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大学毕业后,她没有听从母亲的建议回家乡那座偏僻的小县城,而是选择了继续留在这座城市发展。凭着名牌大学的牌子和扎实的专业基础知识,她很快就在一家民用航空公司找到了工作,负责操控雷达,指挥飞机起降,初步算是在这座城市扎下了根。
和一起毕业的同学相比,她无疑是幸运的,这份工作不但体面,而且清闲,一天就八个小时,一个礼拜就上三天的班,每个月还有额外的假期,更重要的是薪水高得吓人,一个月的工资和奖金足可以让那些整日在公司企业拼死拼活的小职员辛苦半年。命运之神的格外垂青,让她忽然觉得生命的不可预测,有时候她常常想,假如自己当初听从了母亲的建议回到了家乡的小城,很难想象现在的生活会是怎样。
工作安顿了下来,和大多数单身的都市女性一样,她开始考虑终身,在朋友和昔日同学热呼呼的邀请下参加各种约会和宴会。她长得虽然谈不上沉鱼落燕,闭月羞花,却也不乏成熟女性的魅力,更兼一米70的个头,因而身边不少追求者,从公司董事到机关干部,小到中学教师,可谓五花八门,但她不敢贸然动心,母亲的悲惨人生给她刻下了永远的烙印。经过无数次的权衡和反复斟酌,她选择了一个各方面看上去都很一般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本市人,大学毕业后因为父母年老放弃了保研出国的机会留了下来,进机关当了公务 员,拿一般的薪水,过普通的生活,相貌上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个子差不多就和她一样高,而且还比较沉默寡言,但她却觉得他比较靠得住,他的稳重朴实里有一种居家男人的味道。
通过漫长的三年多时间的交往和考察,她最后答应了他的求婚。她二十八岁那年,攒足了钱的他们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然后宣布结婚。第二年,他们的小女儿呱呱坠落于这个温暖的家,她把六十岁的母亲从乡下接来,帮他们照看女儿,她明白母亲的苦。父亲在她四岁的时跟随另一个女人出走后至今音信全无。
他不爱说话,没有岳母在场,在他和她之间的二人世界里,如果女儿不哭不闹,经常会因为过分的沉默而陷入尴尬,最后是他悻悻地没事找事下场,他不懂浪漫,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甚至不知道该买鲜花,或者和她一起带女儿出去旅游或是吃顿饭什么的表示庆祝,他完全就像一个只会工作的机器人。但他在心里很爱他,为了她他和曾经的几个“狐朋狗友”都差点彻底断绝关系,他不再参加各种烟会酒会,下了班就直奔超市,买完女儿的奶粉后直奔菜市场抢买她和岳母最喜欢吃的鱼苔蒜丝,然后回去做饭,吃完饭也是他抢着洗碗,她和母亲则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
也许,他们的婚姻缺乏完美,但却不乏一个正常家庭应有的幸福。
她的母亲只住了二年就死活回去了,乡下人,手脚总是闲不住。而她的工作依然清闲,大半个星期都是呆在家中无所事事,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样子,他跑去电脑城为她买回了一台电脑,容她打发漫漫时光。
因为电脑,他们的生活一下子就变了。
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的生活过得比以前还要甜蜜,流畅,渐渐地,两个人的矛盾开始现。
从最初的oo聊天到网络游戏,她越来越上瘾,最后终于达到了白天黑夜不分的境界,有时候甚至连班都不去上了,过度的疲劳之后干脆躺在家中睡大觉,女儿则央求邻居的大妈帮忙照看。他每次下班回来,她不是在家中睡觉就是在游戏,屋子里乱七八糟,冷锅冷灶,完全没有家的气息,他好言好语劝她,说:女儿还小,需要人照顾,怎么能老是喊人家照顾呢?她也后悔,但是无法管住自己,只要一在家休息就打开电脑昏天黑地。阴云笼罩着这个往昔和谐温煦的家。
她终于完全陷入了黑洞一般的网络,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由于睡眠不好,上班的时候她经常出错,有一次要不是同事帮忙还差点酿成大祸。领导接二连三地给她警告,丈夫也无法容忍她不顾家不顾女儿,从最初的分居冷战到无休止的争吵,最后终于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她完全没有料到一向沉默寡言交且看上去还比较懦弱的丈夫会打她,耳光接触到脸面的那一刻,她蒙了!足足看了他约有两分钟。从那以后,她开始不爱理他。
她依然沉溺于网络,渐渐地和一帮虚拟世界的朋友打得火热,尤其和一个网名叫做“黑猫”的网友很聊得来。通过长时间的聊天,她了解到灰猫是x市人,现年二十九岁,刚离婚,开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广告公司,现在为了增强自己的管理理念选择了来这所城市再深造,让她感到惊奇和愉快的是他竟然在她曾就读过的母校读mba。
接下来,和许多现代都市里老掉牙的故事一样,见面后互相满意的双方开始频频约会,互诉衷情。
她对丈夫越来越冷漠,见了他就跟看到了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她的心,已经完全转移到了那个倜傥风流,正在校园里读mba的成功人士身 上,每次见到委琐寡言的丈夫,她就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如果自己的婚姻再推迟两年,她和“黑猫”之间才应该是最完美的选择!
