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来潮的想回家,于是打了个电话,是母亲接的。还未开口问候那边就传来了一个问句,有什么事?语气僵硬,大约是我太过敏感总觉得声音里带着微微的不耐烦。一下子便打消了我所有的积极性,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来回答。
恍然间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想回家的话,简单的问候便挂断了电话。事实上临近节气我是希望由母亲提出来让我回家的,或许我一直在希望着他们也在想念着我,渴望我回家,只是这个希望瞬间破灭,如同凉水浇灭了我所有的热情,于是情绪开始低落,落到了谷底。我不是一个会直接表达心中所想的人,因而一直的被误解,许多的时候事情与愿望也因此背道而驰。
其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与他们之间就像隔了层厚重的屏障,彼此的沟通与交流都出现了问题。或许原本这道屏障就是有的,只是在日积月累之下慢慢的积上灰尘,致使它越来越厚了,以一种无法破除之势伫立在我的面前。
我们总是含蓄,含蓄到无法明白彼此心中所想。我爱着他们,我的父母,却从来没有表达出来,还时常的因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语惹得他们生气,这状况愈演愈烈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而每次的争吵过后我也会在背地里伤心自责,只是到了下次却又一切照旧。很痛恨这样的自己,却又毫无办法,骨子里的倔强让我不能低下头来道歉,假装自己可以漠视他们的难过,一次次的继续用那种似乎不是发自自己身体的声音在与他们对抗,然后又一次次的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泣。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许多的局面是我不想看到的,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每每说出的话似乎都辞不达意,最终无法完整的表达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的父亲是个幽默风趣的人,他可以对着很多人谈笑风生,黑色笑话也是信手拈来。只是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却是极其的生涩,大多的时候我们连普通的交流都无法完成,细细的想来我们似乎没有过一次完整的对话,我们之间就像是客人一样客气而生疏。
在我的印象里他几乎没有正眼瞧过我,无论我做的是好或者坏,都一样的漠不关心。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几岁了,也不知道我读几年级。他不太关心我,不关注我做的任何事,因而我也可以胡作非为,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小时候甚至敌视过他,因为他没有责任感,家里的所有事情都是母亲处理,而他依旧如同从前逍遥自在,看到母亲过于疲惫的神情和因操劳过度积累下的病根我对他是有怨恨的。然而逐渐的长大我却知道了他的真实性子,他是个习惯了把所有的心思藏在内心底层的男人,无论这个世界待他是好是坏都不会有任何的言语,只是依旧的用他的处世哲学笑着面对,而家庭,因为他内心忐忑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一直的逃避。对我之所以不闻不问也只是因为放心,还有另外一层,羞涩,我想父亲也是和我一样不知道该如何来处理父女之间的关系,故而所有的事物就依赖着母亲来教导或者是我自己来处理。
来自他的第一份关心是侧面的,他和母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偶尔会回来看望我们,而父亲一次也没有。有一次他给我们打电话,我接通后听到是他的声音就故意的把嗓子憋粗以一种不在意的语调叫他让母亲来听电话,这件事过了很久之后母亲回来对我说,当时父亲在电话挂掉之后很开心,说是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女儿的声音了,这下真好。没有人知道我听到母亲淡淡的说这话时有多大的触动,第一次的知道原来他也是关心我的,第一次的觉察到自己的残忍,因为自己的任性所以一直拒绝和他讲话。黑暗中没有人看到我的眼泪,因为这一刻的感动的撞击,因为这一刻我明白了父亲的爱,这一刻我也知道了我对他的感情,是血浓于水,永不舍弃。
父亲逐渐的苍老了,这些年过得不如意,现实一点点的消磨了他的意志,他开始变得寻常,在我眼里一直不凡的父亲开始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我从未想过曾经那样一个爱玩爱闹不太顾家的公子哥也会鬓角如霜,那个叫心脏的地方一阵阵收缩的疼痛。火灾、他人的落井下石、父亲的玩世不恭致使家境中落、一蹶不振。大抵女儿的心思就是如此的细密,常常因为一点细微的事情难过到无法自拔。有时候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因为自己的索取才导致父母到现在还在辛劳,而我们那里像我这么大的人早就外出打工了。是的,我很任性,总是为着个人的喜好而肆意妄为,他们一直期待着我能学有所成,他们一直认为我有学习上的天赋,而我却一直在荒废,逃课,各种各样的理由请假,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对学习全力以赴。
