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不过是粗细不同而已新太

发表于-2008年04月16日 下午5:42评论-0条

同事叫我接电话,说是长途,我就知道不是好事,心就一缩。我的父亲病了快一年了,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出了医院又进医院,一步步迈向更重。前些时候,母亲给我打来电话,说父亲的病反反复复地老不见好,母亲说着说着就哭了。不过,母亲安顿我不用回去。她是关心我的工作,说现在干事不容易,老请假老耽误工作不好,再说,父亲也就那样了,回去不回去也不顶事,说有她伺候着就行了。这样安顿过后,母亲就没再打电话。我知道这是母亲左右为难又左右顾及的一片苦心。我也知道再打来电话,父亲的病怕就很重了。

电话果然是母亲打来的,果然是父亲病重了。母亲说父亲又住院了,这次病情不同往常,几次连话都说不动了。这可应了那句老话,阴来阴去下大雨,病来病去病死人。医生已考虑着下病危通知书了。母亲说这回你回来吧,跟你爸见见面吧。

这事当然刻不容缓,我撂下电话就找领导请了假,然后,跑往车站,急匆匆地登上了正要开出的一趟长途汽车。

汽车开动了,风驰电掣地前行,路边的树却刷刷地往后倒。看着这前行和后退似乎矛盾的情形,不知怎么,我竟觉得很像我此刻的心情,既归心似箭,又忧虑后顾。

单位里酝酿提拔干部,我有幸取得角逐资格,如能提升一步,当然会为未来更大的进步打下基础,此事对我的前途可说举足轻重,我不能不揪心。我的竞争对手,同科室的一个漂亮的女同事,正咄咄逼人,明里暗里同我较着劲儿。应该说此时气氛很紧张,鹿死谁手,尚难预料,形势微妙,机遇宝贵,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却必须撤离战场,这让我不能不心情矛盾。

父亲将要去。死者长已已,可生者还要奔前程。我还年轻,来日方长,还需艰难地挺进人生,而人的机遇并不多,所以,我觉得即使在父亲病危时我有些胡思乱想也不算罪过。

我不是自己夸自己,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局里的农管科,就一直处于兢兢业业、稍无懈怠、诚恳勤奋的工作状态中。我得到了同事、科长以及领导的肯定和夸奖,每年的先进或模范奖状都能发到我手上。科长还曾经拍着我的肩膀说,我退了,科长是你的这样的许诺。尽管当时我只能表示谦虚说哪敢哪敢,可心里美滋滋的别提有多痛快。

一干七、八年,科长还没退,腾不出位子,局里也没有提拔干部的动静。有人对我说,你就是颗好种子,不给你块湿地你也发不出芽,没有机遇你就出息不了。

前二年,局里分来一个女大学生,叫陈莉,人长得漂亮。从她一进局里,人们就眼前一亮,说这个女生人见人爱。

陈莉的工作表现我不能说不好,但也只能用平常二字来评价。至少,她着重干了内务,工作了二年,还没下过一次乡。而农管科下乡是很重要的日常工作,我一年的下乡天数从未少过八周。当然,陈莉是个女同志,大家都照顾她,认为她下乡会有些不便,更主要是辛苦,日头晒黄风吹的,太不怜香惜玉,再说内务工作也得有人干嘛。

陈莉到也不为自己身为农管科干事不下乡辩解什么,她觉得坐镇办公室也挺心安理得。她不染风尘,便衣裤整洁,头发油亮,肤色白皙,顾盼生辉,气质清纯。

同事们四下调侃,说不下乡就不下乡吧,不受风雨侵蚀,好好保持住漂亮形象,让我们看着舒服,解解下乡的困乏也行。

然而,陈莉不这么想,她并没有给同事们多少好脸多少热情,她的好脸单独地献给了局长大人。至于她和局长是如何搞到一起的,同事们当然难以知道内幕。同事们只是见陈莉进局长办公室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局长动不动就以有事的名义叫陈莉去他的办公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这种现象当然就越来越不同寻常。

