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长专业户

小说/王小军

z局张科长，当了二十多年的科长，共在局里十三个部门当过科长。现在他快退休了，回望自己的一生，他感到了几许的无奈和辛酸。

刚参加工作时，他被安排在秘书科，专门为局领导写讲话稿，什么生产动员大会讲话稿啊，什么计划生育讲话稿啊，什么批判“四人帮”讲话稿啊。他的文采很得到局领导的赏识，不仅，他就被提升为秘书科的科长。从此，他再也不为局领导的讲话稿搜肠刮肚挑灯熬夜了。他变的清闲起来，时常坐在办公桌的后面泡一杯茶，拿几张报纸翻来覆去的看，不过，无聊时，他也会帮那些小秘书们为局领导写的讲话稿润下笔。

后来，他调到了政工科当科长。在那以政治为中心的年代，政工科不仅负责政治工作，而且还兼管组织工作，在当时是一个很重要的部门。由此，他有了出席局党委会的资格，也有了陪同局领导到下面厂矿企业考察干部的机会。那些想走捷径得到提拔的干部总想通过他打听干部调整的消息。起初，他还守口如瓶。可别人却通过其它关系直接从局长那里打听。他被方了几回，也学乖了，看见那些有可能被提拔的干部，他也通过不同的方式向他向她透露消息。别人如偿所愿，自然忘不了他的好。因而，他在下面厂矿企业拢络了不少中层干部。他的名声由此大振。可这样风光的日子并不长，不久政工科撒销，他被调到了劳资科。

在劳资科当科长，是他政治生命的一个转折，也就是说，他从完全的政治工作者变成了一个业务干部。他在劳资科当了三年的科长。在这三年里，他帮那些领导们的乡下亲戚在工厂里找到了铁饭碗。当然，他也为自己当农民的侄儿在机修厂找了一份工作。也许是这些违规的事情做的太多，局长害怕他再继续当劳资科长，终有一天会遭到牢狱之灾。于是，局长就劝他到工会避下风头。就这样他到工会当了一名正科级的副主[xi]。没有几个月，他又到了局纪检会当了一名正科级的副书记。那几年他就像一个浮萍，一会到保卫科，一会到行政科，一会到财务科，一会到计生办。在这频繁的调动中，他感到在这人世间最不需要文化，最不需要专业知识最容易干的职业就是这科长职业。如果一个工人他原是电工，他想去当司机，不学一年半载的驾驶，他能开动汽车吗？可科长这一行当就简单多了，你没有学过财务，你依然可以当财务科长，你没有学过法律，但你依然可以当保卫科长。

不过，在他当科长的生涯中，他也有当不了时候，那就是他在生产技术科。这是一个专业知识要求很高的业务部门。那名技术员出身的副科长很是瞧不起他这个科长专业户，骂他是万金油。甚至还为难他。如按常规，技术资料，都是由这名副科长先审阅，签上意见或建议后，再由他拍板——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可这副科长却不这样做，而是直接把技术资料送到他面前，让他决定。他是学中文专业的，对生产技术一窍不通，有时就不得不请教这副科长是推广还是存挡？可这副科长，却扬着脖子说，你是科长，你不拿主意我们怎么好做事。这样的软钉子他碰了几回，以后凡是这名副科长送来的技术文件他都叫存档。可这天，他却如往常一样把这名副科长送来的一份外文技术资料存档。谁知一个月后，局长打来电话，问，电机厂买的那台进口设备的说明书怎么还没有翻译出来？这次，他才感到自己由于不熟悉业务，而误了大事。一个星期后，他主动向局党委提出了辞呈，并提议那名副科长当正科长。

那年他正好48岁，离退休还差一段年龄。对于他的安置问题，局长确实感到很为难，因为当时局里没有空的科长职位可以安排他，于是就叫他到办公室当了一名正科级科员，主要是管车。此时的局长头头们，已不像前几任的局领导那样踩着自行车上下班。他们大都配有专车。刚开始，他们需要用车，还通过他来调配，可到后来，这些局长们觉得用下车还通过他，太麻烦，于是便直接叫司机的车。有时小车下午就开出去，到晚上何时开回局里的，他不知道。至于这车开出去做了什么？他就更不知道了。只是他明显的感到，那些司机成了领导的知己，他们在他面前也傲慢起来。过去他们还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张科长，麻烦您这张油票帮签个字！而现在却变成了，喂，这发票你签个字。这些微妙的变化，使他感到了自己已是昔日的黄昏。不过他也懒的去计较了，去过问了。

几年后，z局撒销，改成了行业办。他也成了退居二线的对象。这天，局长找他谈话，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嗫嚅了半天，本想请局长在他退休之前，能不能给他评个副处级待遇。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因为他想到，自己在科长这个位置上干了二十多年，已把光阴给荒废了。现在退休了还去争那个虚名干什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