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镯(原创)

深深山人

妻有一个玉镯，祖传的。

在前段时间，发了一笔意外的小财，便盘算着给妻买一个手镯，妻得知这一想法后差不多三天都合不拢眼，但到了珠宝店她死活就不干了，还差不多急出了泪来，最后不得不再次发挥了怜香惜玉的品德妥协了，从店里出来后，妻痴痴的说：“要什么金呀玉呀的干啥，好花钱哟！只要你有一颗真心保持三十年就够了！”

听得这样的话真的让人心痛了！

妻算是小家碧玉型，讲究的是实在！

妻回来后便将我对她的所为诉与了岳母，岳母听后去内屋开箱倒柜的就是半天，出来时手里攒着一个手工制的布钱袋子，并从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玉镯来。

岳母说她也说不出这玉镯有多久了，是岳父的祖母所用之物，是妻的曾祖母之物。而老人家辞世快三十年了，对我等来说，老人家就如一个传说，但此前的玉镯又让人觉得她的真实。老人家一生很曲折，也很坚强，这在我的文章《福溪老屋》中曾谈到过。而这玉镯会让老人家的形象更丰富和完美！

此玉镯做工上没有现在的玉店里的手镯考究，由于是一个粗粗的圆环形，所以给人的感觉有些粗重。在白色当中又显着嫩绿色的图纹。但是玉的外侧却是不再光洁，而是一层灰蒙蒙的粗糙。并且它还有一条断痕。如果这样的物件出现在古玩店我想它的外观不会让人热衷，但它作一个祖传物却能让人觉得比玉器店内的那些夺目的玩件更有分量。

老人家在出嫁时能有玉镯环手说明了身世为一个富家小姐。我想在与曾祖拜天地时，那大红的衣袖衬着白腻的玉手，绿白相生的玉镯映出了她的高贵，而白腻玉手又更显出玉镯的妩媚与乖巧。在大红的婚庆喜色中，这种陶醉一定一辈子定格在她的人生记忆里，也许在后来的风雨岁月中，等待一去便杳无音讯的爱人，抚育两个儿子和四个孙子的几十年，老人家就是靠那婚庆时的大红喜色和手上玉镯一般执著的品质撑下来的吧？

幸福总是太短暂，当丈夫给她留下两个少不更事的小娃娃后，为躲避豪强所害便逃走了，从此之后一年一年，她把眼池都望涸了！后来小叔又为逃壮丁而一去不回。再后来二老也相继去世了。

每到夜里，门前的大河总是吵得她不能入睡，她心里觉得好空好空，什么时候会在哪一个夜晚，从河面划来一只小船，然后就有笃笃笃的敲门声，然后就是那急切而再熟悉不过的呼唤,但一切都是幻觉。有时刚好入梦，入梦就看到新婚时他笑眯眯的样子，待向他走近，他却不停地退，不停地退，最后便不见了，她急得大叫起来，但却被自己的叫声惊醒，除了一身的冷汗，便是屋后松林上又起松风了，一阵一阵的，有时会有失了群的大雁在上面不时发出凄凉的啼叫，夜深了，好黑！冤家，你是死是活好歹也托一个梦来，不说是为了我，也为这两个仔仔留一个想头吧！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如玉的容颜不再。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该来的人没来。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不知从何时起便不再等了，不再盼了，因为明天就没米下锅了！　

老了，唯有手上的玉镯依然，一日日的劳作中，它从锅边抹过，与碗边碰过，和那个不知多年了的石洗盆擦过，与脚下的泥土撞过，于是它的外侧已就失去了润泽。一个富家小姐远去了，一个强悍的农妇走近了，儿子们大了，成家了，分家了，有孙子了，媳妇得月家痨又走了，大儿子又被抓走了，孙子大了，有孙媳妇了，一个老妇人走近了。她老了，她终于长长地舒口气，睡下了，一直就没醒来，她实在太累了，如果谁再叫醒她将是一个天大的罪过。唯有玉镯，依然是白里间绿的质地，与她相守了一生。

玉镯成了祖传物，今天传给了妻，妻的忧戚是不是有着来自曾祖母的遗传？

这样的物件恐怕是情感不能承受之重。

本文已被编辑[蓝裳]于2008-4-14 16:33:02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