发什么呆，干活！

繁重的劳动重又开始了。她弯着腰像机器一样，挥动着锄头，大地呻吟着，用绿色把自己覆盖起来。

太阳烧灼着菜园，烤得树叶都卷缩了。城市的菜价一个劲地往上翻，广州的蔬菜价格接近了肉价。这可把老板给乐坏了，只可惜地里的菜不争气，这下老板又急红了眼。于是，他就不停的叫打工女们连夜加班——浇菜。淑云已经有几天没合眼了。她红润的脸庞变得苍白起来，她的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沉。

然而，老板哪有心思关心这些，在他眼里这些打工女们也如他菜园里的菜，是给他带来财富的另一种商品。他从药店里买来洋参片，因为他听说这东西可以提神，可以几天不睡觉，都不会感到困倦。所以，他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发四粒给女工们吃。其目的，自然是希望女工们整天整夜地为他挣钱。

这天早晨，吃过早饭后，淑云感觉心里很闷，头发晕。她便对老板说：我今天不舒服，想睡一觉。老板说：这怎么行？正在忙头上，谁也不准请假。淑云无可奈何地只好挑着水桶上菜园了。当她咬着牙浇完第一桶水，就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了。她把扁担架在两只水桶上面，正欲坐下来休息一会。这时，监工就在田埂上喊上了：你想偷懒是不是，再偷懒，我就扣工钱了。淑云听到吼叫，头也不抬地挑起水桶就走，可她刚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在了菜地里。

监工骂骂咧咧地赶过来，朝淑云身上就是一脚，骂道：你摔倒了没什么，别把老板的水桶给摔坏了。说完，他又想踢第二脚，却见淑云爬在地上没有反应。他有些害怕了，忙翻过淑云的身体，只见淑云紧闭双眼，嘴唇发紫。他吓的大声尖叫起来。这叫声把大家都唤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淑云抬到树阴下------

然而，淑云却再也没有醒来。她仰躺在那里，一片阳光透过树叶，正好落在她苍白而又冰凉的脸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