从别人的眼光里,他终于知道她有了外遇,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一记耳光。在难得的属于他的假期里,他早早买好蔬菜,笨手苯脚地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等她回来。他早上跟她说过的。
入夜,两个人很尴尬地坐在餐桌前,他抱着不满四岁的女儿,勉强点起的烛光显得很是暗淡。两他一时语塞,刚伸出去的筷子停留在半空中。“是我不好,当初不该打你,求求你,看在女儿的个人赌气似地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他打破沉默:“女儿还小……”“你除了这句还能说什么,不要总是用女儿来压我好不?我受够了!”她粗暴地打断丈夫。求求你,看在女儿的面上,不要再这样下去好不?”“也许,该后悔的是我而不是你,当初算我瞎了眼睛。”她冷冷地说。他终于彻底绝望,看来他们之间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无可挽回。于是说:“你受够了,我也受够了,如果你打算分手,我愿意让你自由。”“是你自己说的,分手就分手,明天法庭上见。”没有容他说什么,她狠狠地摔门而去,他则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曾经甜蜜美满的婚姻,在一个陌生的第三者面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她跑到了“黑猫”处,“黑猫”在校外租了房子。她向他诉说了今晚发生在家中的一切,平淡得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她说:你应该明白我的。黑猫不说话,点燃一根烟,点了点头,眼睛望着窗外。
第二天,不死心的他打电话通知了乡下的丈母娘。年迈的母亲听说女儿要离婚,当天就在一个本家侄子的陪同下心急火燎地赶了来,亲朋好友和邻居也都既好奇又可惜地围拢来劝说,母亲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泣:“妈就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什么期望,就指望你能平平安安地过一份像样的生活,你不乖不听话,让我怎么过?”她铁了心,任母亲怎么劝说,就是无动于衷,最后母亲急了,说:“如果你一定要离婚,就当我没有生你,以后你不要再回来,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在外边丢人现眼。”母亲哭着,当天就和侄子坐火车返回了老家。她离了婚。
房子算在女儿的抚养费上一起划归了丈夫,她不在乎,凭她的收入水平,辛苦二年再买同样大的房子应该不是问题。离婚后她马上就搬到了黑猫在五环路处租的房子,和他过起了同居生活。黑猫还有三年修完学业,她不急,她有耐心也有自信这样等他。
日子按部就班,时间老人沿着他既有的轨迹不急不缓地远行,不管人生怎样波澜起伏,毕竟,生活还得继续。他继续当他的公务员,抚养女儿,她则继续在航空公司上班,一面憧憬未来浪漫的梦,偶尔碰头,一如当初吵架时陌生人般的匆匆而过。
经历了这场变故,她和所有的亲朋好友几乎都已关系断绝,人们都用一种近乎怪异的目光看她,包刮她的母亲,从此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每次她打电话回家,刚一说话,母亲一听是她的声音,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她开始有点担忧,眼睛里有了常人不易察觉的忧郁。
然而,苦难才刚刚开头。一天她下班回来,忽然发现黑猫的屋子里好象少了什么,等仔细一检查,才发现黑猫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她在厨房,卫生间,卧室,所有能找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黑猫已经踪影全无,她打电话到他所读的学校去问,得到的答复竟然是,黑猫已经读完了mba,今天一早就办好了手术,回到他居住的x城去了。那一刻,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为了使他相信自己的真心,和他同居以后,她把自己这几年辛苦积累下来的存折都放到了他手上。整个晚上,她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房东过来退房,说房子已经到期,于是她被赶出了这个最后的歇息地,从当初人见人羡的高级白领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她向公司请了二十天的长假直飞x城。她不相信黑猫就怎样抛弃了她,她要向他讨个说法。