不过,同事们一旦知道他们的风流艳事却是他们上床的情形。消息是曲里拐弯传过来的,源头好像是某个度假村的服务员传给其亲属,其亲属又传给某朋友,最后,竟辗转传到了某同事耳中。

消息传得准确逼真,x月,x日,晚八时,局长偕陈莉住进“美你度假村”,住“302”房间。次日上午8时30分二人走出房门。陈莉面色潮红,眼光迷离地偎依住局长,局长神情满足、动作温柔,手托陈莉后腰,二人幸福感十足地前往餐厅。

餐后,二人乘车出去游玩,傍晚,二人返回度假村,又住一夜,次日晨八点离去。

有同事回忆,那日陈莉上班后,说身体不适,尤其是头有些晕,就请假回家休息了。

陈莉委身何人,名声怎样,并不碍着谁的事。作为桃色新闻,同事们不过用于充实一下精神方面的兴趣罢了。

这时,科长年龄到了,要退,提拔新科长的议程摆上了桌面。和我关系很好的办公室主任老丁告诉我内部消息,说局里的意思立足于我们本科室提拔,老丁还许诺如果能说上话他一定举荐我。

这是我提升社会地位的一个机会。我已三十来岁,这次提拔不成,要再耽搁几年,升职就会与我无缘,我自忖必须抓好这个机会。

说是抓机会,其实我也没什么措施可用。现在兴买官,可我这每月千把元的工资,还得给父亲看病,那里能拿出钱。现在还兴找上级官员给下边打招呼,朝里有人好做官,可我那里有这种稀缺资源。我唯一能用的措施就是利用我的还算可以的人缘,请大家在能说上话的时候一定多添好话,该举手的时候举手,该投票的时候投票。因为现实情况是,科里的同事都比我资历短,还构不成竞争,所以,大家落得做个顺水人情,都说一定举双手同意你当科长。陈莉当着大家的面也说要举双手。

我只能做一些这样外围的工作。领导的面前我就不好做什么工作了,尽管领导以前对我的工作表示过赏识和肯定。

我战战兢兢地工作,并格外谨慎小心,不敢在关键时刻出一点错。我见了领导更是把笑纹堆满全脸。还好,局领导,特别是局长还能还我一下笑脸,这让我多少有些放心。,但是坏消息还是来了。那天,老丁左右看一下走廊没人,神秘着脸面一把拽我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悄悄对我说,老弟,给你透个信儿,你可要挺住,不要灰心。局长的意见可能要提陈莉。我一听,就有些发急,我担心的情况终于出现了。我说,这还有没有原则,干部提拔掺杂色情,真让人气愤。老丁小心地看一下门,说,小声点儿,这还只是消息,走着瞧吧。

我知道色情背景的厉害,在它面前,任何工作成绩以及桌面上的理由都会一钱不值。领导完全可以把有提拔原则和操做程序的晋升工作化解成简单一句话,那就是领导决定。

这是个严峻的现实,不承认不行。下边的人根本不具备与领导商讨与对话的机会和条件,只有等着静听决定的份儿,尽管这是领导从个人私利出发作出的令人嗤鼻的决定。

这种情况,我还苦求什么。经过两个晚上的反复思考,我完全放弃了当科长的念头。我想胜我的人千千万,不胜我的人还万万千,我占个中间,得过且过,没什么不能活的。当不上科长的多了,也没见那个去碰死,别人能好好的活,我为什么就要为当不当得上一个小小的科长而大加烦恼呢。君子坦荡荡,小人才常戚戚呢。我自忖我光明磊落,对得起国家,对得起良心,我才不为一个科长就放不下呢。这样,我就想开了。别人惋惜地关心我时,我反倒说我服从领导决定。

