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爱你》

----------致故乡

有一天我要离开你，像离开我的影子

你不用伤悲也不用惦记

我这个满脸忧郁的，喜怒无常的孩子

这个从你的血液里分裂出来的

野性而固执的孩子

但是，如果我爱你

我将轻轻地触碰你有些微凉的身子

你的额头顶着我的额头

像两块紧贴的磁铁，分不清彼此

山坡下一望无边，那片裸露的稻田一望无边

我分享着它们的智慧，道德与行为

分享着它们的快乐，痛苦与希望

我们从这里相识

也将从这里埋入你的墓地

你要允许我，不断地从这里逃离

不断地迎接死亡与诞生

允许我，用这样的方式

这样不断编造冰雪与痛苦的方式

远远地爱着你

《荒鸟》

我们在这片荒野上走着

像他们一样，像那些活着的灵魂

热爱原始的火把与荒凉

小鸟们在这里安家

它们把巢筑在高高的地方，高声歌唱

不坐火车也不坐飞机

不穿金戴银，也不吃喝玩乐

它们拥有森林和土地

它们是怎样来到这个世上的

披着灰色的影子，背对人类的方向

坐拥黑夜与宫殿

而我就是它们的孩子

在夜里不点灯，也不呼吸

《一滴水》

把你还给我，还给我贫弱的土地

还给我的天空，我是那里唯一的女性

我是众山之间

唯一的欲望和力量

请相信我的真诚

相信我曾经爱过大海，爱过草原

今天，我将爱上你

没有一滴水的沙漠

仙人掌上长出了玫瑰的刺

我将来到这里，不带火把

像黑夜一样熄灭白天

迎接你，像迎接我自已一样

《日记》

今天我在荒原，草色全无

没有羊群也没有你

只有活着的雨水，在眼睛里

误入歧途

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一直喊不出你的名字

怜爱或者痛恨

忘记你，不如忘记我自已

最后一个早晨

也将是最后一个，走出春天的人

请你一定要停下来，回过头

看看我，看看我的背后

和前面那些紧跑慢跑的马车

和着你眼里的泪水

一起停下来，看看我

《曦光》

我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坐着

想我的草原、羊群，杨柳之外的春天

想我的眼睛、嘴巴

在夜里慢慢枯死，然后再生

我知道外面有月光

照着村庄看不见的角落

那是我，以及迷失的小燕子

我们的贫穷就在这个春天

又瘦又黄的泥土下

掩埋青春、梦想和阳光

其实，我并不想告诉你们

那主宰一切的神灵，或者上帝

那世界上原本虚空的一切

那幸福的一切——雨水、冰雪、荒原与高山

我将告诉所有的人

但不会告诉你们

就像我并不属于开空

你们也不属于土地一样

所以，放开你们的手

别再自鸣得意地说：

“村庄孕育了五谷，

我们孕育了村庄。”

《一阵风从春天吹过》

一阵风从春天吹过

吹醒了墙外的绿，墙内的红

我总在这样的时节

怀念一种浅黄

或者淡蓝的水域

怀念使某些元素更加明朗

使等在村口的人

望见了村外的天空

一群三月的云朵

大片大片地落下

我等不及那些瞬间

等不及这阵风，把我失散的梦吹拢

我就默默地回到了原初

回到老屋檐下

做一只衔泥的燕子

《白杨树》

今天我不想荒原顶上

一棵蜕皮的白杨树

在它的脚下

黄瘦的土地一无所有

我不会骑马

月光照着我前行的路

我前行的路上一无所有

像白杨树光颓的头颅和臂膀

打风尖扫过

一片叶子也不留下

我要趁此拾掇起明日的柴火

但不会砍下你，我亲爱的白杨树

土地有灵，炊烟下黑眼睛炯炯有神

只需默立，只需写下他的名字

《在深夜想起一个人》

在深夜想起一个人

仿佛不是预定的情节

当他在我的脑子里

用清澈的目光，热切地望着我

我也在热切地望着他

想告诉他春已来临

不需要在繁花似锦的城都

滋养忧郁的虫

像厌倦阳光的蟋蟀

只在夜里喊醒寂寞

我知道在我想着他的时候

有一声遥迢的呼喊穿透了我的心窝

没有预约也没有击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