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6月底吧,她背了一台尼康相机,晚上11点来到我家,说第二天去藏区摄影。眼神是发光的。
我给她的包里塞了一些湿巾和咖啡,问她怎么会请到假,她说撒了个谎,就是可以让一个女人休息半个月的那种谎,我们一人拿了半碗西瓜嚼着叉子心照不宣的笑。
之前在电话里说过,那台相机是她工作11年积攒的稿费买的。她很得意。
屈指算来,我认识她整整14年了。(哇,14年,一个娃娃可以长到初中毕业,而一棵树,可以葱茏得荫蔽几头小牛犊了!!)而我们,任时光流逝,却没有淡褪最初的友谊。
她比我高一级。
我们上同一所中专学校。校园很美,古朴、恬静、优雅。
南面是一截古城墙,并排立了挺拔伟岸的白杨。微风过处,会哗哗的响。记忆中,每晚都有很好的月光。那月光,成就了许多浪漫的爱情。
校园中还有一方杨柳依依的水塘,夏夜,蛙声一片。虽没有天光云影共徘徊的雅致,却也自成淑美恬淡的风格。
前院靠北的花坛有水雾一样迷蒙的小小紫丁香,有先开花后长叶的婷婷玉兰,有各色争艳的娇贵牡丹。两棵百年的洋槐守护在校门口,生机勃勃,很是神气。
如果是在春天,满树桃李按季次第开放,招蜂引蝶,园中书声朗朗,十分热闹。
我们叫她社长。她是我们那个学校的第一任文学社社长。(时尚的称谓啊!韩剧中小有成就的女强人好像都叫“社长”)
社长会在深夜偷偷起床,呼唤我这个死党,溜到花坛攀折各季的花,插在空罐头瓶中,摆上蓝底白碎花台布的几案,一室幽香。
社长说,盗亦有道,先开的五朵玉兰,她只折三朵。今天折北边的丁香,明天肯定转到南边。牡丹折将开未开的花苞,这样花期比较长。
她亲自下手的时候比较多,我呢,是她的跟屁虫,负责放哨站岗。一般会挑月黑风高的日子。
月明星稀的夜晚,会去操场吊嗓子。先一阵咿咿呀呀的热身,再讨论白天老师传授的秘笈。她大多时候唱的是“一树红花照碧海”,我唱的是牧羊曲。(一个上山!一个下海!)也会兴之所至,逼尖了嗓子唱李铁梅。摇头晃脑“中状元”。经常会唱岔音,听的人和唱的人笑到没气。
偶尔也会因为年少的心漂泊流浪而惆怅。惆怅一般交给风去解读。很快又会快乐起来。
我是走读生,有一辆墨绿色的小单车,小到坐在车上脚就可以够到地面。社长的身形比我高大,晚自习前的一段时间,社长会带着我在叫做“晒经坡”(传说唐僧师徒晒过经文的地方)的弯道处狂飙突进,惊险、刺激得像坐没有保险的过山车。我敢肯定,我被惊吓得面目狰狞。(老师说我唱高音的时候也是那个表情)
经过油菜地,尖叫改成放歌。有一段比较经典的对唱,内容是讲老奶奶养公鸡母鸡,哥哥开拖拉机收割机。赞美农业机械化的。采用比兴的手法,简单上口,可是比较搞笑。我们在单车上把这歌唱得东倒西歪。笑得死过去。
晚自习的预备铃声响起,再复活。
社长给自己设计过衣服,到裁缝铺做出来,穿在身上很是得意,我们为此给她过了次生日(上天作证,那天绝对不是她的生日);社长喜欢照相(自恋的铁证),小城里的最好的摄影师给她照过技术含量极高的照片,一张照片上出现两个社长,不同的衣服,不同的表情,不同的服装,像一对双胞胎(我的影集中还有社长的这张玉照);社长在两天内就能琢磨成一出舞蹈。有一年春晚的皮影舞,很像当年她的杰作。
社长毕业后改行到了广电局,常常能在报纸上见到她的报道文章(有一句我记得比较清晰:秋风送爽,彩旗飘扬!)也会在电视上亮相。我们偶尔会通电话,一聊时间就很长。
再来看我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男娃的妈妈。中间隔了5年。
很奇怪,还是当年的样子。消退了婴儿肥,人倒是更清秀了。深夜扯了我们夫妇,还有一对擅长户外运动的小两口,一行五人去看洮砚,喝极品的铁观音。
14年的琐碎,忽然在今夜一幕一幕。
从藏区回来是半个月后。给我带了蕨麻,说是可以熬粥喝。还带了藏饰。一堆,让我从中挑。吃的用的齐了。物质的审美的都有了。她急着给我展示她的作品。因为都比较忙,只能约定以后再看。后来有一次qq上发了几张,因为临时有事,中止了。
有一张是别人拍她。蹶着屁股在摄影。很投入。
她叫自己做单眼皮。有空你去看看,她的眼中的世界还是那样精彩。
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在夏天。
我、她、各自的小孩一行四人去小西湖划船。她看荷花,她看浮藻,她指给孩子们看蜻蜓驻足的水草。她带着两个小男生穿过草坪的喷水器尖叫。船到转弯处,一丛蔷薇乍现,我们摆渡船到花丛边,她站起来折了几束。还是盗亦有道的样子。我递上逛街得来的宣传单,将花卷起来……
第二天,她在异地打来电话,说她的花瓶中,蔷薇花开得娇艳,她正在阳台上享受午后暧昧的阳光。
她就是那么狐媚的女人,认识她,你就会沾染上她的狐媚气息,难以抵挡啊!!
2007·4·1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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