想不到的是,领导的决定竟然大大地出乎我的所想,会上宣布的是这次选拔不搞暗箱操做,要阳光作业,体现公开公正公平的原则,局里的所有人都投票,都竞选。当然,局长说一句幽默话,我们几位局领导和各科现任科长就放弃这次竞选资格了。此话一出,会场气氛更加活跃。

这个决定使我的心死灰复燃,我觉得我有得胜的把握,成功在向我招手。我还觉得领导果然正大,重要的事情上能抛弃私念,拿出公心。我听小道消息错怪了领导,我的心里暗生了愧疚感。

选拔分三个步骤进行,先是由各个科室推出候选人,虽然只选拔我科一个科长,但为显示机会均等,所有科室都可推出候选人。可是推荐下来,就我们科室推出了我和陈莉,别的科室并未“见财起意趁火打劫”。我很感佩同事们的风格,认为是对我的抬爱,便见人就致谢,拱手抱拳,满脸谦恭。可同事们却说你们都推陈莉了,我们还掺和什么。我以为同事们觉得有了竞争对手陈莉,已使我难以招架,不忍心再斜插一刀雪上加霜,可事情过后我才明白同事们的话另有意思。如果我能冷静一些超脱一些也许能听出同事们的弦外之音,可我一门心思想当科长,且有非我莫属之慨,头脑难免发热,智力降低,不能和同事们一样认清形势。

第二步是候选人讲演。同事们说我和陈莉实力相当各有千秋伯仲难分。

第三步是群众投票。投票之前,局长讲话,他特意讲到了知识的重要性,并总结出了知识越多贡献会越大的道理。这个道理看不出什么新意,可给陈莉拔高人气的意思我听出来了,因为陈莉是本科而我是专科。可是,我觉得仅凭这点优势群众就都投她的票也不一定,我相信我在群众中的影响。

别看公开选拔有什么步骤,一步两步三步的,好像挺像那么回事,可是,计票结果却不公开。局长说下去统计,一定会秉公办事,请大家放心。其实大家放心不放心能怎的,所谓公开选拔到最后实际上还是暗箱操作。

这事别人不关心,有空闲就去打扑克聊天,而我却十分操心。两天后,我找老丁问信儿,老丁悄悄地却毫不犹豫地说,票数绝对你多。

这种时候,我是一刻也不想离开单位的,待在单位里有种踏实感,那怕只是待着而并非能做出什么有效的努力。可是,父亲病危我不能不回去,虽然我的脑子里很是惦记着提拔的事。我矛盾着,分心着,两头眷顾着,还是在车轮的滚动下回到了老家,回到了父亲身边。

病重的父亲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到是眼睛显得特别大。他气息奄奄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那样子也就是在熬天气了。我不由得一阵心酸。

父亲见到我,整个神情一下活泛了,他挣扎着起身要我说话。我心疼地按住父亲,忍住满眶泪水,轻声地说,爸,你好些吗。父亲对着我的耳朵,用细弱的声音说话,这几天好受些。这回病重了,住院的时间长,花得钱多,你妈也受累了,等我再好些,就让我出院吧。病人有好的欲望,这很好,有利于治疗,我赶紧说,你甭操心花钱误时间,咱只要能治好病就行,等病再好点咱就回家。

父亲说着宽慰我和母亲也包括他自己的话,不愿触动悲伤话题,可他心里对此次病重有着明确的预后。等我们见面的激动平息下来,父亲给我说了两件事要我办。他仍然是对着我的耳朵,这回不但是声音细弱,且断断续续,看来刚才的一番话已耗尽了他多少天来积蓄的气力。他说,半。。。。。。半年工资,药费报,,,,,,报销。

在这生命垂危的时候,父亲还惦记着这两件事,专门提起,可见事情在他来说十分重要,非办不可。我说,爸,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要回来。我用肯定的语气表了态,我要让父亲了无遗憾。父亲相信地做点头状,并呼出一口气,全身也松弛了下去。

