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父亲
文/王小军
父亲躺在病榻上。他已失去了言语能力,也不能动弹。
医生说,这是脑肿瘤压迫了中枢神经的缘故,需要全护理。
怎么护理?我不知道怎样做才能使父亲的痛苦减轻一点。但父亲却很坦然,总认为自己也会像前几次那样住个十天半个月就可出院,因而,他很配合医院的治疗,任凭护士给他打针、输液、测量脉搏,似乎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病已经到了晚期。
我请了长假,日夜守在他的旁边。每天给他擦洗身子,每餐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喂他。父亲染有粪便的床单、裤子,我也为他换洗。没事的时候,我就给他讲故事,讲他从北京开会回来,给谁都没有买礼物,却单单给我买了一个望远镜;讲他瞒着母亲给我买乒乓球拍的往事——我所能做的这一切,都是重复着父亲曾给过我的爱。而父亲给我的爱,却叫我快乐地成长,可我回报给父亲的爱却不能治好他的病!父亲看着我为他忙这忙那,总是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我说:爸,我是你儿子,为你做这些,是我应该做的,你别过意不去!可是父亲还是不好意思地对我投来感激的一瞥。
父亲的病越来越重,有时整天的昏睡。这天,他突然睁开眼睛,要拔掉正在输液的针头。我按着他的手不让他拔,他眼含愠怒地盯着我。我说,就一点点了,你再等一会。也许,他已预感到自己的生命要走到终点了,却才这样执意要停止用药。我很伤心,又不知怎样劝慰他,更不知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只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他也定定地看着我,半天,他才用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胡须。我问,要我给你刮胡子?他眯了一下眼睛。我的泪水哗地就涌了出来。这位一生都不喜欢麻烦别人的老人,临终才乞求儿子为他刮一次胡子·
我抱起父亲,让他坐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臂弯衬着他的头部,我要沿用儿时父亲为我理发的方法为父亲刮好这次胡子。父亲微闭着眼睛,脸上流露出幸福而又安详的表情。我从他左边开始刮起,我的每个动作都是十分的小心、轻柔。父亲在我的动作中,安然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嘴角那抹安然的笑容,便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父亲走了。我的怀抱成为他生命的终点。我相信,他是带着最大的满足而去另一个世界的,否则,他也不会打破自己一生不喜求人的秉性,而乞求儿子为他刮胡子!而刮胡子,也只是父亲的一个借口,而我的拥抱才是父亲的渴望啊!
父亲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是一个不善表露自己情感的人。但他总是以他宽厚的胸膛怀抱着我长大。而我却不知,该用自己的怀抱,收容父亲的残年,回报如山的父爱。我总认为守在他旁边就是尽孝,殊不知父亲内心深处还蕴藏着这么伟大的柔情。所幸的是,在他弥留之际,我终于拥抱了他一回。
地址:湖南邵阳学院江北分院
邮编:42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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