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是春天的雨，在这个季节里滴滴嗒嗒地下个不停。春风夜雨，琴韵书声。空气中突然飘满了诗意的花瓣和爱情的香味。

对于诗，我是门外汉。最初以为像顺口溜一般的句子便是，其实这是大错特错了，错得彻头彻尾没有根据。后来，学文艺理论才真切地对诗的意境、情感性有了些认识。只能说是茅塞渐开，一点也谈是不上豁然开朗或柳暗花明。我生活在一个文化生活极其贫乏的时代。当时上学，不说是看点课外书，就是唯一的两本课本，也多是拖上一两个月才能领到。耳濡目染，除了青山绿水，梯田庄稼，群山飞鸟之类，再没别的。可谓是心净如水，静如止水。村子的人都要战天斗地，成天侍弄多情的土地，起早贪黑地豢养鸡儿狗儿，为温饱问题奔波发愁。他们的情感爱恋只不过是简明扼要地生儿育女。

八十年代，我师范毕业后就一见钟情毫无疑义地以身相许，把自己的宝贵年华许诺给了三尺讲台。当可怜巴巴的吃饭钱屡被拖延时，我终于没有信守诺言跳了槽。孟子说过“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人生就是在不断地放弃中前行的。孩子们嚷着不要我走。那段时期，我的心下起了蒙胧的细雨，春天般的。到了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解放思想的意义。当初，不少的都松了绑，我仍然顽固不化地守着大山里乡村的孩子。有时，我在想，当时要是我一脚走出去，到广州深圳去混一混，说不定又是另一种活法。我是吸吮着改革开放的奶汁长大的，深深地感谢着改革开放的雨露滋润，是她让我有了现在的一切。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开了所有的情思之窦。僵化的束缚渐渐远去，我的父老乡亲和我一样，在当初的几年里都固步自封坚守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小日子一天天有了味道，肚皮的填充算是终于有了个着落。然而当年轻的小伙子大姑娘去了趟深圳珠海、北京上海，久违的芝麻一夜之间开门了。生产要素中人员流动频繁起来，随着眼界的开启而来的是审美情思的苏醒发芽和开花结果。心中压抑的想法，不再羞于启齿和狂乱的表达。当伤痕反思文化的思潮涌过之后，世俗的生活里随之而来的是“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无奈感伤。情感的真切如决堤的海，一次次冲突着传统道德的坚冰。我爱你，但却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只在明天，我只好最后一次看看你；我爱你，但不做凌霄花而要做橡树傍的木绵；我爱你，但这是一场今生无缘的梦魇；我现在爱你，但曾经爱过他，祈求你们最好不要结成百世的冤仇大打出手；我有新的渴望，但许多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挥之难去；情感道德的恢恢大网让我欲罢不能，于心不甘，始终不敢迈出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感伤，我徘徊，我苦恼，我矛盾，好久都走不出那江南悠长的雨巷！

在成都听一位老教授讲课，他振振有词地讲述着人员的流动有利于扩大择偶婚配的个体半径，有利于种族质量的提升。话语虽直白点不啥中听，但也是不争的事实。肚子里不再空虚，诗意便姗姗地带着体香酝酿出来了。梦中的情人一有机会就有可能不经意地复活呈现在眼前伸手可触。不是我不小心，只是无法控制自己。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亲爱的，你就狠心地不原谅啊。事实上，我不少的哥们姐妹们，他们当初在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旁祖辈栖居的老屋里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甚至于结出了小小的果实。人员流动的大潮使他们不由自主地投入到了打工的大海，融化在了滚滚红尘的烟霭雾岚之中，孤独的背影从屋后的山路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了。我不想说，我很亲切，我不想说，我很纯洁，可是我不能拒绝心中的感觉。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内心的处境很无奈。不少成为夫妻的男人与女人们己远隔千山万水，断肠人在天涯，无形的银河从神话里走出来横在了他们的脚下，电话里的情思缺少真实的土壤在春花秋月的无情时序中悄悄地变淡变薄。有了感觉不能跟着感觉走，是我最大的心痛。我从黄土高坡的老屋出发，我从大巴山的某一个角落下山，我从西部的某片密林草莽中走出，倔强的野性让我在都市里显示出了战胜巨大困难的勇气和特别能战斗的技能。