父亲直面对我的关怀话语实在是屈指可数,我以为他是永远都不会说的,直到去年那个电话。那天他破天荒的说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借着喝了酒的缘故所以完全的暴露了自己的内心,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坦陈他心中所想。他说他这一辈子很没用,一事无成,他说他什么也没帮到我,所有的路都是要靠我自己,他说他老了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的作为,只希望我和弟弟都能好好的,他还说其实很不想在外面打工,只想可以维持到我毕业,如果我要上研究生的话他仍然会继续坚持两年。我没有说话,因为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抑制泪水,那种难受是会将身体掏空,只剩下躯壳的疼痛。源自灵魂、源自内心深处的难受。
几年前父亲一直都是自己开工厂,自己做老板,只是时运不济,到现在年龄大了却要看他人的脸色行事,一切都是因为我,这样深重的罪孽,为了我个人却要父母沉堕。原本我可以做得更好的,我可以更加用心的学习来抵消这种罪责,只是我自动的舍弃了这个机会。我在做着什么呢,一直以来我在做着什么呢?其实我很想做好,很想遵照着他们的旨意,很想让他们不再劳累,很想很想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只是为什么我却什么也做不好。
我的母亲是个坚韧能干的女性,有着太多我没有的美德,吃苦耐劳、坚忍不催。对她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我爱她却让她觉得我讨厌她。她一直很希望有个女孩子可以在她面前撒娇,而我却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有时候我认为她非常的爱我,有时候她的爱会让我疯掉,有时候我感知不到她的爱。
母亲是个很偏激的人,她认为是对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而我们也只能遵照她的意思来办,如若有一点偏差她便会歇斯底里。我知道这是生活带给她的别样馈赠,我知道她的骨子里极度的缺乏安全感,是需要我们去宠她爱她,只是一切都在恶性循环。无休止的争吵,每个人的脾性都磨得更加的暴怒,找不到突破的机遇。
我曾经试图改变过她,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我的力量太过薄弱,而母亲是坚持而强大的。而后来我也总认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我没有理由去剥夺和钳制她的选择。她一生过得也不如意,从小受到我外祖父的强盛而专制的压力,嫁给父亲之后原本想有个新的生活却没料到这只是另外一场痛苦的开始。她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在一起二十多年一直都是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到最后两个人居然是相见两生厌。
母亲一直是个很顾家的女人,可以竭尽所能的苛刻自己而顾全家里,只是却嫁给了父亲这个丝毫没有家庭概念的人,所以注定是会有许多的争执。每当看到他们争吵的时候我便会躲得远远的,以至于她常常骂我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其实她不知道每次我都会偷偷的躲在墙角哭泣,她不知道听到他们吵架我在刷牙的时候会握不住牙刷,她不知道听到他们半夜吵架我会想跑到疾驰而过的晚间货运车车轮下。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可以让他们每个人都好好的,才可以让他们过上那种理想式的生活,安稳、沉静、和睦、尊严并且彼此尊重
有时候我觉得她很爱我,可以为我做很多事情,她的脾气很暴躁然而很少对着我发脾气。对我的容忍也是无人能及的,满足我提出的所有需求,只要是我要的她都会想尽办法弄到。从小我就养尊处优,家务活也亦从未动过手,即使看到她过早苍白的发心有不忍然懒惰的恶习已经养成,有些恩情无以为报。
母亲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然而过了这么许久却还是无法适应她的方式,因着某些话语,甚至在很多的时候我会认为她对我好是有目的的,虽然一直拒绝这样想,但越是阻止这个念头越是强烈,她关爱着她的小儿子,我的弟弟,经常的会把他的前程挂在嘴边说我以后应当要如何如何来帮助弟弟,我本应该细细的好好的虔诚的听着只是心底却异常的抵触,有些事情不说我们会做得很好,然而用一种特定的语气说出来就会让我们产生强烈的厌烦情绪,甚至会以为她对我好只是为了让我以后帮助弟弟。好心也就变成了坏果,很多时候我能够明白她的苦心却无法适应她的方式。
其实她真的待我太好,记得上中学的时候,第一天在外面租的小屋里住,还没有通电,于是晚间她在我身旁帮我打了一晚上的扇子。她是个要强的女人,所以不容许我比别人差,在学业上也是,虽然不太管我,我却是知道她是那样的希望我可以有所建树,只是在她脸上逐渐增加的皱纹里看到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是的,不是我能力不行,只是我没有尽力,我太过放纵了我的曾经,总想悔过却事到临头之时又一次的逃离。我想要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
一直一直很想告诉她我很爱她,只是生性内敛羞涩,直言好恶总也学不会。一直一直的很想做个小女儿样也扑在她怀里撒撒娇,却始终临阵退缩,不是我能够学得来的。一直一直的不想忤逆她之所愿,却又总是心口不一,行动不顺其意。
也许很多的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明明想和父母好好的相处却总是话到嘴边就变了样子,我们的局面便一日比一日的生冷,事实上我们的爱从未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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