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人生的一个重要的时期,在这一过程里,不只是思想不再天真,同时,少年的生理状况也为未来的成长做着极大的预备工作,这是内外两种变化的交织,是很不容易度过而又极重要的一个时期,有些少年,在度过这几年的时光里,非常艰难,有些人却稍稍和平而沉稳。
唱平和唱乐一同考上了乡村中学,新的环境,新的生活,唱乐的心里也编织了好些新的梦。初中里她们不同班,唱平依然是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和同学也不大交流,是个典型的老师和家长心目中的好学生!
而唱乐跟姐姐很不同,因为外向的性格,她很快就在班里成了显眼的人物,并且在第一节评讲作文的课上便引起老师的注意。作文的题目是写“一个难忘的人”。唱乐写了小学里那个关心她们姐妹的郭老师,一个12岁的孩子,估计老师对她的写作水平有所怀疑,当她上讲台前领自己的作文本时,年轻而非常斯文的,架着副眼镜而非常瘦弱的男语文老师竟问她:“这篇文章是你抄作文书的,还是自己写的?”
小小的唱乐心里一百个不乐意,狠狠的说了句:“当然是我自己写的。”然后转过身,怒气冲冲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心里暗下决心:“哼,等着瞧,每节作文课,我都会让你提起我的大名!”说起她的作文,那还得从小学提起,前面我们说过,她们的母亲算得上有点文化的人,唱乐姐妹的点滴成长与她的启蒙教育是分不开的。在当时很贫穷的日子里,学校里订阅杂志报刊的学生寥寥无几,母亲却极力支持姐妹俩,用在读书学习上的钱母亲一点也不吝啬。唱乐姐妹最初的读书看报是从《故事会》《少年文艺》《中国少年报》开始的。后来在家里,母亲还订阅了《陕西农民报》,她们姐妹也会偶尔翻翻。中学的时候,班上只有唱乐一人订了《语文报》,这些对她学习语文也起到了很好的帮助。也因此,她的语文成绩总是很突出,在她的学生阶段,凡带过她的语文教师,几乎都无一例外的表扬过她的作文!
在初中的学校生活里,唱乐一面读书,一面接受着一些新鲜的事物。
一天,姐姐唱平拿回了一本琼瑶的《彩霞满天》。记得很清楚,在姐姐还没看完的时候,唱乐趁她入睡后,一夜之间就看完了那本书,那是她看到的第一本关于描写爱情的书籍,心中开始有了一丝朦胧的情愫。在最初的爱的萌芽里,唱乐一边盼望,一边遮掩着这种羞涩的情怀。她喜欢唱歌,在那个年月,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韦唯的“爱的奉献”、董文华的“血染的风采”、齐秦的“花祭”,流行什么歌,她都是最早在同学间传阅歌词,轻声哼起。那时侯,每个学生都会有一个贴满漂亮明星翁美玲、林忆莲等等图片的摘抄本,上面写满了歌词、日记、优美的语句摘抄和朦胧诗歌……唱乐因为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更因为她的摘抄代表着一种很新鲜的时尚而被同学们争相传阅。这一度成为她心中成就感获得满足的来源,为了使自己的本本日新月异,唱乐不惜早晨5点起床在煤油灯下,听着自家炕头上墙角里那个紫红色镶着很多金丝线条的象奖状那么大的在当时非常少见的一个收音机,然后记录下“每周一歌”所放歌曲的歌词,这成为唱乐初中生活中里一项重要的内容,那些摘抄本,至今还在唱乐现在的抽屉中躺着。有一日丈夫浏览网页,竟发现一些这样的本子被上传在校友录上,唱乐惊奇的发现,那简直就跟自家抽屉里的一模一样。这些,记录着70年代出生的人绚丽而质朴的校园生活,也逐渐地成为那一个时代校园里永久的缩影。
真得感谢父亲买的那台收音机,它给了唱乐很多的欢乐和启迪。唱乐从那个方方的收音机中,收听了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王刚磁性的声音里《夜幕下的哈尔滨》、《水浒传》、曾经有一度的时间,唱乐迷在了三毛、席慕容、岑凯伦、琼瑶、汪国真的著作中,不能自拨!
在唱乐跟姐姐上初中的那一段日子里,母亲几乎没在她们身边,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母亲卷进了做生意的热潮中,每天都奔走于洛滨河畔,方圆周边的集市上,那时侯,唱乐跟姐姐全年都呆在外婆家。暑假中两个人会分担自家和外婆家中的一日三餐和田里譬如摘豆子摘棉花等等农活!如今大家都说唱乐的厨艺很好,只有唱乐自己知道,那都是从小培养的结果。母亲常说:“女孩儿,家务事一定要拿得起,放的下。”所以今天的唱乐老在思考一个问题:“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也不会做,家长只知道陪着孩子进这个加强班,入那个文艺所,每天,孩子们都被控制在书桌前,做没完没了的作业。看着女儿每天6点起床,晚上9点多才能入睡,自己也跟着女儿奔波于学校和一日三餐之间,唱乐在不停的思索,现代的教育有错吗?孩子们能否有时间学到一些书本之外的技能呢?”