在一个春天的早晨或者是夏日的黄昏，我独自一人或者与我新结识的同好正在宽广繁华的街头漫步，吃冰激凌，享受如诗如画的人生。然而我难以下咽，如梗在喉。也许我真的很饿也很渴，我的腰袋也不再干瘪或者说囊中羞涩，但我食不甘味吃不下。因为老爸老妈，老婆老公，小儿小女已有三五年没见面了，电话里说的一切都好是不是有意在安慰我还是骗我的。孩子的成绩咋样的，衣服裤头时常洗了没有，劳燕双飞后的所谓夫妻事实上已名存实亡。牵挂的绳索揪着游子的心肺，常回家看看已是不可能实现的遥想。忍无可忍了，在隆冬的霜雪里赶回家，看见男人累弯了腰，女人颜色衰减，疏远淡化了的情思已在风尘碌碌的时光里受伤老化留下了疮疤。弃之不义，合之无趣，有形无神，进退为难。我的心雨一天又一天地下个不停，淅淅沥沥。

眼皮底下的孩子们很孤单，过早地体验着孤独与寂寞的侵扰，爷爷奶奶无可无不可地疲惫的管着护着，象征性地当着长辈；爸爸妈妈在很小的时候已打工走得远远的，好多年都没见上一面，只有在交学费和花零钞的时候偶尔才想起暗中呵护的老爸老妈的存在。我在乡下的代销点见过那些缺少亲情滋育的孩子。我问小朋友你们的爸爸妈妈几年回来一次，有的说一年，有的说三年，有的说已八年没见过爸爸妈妈了。我说你们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吧，大多数回答是“不想”。童言无忌，我的心顿时感到一阵疼痛。他们每周仅限于两元钱的零花，是打工的爸爸妈妈从遥远的城市里汇寄来的，这对于他们来说已很满足，他们可以自由支配用来买泡泡糖、干脆面和一些零碎的小食品，哪怕是过期的，像垃圾。父爱与母爱的缺失，让大多数乡下的孩子的精神生活贫乏不已。放学回到家，白发满首的爷爷奶奶知识文化有限，又是隔辈之人，他们对孙子的关爱多数是溺爱或漠不关心，缺少应有的责任心和耐心。孤独污染着乡村的孩子。他们面对周围变换很快的世界，有许多疑惑，但难以寻找到解答；他们一天天地长大，进入了人生的花季，生理心理上有不少的疑虑，但难以找到诉说的对象，因为有一些是不能向外人道的秘密。在缺少管教的时空里，放学放假了，稚嫩的孩子们回到老屋去走一趟，有的爷爷奶奶尚在，还可找到一口水喝，吃一碗稀粥充充饥。假如并非如此或寄人篱下，无边的自卑，无助的悲伤，无奈的处境都会像冷箭一般痛击在心扉上，有的还有照看老人或家园的重负压在孱弱的肩膀上，这一切唯有默默承受，漂泊无所依，谁解其中味。他们独立得太早，从小就学会了在别人的冷眼里生活，从小就学会了从银行卡上取生活费，从电话里感受以声音为载体的所谓父爱母爱。无聊空虚，不少的成了烟民酒鬼和网虫，难道这只是他们自己的过错。

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这已是多年以后疲惫之极还两手空空如也总结出来的沉痛教训。从一而终长相厮守的链条在金钱、美色、别墅的诱导下好多的已是不堪一击，仿佛像已经生锈几百个春夏秋冬的陈年老古董，只有文物价值，没有实用功效。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但留下来以后没好日子过，孩子们可能就要陷入失学的境地。婚姻的过程愈来愈短暂。相爱没有理由，别离没有对错，只要曾经拥有。幸福和快乐的结局只有到童话里去体会与温习。有毒的香水味偏偏让我嗅到，我不能不在意。只恨我当时太傻瓜。今夜里我已不再爱着你，就这样轻易地放弃。当时的海誓山盟如今已不上算，蜕变成了没有内容实质的空心皮囊。我把什么都给你，只走人。为此你甚至动手动脚还动了刀子，我原谅你，理解你，但我真的不再爱你。实践是检验爱情的唯一标准，曾几何时爱得死去活来，现在是爱情之苗已枯萎了，花儿凋谢了，我们爱得太累了。亲爱的，你慢慢飞，求求你，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这一世英名我不要了，只求换来红颜一笑，哪怕只是须臾，赏心悦目合得来就好。世间的许多事情都是在背叛中前进的，背叛是对糟粕的扬弃。我不知道爱情恩情亲情温情柔情是否也是如此！

当我们羽化成蝶之时，能否寻找到失落的意义。当一千年以后，我们的灵魂是否还会从废墟中走出来缠绵在一起。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时空是否还存在。望尽千帆皆不是，斜辉脉脉水悠悠的等待是不是太痴情太绝对。

我的心是春天的雨，一点点一滴滴飘来飘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