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第一次搭我的自行车回家,是在初夏的一个深夜。那天,我下夜班,骑着自行车刚到文庙街,就听侧后面有人在喊:“老五。”我一听声音就知是她,因为我们同住一个院里,又一块从小长大,彼此是再熟悉不过了,就连她最后一次尿床是几岁,我都晓得。于是,我急忙刹住车,待她跳上自行车后衣架后。我说:“你怎么不在厂里找个宿舍住?一个大姑娘家的,下夜班走路多不安全。”她说:“那你干脆来接我,不就安全了?”就这么一句话,第二天,我下了夜班,就绕道两公里,去机械厂接她。她站在厂门口左顾右盼的等我,一见到我,便说:“看你一头的汗!”我说:“还不是怕你等急,骑快了点。”她有些过意不去地忙掏出手帕便要给我擦汗,我顿时拦住她的手,说:“我自己来。”她噗嗤一声笑了。我问:“你笑什么?”她说:“没笑什么,我们走吧。”她跳上后衣架,我猛蹬了一脚,自行车转动起来。她坐在后面说:“想起小时候,我们是那样的无拘无束,扮家家,扮新娘,你从没拒绝过我,现在倒还变得不好意思了,嘻嘻――――”说完她笑了起来。我说:“你刚才就是想起这些事,在笑?”她说:“是啊,那时我就喜欢你扮我的新朗,因为你背着我,我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我马上打住道:“别陶醉了啊!”我嘴上虽然这样提醒她,可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
从此上夜班,我都去接她下班。但我们都感到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可有一次,却提醒了我;那是一个星期五,她和她倒班的小黄换了白班。为了告诉我今晚不用去接她了,她便端着饺子站在她家门口边吃边等我,见我推着自行车过来,她便走到我跟前夹着一个饺子边往我嘴里送,边说――――这一幕却被刚下班的“哥们”三驼子碰见,三驼子哈哈大笑道:“你俩真浪漫啊!站在公共场所亲热起来。”当时,臊的我含在嘴里的饺子都吐了出来,偏腿上车就走。到了厂里,我不得不问自己,自己和她那样亲密的关系,是不是在谈恋爱?如是!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如不是,自己这样天天接她,这不是逗起别人说闲话吗?我越想越为难,。第二天,她上夜班,我下了班便不好意思再去接她。可是早晨,我睡的正香,就听打雷似的敲门声,我翻转身,恼怒地吼道:“谁啊!”“我,阿云。”我一听是她,急忙起床给她开门,我说:“什么事啊?”她一脸倦容地说:“昨天晚上怎么不来接我?害的我等了你一夜。”我也没好气地说:“你不晓得自己回来啊!”她说:“你这个坏蛋,我是害怕你来了见不到我,空跑啊!”这时,我才感到,她把我接她看的是那样地重,那样的幸福!
第二个星期,我们都上白班。一大早,她就在小院大门口等着我,要搭我的自行车,我看了看左右那么多街坊邻居,便有些难为情地说:“你不是白天都坐公交车上班吗?”她说:“难道白天坐你的自行车上班不可以?”我说:“当然可以。”她说:“既然可以怎么还不快走。”我只好硬着头皮搭着她,恰在这时,又碰到三驼子从后面过来,吼道:“老五,你真的在吃窝边草啊!”我正欲回嘴,邻居芳子又从左边赶过来说:“你们俩个好恩爱了,真是羡煞死人也。”就这样,还没有走两步,酸溜溜的话就听了一耳朵。我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了,阿云却笑嘻嘻坐在后面,不以为然。到了他们厂门口,她跳下车,俨然以女友的口吻对我说:“下午来接我。”从此,我成了全天候的车夫。弄的街坊邻居都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就连我妈都认为我和她在恋爱,其实我和她连半个“爱”字都没说过。
1977年恢复高考,我参加了高考。不久我接到了录取通知书,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我想找她谈谈,可惜她上夜班。第二天早晨,小院里的人都来送我,她也夹在人群中,我几次回头,想找个机会,能和她单独聊聊,好把埋藏在心底的那句“我喜欢你!”的话告诉她。可是,我却始终没有这个机会。
进了学校后,紧张的学习开始了,情感上的事不得不搁在了心底。那年放暑假,我回到家,看见她家门前放着一辆新自行车,一个小伙子正蹲在旁边擦车,我忍不住喊了一句阿云。那小伙子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接着朝房里喊道:“阿云。”阿云急急忙忙走出来,一见是我,兴奋地一下冲到我面前,一拍我的肩膀说:“放假了?”我说:“是的。”说完,目光就落在了那小伙子的身上。阿云见状,马上介绍道:“那是我男朋友强子,”接着又对强子说:“强子,这是王叔的儿子老五。”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大学毕业后,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小院,刚爬上一个台阶,就见阿云正坐在自家门口给一个孩子喂饭,她一抬头看见我,高兴地一下站起身,却不像当姑娘时忽地冲到我面前,拍着我的肩膀,而是站在那里,满脸笑容地说:“毕业了?”我说:“毕业了。”说话时,我的眼睛不由的盯着孩子,阿云马上抱起孩子指着我,对孩子说:“快叫舅舅!”孩子看了我一眼,即刻又扭过头,把脸躲在了阿云的怀里。阿云幸福地说:“这孩子就是怕生。”接着她又对着房里喊道:“强子!”强子系着围裙出来,一见是我,马上过来帮我提行李。我说:“不用了,你忙自己的吧!”阿云笑道:“怎么变的客气了。”我说:“没有,只是-------”在说话的当会,强子已夺过行李走在了前面。我感激地望了望强子的背影,又扭过头朝阿云笑了笑,她那又粗又黑又长的发辫没有了,在脑后却盘了一个很端庄很漂亮的发髻。可这端庄漂亮的发髻却不是我盘起,而是走在我前面的强子。
本文已被编辑[王先林]于2008-4-15 19:19:49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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