第二天,我去父亲供职的厂子并找到了厂长。我把父亲的要求给他说了后,我想此事不难解决,合情合理合法,钱数也不是太多,职工病危,其人将死其言亦善,厂子是能特事特办的。但我没有想到厂长的回答却直率而粗暴,四个字,没有,不给!话说完,他还悠闲地点燃一根烟,脸上绽出嘲弄性或说挑衅性的微笑,堵得我瞠目结舌。

我愣愣地静一下,找出他话语的矛盾,反问,你是说因为没有才不给,还是不给才没有,还是说有也不给?他把字添成六个回答我,也没有,也不给,然后说,这回说明白了吧。

我急了说,我爸可是有四十年工龄的老工人了。他劳动一辈子,给厂子做了一辈子的贡献,半年的工资就不能给了他。他一辈子几乎没有报销过药费,这是最后一次了,就不能让他享受一下公费医疗。而且我知道他和你们以前有些人报销的医疗费相比其金额可是少之又少啊!

厂长不为所动,反而翘起二郎腿,看我急赤白脸辩解,像看猴戏。

我愤怒了,说,你们坐着的,当头的,月月开工资,一个创造了一辈子剩余价值的老工人不给开工资,不给报销药费,你们凭不凭良心!

厂长有话了。他说,欸!就这样儿。你也看到了,厂子里劳动的工人没几个,剩下能出气的就是几个管理人员,厂子半死不活的。每天来上班的,不给开支他要闹,要撂挑子,其余不上工的,闹不动的只好免谈。

我说,你就不怕我告你,让法庭逼你拿出钱来。我想我这么一吓唬,能让厂长软下来,这与答应我的要求有利。谁知他听罢,反倒眉飞色舞精神振作起来,竟用求之不得的口气说,好!好!你去告。欢迎你上法庭,我随时恭候。这到反而把我弄得没脾气。最终,我一无所获地自己走开。

当然,我不能把实情告诉我爸,我不能让他临终前留下心病和遗憾。我对父亲说,爸,那事办了,厂子说过几天给钱。父亲合上眼,他放心了。

后来,父亲就病得人事不省了,紧张地输了几天液,也没看出什么好转,。这样又熬了两天,父亲在无言中静静地走完了人生旅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父亲的坟前,想着他一生平淡,临死连该得的工资都没有得全,我心中涌上一阵凄凉。我感到人生缺憾太多,总不能尽如人意,而且有些缺憾似乎还是必不可少的。这样想,我觉得人生在世有时少得到点儿什么并不稀罕并不要紧。一时间,我觉得我甚至彻悟了这个世界。所以,当我办完丧事,处理完家里一些事情,在离开局里一个多月后又来上班,并听说局长最终还是提拔了陈莉后,我内心竟然很平静。

老丁给我讲了局长提拔陈莉的经过。

在局领导会议上,局长对我的票多竟大发雷霆,说这绝对不能代表群众意见,这是有人故意起哄。我不同意那些起哄的票数。我提议提拔陈莉为科长。理由是我们的思想要超前,要看到一个本科生会比一个专科生更有发展前途。

局长停一下说话,含怒的目光扫视一圈几位同僚,说,这时,集中是必要的。我提陈莉。

担任会议记录的老丁说几位副座都面面相觑一言不发,于是,局长说通过了。

也就通过了。

听了老丁的讲述,我的心情好像一点儿波浪也没有泛起,我甚至咧嘴淡然一笑,虽然此事曾与我利害相关。

我是笑局长以局级之高对此事绕这么大的圈子,不过是想显示一下办事公道,但事与其愿违,就图穷匕现了。以此,我想到了刚打过交道的那位厂长,你老兄说话也太直白,太不给我等留一点儿想象的空间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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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川菜
☆ 编辑点评 ☆
川菜点评:

又要提拔,且还要避嫌,搞什么公开竞选遮人眼目,实在可笑!问好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