想起每年的寒暑假,母亲都会带着她们姐妹去赶集,她们奔波于阳光下,风雪里,体会了生活的艰辛和困苦,这些唱乐至今想起,也会感念母亲给她们的生活增添了一份别的孩子无法体会的快乐与磨练!也为她们的生活积累了一笔富饶的财富……
再说唱乐,初一的时候学习还算上游水平,到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因为她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学习成绩也自然有所下滑。
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正在上语文课,校长送进来一个瘦瘦的,皮肤黝黑,穿一身小竖条小西服套装的男孩,这个男孩看上去很精神,背着一个“红军不怕远征难”的草绿色军用包,眼睛小而目光含笑,嘴唇厚而有棱角,牙齿很白,坐在了唱乐后排隔一个桌子的位置上。大家都看着这个男孩,也许因为他的穿着,也许因为他的目光,唱乐分明的多注意了他几眼。以后的日子,他们也没过多的说过话,因为那时候的学生,大多保守,唱乐因为想做母亲的好孩子,也尽力的克制自己不去过多的和男孩子交往。那时侯转来学生,大家都很关心他的事情。唱乐间接得知,这个男孩叫君,是他们那个乡镇镇长的儿子。平常的日子里,她还是读书看报,做自己的摘抄本,直到邻近寒假考试的前夕,有一天,君满脸微笑的拿来一个本子,让唱乐帮他抄几首诗歌,唱乐起初有点不愿意,后来还是不知道怎么了接过了这个本子。星期天,她做完作业后,就在一旁躲着妈妈为哲抄自己本子上的诗。不过,还是被母亲发现,母亲看到了君的名字。然后严厉的告诫她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不要抄那些乱七八糟的朦胧诗。这让唱乐很是自责!到学校后将本子交给君,就再没理他。
元旦前夕,贺年片在班级里盛传,那时候,每个学生都会为自己收到别人的贺卡而快乐,可唱乐却而苦恼,夹在自己本子中间平生第一次照的第一张彩色照片却不翼而飞。直至今天,对于唱乐来说,照片失踪之事仍是个谜!随之而来,唱乐却意外的发现书桌里多了一张贺卡,这张卡和别的卡不同,别的都是风景动物之类的图片,而这张图片是一棵参天大树,树的下面是两个很小的人影,其中一个穿着红色的衣服,两个人携手漫步,背面写满了祝福的话语,落笔处是那个令她不安的名字。她默默得将这张卡收藏,这一藏就是十多年,直到她穿上婚纱也不忍丢弃。这张卡,实在在她的生命旅途中,在她的少年时代,给了她那么多的遐想、渴望、甜蜜与痛苦……
唱乐常常在一种莫名的说不清的情感中煎熬,常常一个人,对着那张卡片发呆,常常默默的注视着君,常常盼望着有一次浪漫的约会,但同时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难言的忧伤和深深的惭愧。她常常觉得内心孤独而恐惧,期望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可以帮助自己的人。然而,在那时,孩子早恋会被父母责骂,被老师训斥,被同学当话题议论,唱乐不想做这样的学生,可感觉,实在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也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痛苦,当这感觉淹没唱乐的时候,她渴望拯救,又不需要拯救,她无法将自己从这泥沼里拉起,于是她越来越深,越来越重的沉入了这无边的单恋的沼泽。她也曾自救,那就是强迫自己无视君的存在,不和他有任何的来往。
唱乐在她1989年3月6日的日记中是这样写的:“生命属于我只有一次,我要对它负责,可青春的芳草地,我一脚踏进,再也无力拔出深陷的双脚,认识你是我的不幸,不幸的是无止境的沉沦。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能说,沉默,是最好的解脱。”在这种痛楚的自我压抑中,她度过了二年级的最后时光。
转眼进入毕业班,君分在了另外一个班级。这令唱乐忧伤的同时也有一丝庆幸,她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完全走出这片沼泽,然而,事情却决非她的想象。下课的时候,在院子里,他依旧能看见君和别的女生打打闹闹,依旧能感觉心里涌动着难言的伤心和妒忌!直到有一天,上早操的时候,她听到同学在议论,有几个男同学没出操是因为去车站送几个参军的男孩,其中就有君,她的心乱如麻,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想象着君穿着墨绿的军装,戴着大红花,坐在火车窗口焦急等待的神情,一次一次的想象着自己送他的场面,最终,她还是做了一次人们眼里的好孩子,任火车载着她的爱恋远走也没有离开教室。
那一夜,月光清澈如水,她坐在屋前村头冰凉的石头上第一次流下了泪水,在心里呼唤着君的名字,她知道,君永远不属于她了,贺卡上垂柳婆娑的湖边那一对人儿她不该顾盼,她也知道,这一生她都没有机会和君再见面了……
打从君走进他的梦中,从心灵深处走来,那骚动的精灵便没有一刻安宁,多少个日沉月落,君的身影在她心中来回的飘过,君终于走了,唱乐对着皎洁的月亮,许了一个心愿,从此,她将思念收起,将所有的点滴和关于君的一切都打包收藏,然后等待着毕业考试的临近,这一场风花雪月的、唱乐一生也难忘却的初恋情结就这样悄悄的划上了句号……
接下来的生活更富戏剧性,唱乐没能考上高中,在暑假里,母亲让她思索以后的生活,唱乐居然不想读书了,她想去深圳投奔一远房亲戚,那人开了一个造电视机零件的厂子。可在父母的心里,女孩子是出不得远门的,何况她才16岁,这种想法很快的被母亲粉碎了,然后在这个暑假里,唱乐一边跟母亲赶集卖衣服,一边做家务,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一次亲戚们偶尔的谈话,令她不安,农村的孩子,如果不读书,便会很早的订婚嫁人,唱乐的好几个同学都是如此。她惧怕这样的事情也会到自己身上,她不想一辈子就呆在这个地方,她很喜欢哼那首《外面的世界》,这也是她所向往的……所以,她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继续读书。”
新的一页,又徐徐拉开了帷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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