迎接她的没有浪漫和鲜花,五月的x城,太阳像蒸笼一样炙烤着大地,热烘烘的气息弥散开来,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黑猫的手机一直关机,她隐约记得他曾经说过的公司住址,于是就在这地方找了一间酒店住下来,晚上睡觉,白天像个都市浪人一样穿梭于这个地方的角角落落出去找他。一天,两天,然而,在拥有几百万人口流动的现代都市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她的心和烈日照射下的花儿一样慢慢地开始枯寂,很快地消瘦了下去。
二十天的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晃就到了跟前,她不死心,决定再找几天试试,她不相信他还能躲到天上去。
苍天有眼,让她有一天终于在一所小区的花园里看到了黑猫。他一如当初的英俊魁梧,一脸的微笑,手里牵着一个看上去和她的女儿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她快步跑过去挡在他面前,红着眼睛,像个落水而又终于得救的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黑猫站定看到了她,很优雅地耸了耸肩,淡淡地说:“不要这样看我,搞得我好象欠了你什么似,不至于吧。”她疯狂地抓住他的衣裳撕扯着:“你这个骗子,为了你,我现在已经是家破人亡,你要对我负责。”他手里的小男孩拉了拉她:“阿姨,你不要打我爸爸?”“请你不要冲动,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谁也没有说对谁负责,你离婚,我无权干涉,但这不是我的错,如果你一定要闹,我们法庭上见,我相信我也不会输理。”“你不得……”她还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一个凶悍的女人挡在黑猫面前,嘴里b*子,不要脸地大声咒骂,两个人很快就打在了一起,旁边的人见有人打架,都纷纷好奇地围了过来,像看猴戏一样看着眼前这免费的一幕。等到好不容易被人拉开,“黑猫”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的脸上被抓出了道道血痕,人群离去后,她披散着头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放声大哭。
第二天,她一脸沧桑地地回到了她曾经的都市。
公司进行了人事调整,新上任的领导鉴于她以往的不良表现已经把她彻底除名,她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浮华的梦里游戏了一场,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坚硬的石板床上。她小心翼翼地打电话给乡下的姨妈,探听妈妈的近况,姨妈冷冷地说:“你妈算是被你活活地气死的,从你那回来之后就一直是病,临死时她都在不断地后悔,后悔生了你这个和你爸爸一样成材却不成器的女儿,她不让任何人给你打电话。”说完就冷冷地挂了电话,那一刻,她痛得真想从窗台上跳下去了断自己这不多却又乱七八糟的一生。每个夜晚,一个人冷清清地住在租来的廉价房里,泪水像滂沱的大雨洗刷着她的灵魂:已经五岁的女儿看到她像看到敌人一样,也不叫她,把她买的水果,衣服当着她的面像扔垃圾一样就扔在了一边,亲朋好友对她除了白眼就是鄙视。
才三十几岁的人,她的头发渐渐地有了白色。
她通过他最好的朋友请求复婚。经历了这场变故,他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给人感觉就像是阿富汗的的国际难民,原本瘦削的脸庞更加有如刀削,整日胡子拉渣,像个木偶一样呆板迟缔,看上去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显得无动于衷。
他对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已经完全失去兴趣,冲着那个来劝说他的哥们大发脾气:“我还没有死吗?”
对他们来说,也许,失去的并不仅仅只是爱情。 爱得越深,伤痛得就会越深,当铭心的爱一旦遭受背叛的重创,想要弥合,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偶尔,单身的他们还会相逢在这座城市曾经一起走过的角落,让后快速地匆匆而过,脸上比别人更醒目地刻着经历过的人世酸甜苦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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