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我们执著得想从一棵树木的朝向描绘出一条河流的姿态,那些跟时光、河流、树林以及有些高古忧伤回忆有关的片段,像一枚脉络分明的叶子,从我们头顶的天空晃晃悠悠落下,消失在莽莽苍苍的河面上。我们迎风站立的身影,面向着岁月的流向,一枚叶子穿过空气的声音,河流流动的岑寂,连同我们的感觉慰籍着我们有些沧桑的心灵。
我们想念一条河流,以及由河流延伸向远方的那些飘浮于我们感知表层的意识,它牵引着我们某些始终无法表达的情绪,这正如我们无法透过雾蔼沉沉的河面去窥探一条河流的深度。我们倔强地选择站在苍茫的河岸边,由那些由远及近,由抽象而具体的物质感知着一条河流的一切。上空如棉絮般飘过的白云,长枪样笔直挺立向天空的树木枝干,河水拍岸时远时近的声音,隐约晃动的彼岸灯火。这些意象丰润了我们对于河流的美丽想象。而我们始终无法深入一条河流最柔软的深处,所以我们习惯从长满阳光纹路的叶子身上感知土壤、水流以及他们之间互相作用而产生的一些关于生命本质的含义,而一条河流却从我们无法感知的触脚,把生命的一些飘忽不定的因素,深深地烙上树叶季节分明的脉络,由此滋润了我们丰富的想象。
潮涨潮落的瞬间,我们看见哲人诗意的思绪飘落在波澜壮阔的河面上,接踵而至的浪头衔接的天衣无缝,我们只是看见水流永恒的消逝,却不知在自然消逝的一种过程中,旧的因素已被新生的浪头彻底地取代。那样的一种流逝使我们感受到时空的无情。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子的思维象一朵花开在河流的核心,他是路过,在接近核心深处的欲说不说不可说的感悟中,留下对于生命意味深长的彻底路过的思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近于道。以卑微的生存,去成就生命的自在,老子以一条河流流水形而下的物质形态成就了我们对于生命的把握。形而上的道的思维。而我们能做些什么?
河流永恒流逝的方向是海洋,而海洋流逝的方向是天空,抑或是海洋本身?我们的思想流逝的方向是对于外物的一种探索,还是还归于我们思想的本身?而思想流动延伸的远方有多远,思想的尽头是怎样的一种苍然?我们的目光呢,能接近多远的距离?或者我们的思想与目光的融合,能使我们达到多远多长的空间与时间?我们始终无法解脱对于我们存在宇宙的束缚,无量无边、无穷无尽的时空,或许给我们带来诗意的思维却使我们感到寒冷。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在苍茫的河岸边,因季节的变化,日夜的更替有些微妙的踵音,描述着上古时期一个春秋的男子与一条河流、远方的故国有些忧伤的情绪。在广阔的黄河中,那样的一种苍然的空间里,我们只需要一只芦苇扎成的筏舟,便可渡过;故国有多远,我们掂起脚尖便可看到。由此我们想到在这广袤无边的宇宙里,在漫漫的时空长河中,我们能做的是一种思想意义上的穷尽,在变幻莫测的人生中,寻找一种真正生命意义上的凭藉,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感受到生命那种葱葱郁郁的美丽,我们才能在负重旅行的尘世中,获得心灵上的飞翔。遥远诗经里那些苍翠的描述,丰富了我们对于生命的一种超脱解释,而我们还只是路过,在一条河流边寻找那些散落的思维。
而那些思维散落在莽莽苍苍的河面上,离我们心灵咫尺或天涯的距离。有人穿过广阔河流远去的身影,一叶扁舟随风荡漾在水流的方向。我们在聆听那融入土壤与树根缠绕深处的踵音,那些完整了对于一条河流描述的情感,隔岸观望的我们学会沉默。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悠远的时空中,陈子昂穿梭而过的身影,在苍茫的幽州台下,唯有河流空语长流,记录下一个人仕途失意的苦闷。而我们对于岁月能说些什么,我们只剪辑下诗人与河流时空失意的美丽的流逝,其他的一切与我们交臂而过,包括我们生命中因心灵寂寞无法排遣的孤独,伤逝。然而我们仍然记得那消逝的美丽,在我们渐渐走向遥远的前方。
或者还有更美的一副画面,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我们震撼于画面的清冷。一江雪在诗人的垂钓之下,河流在诗人的胸腔中奔腾成生命的一种绝唱。诗人那种垂钓的姿势是我们感觉到一个时代的寒冷与寂寞。如果我们不能选择生命的艰难物化,那就让一江雪流逝带走我们人生里所有的忧伤,我们的选择是千鸟飞绝,众人消失的大雪封江时刻,与河流为伴,与时光为拌,接受远古飘来一片雪与我们沉思双眸的告别。
一条河流在我们凝视的方向,远方在河流流逝的前方,那些画面像一枚脉络分明的叶子穿过时空,温暖着我们寂寥的心情。在亘古的沉默中,我们学会聆听,聆听那些关于河流有关的声音消失在我们心灵的深处,而我们只是路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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