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真正感受到春天浩荡的归来时,已经是大地最后的花期了。
—题记
在这个春将尽的最普通日子里,这个时有阳光时有阴雨的日子里,我终于嗅到了你温润的气息,看到了你娇艳的姿容,听到了你清亮的歌喉——你到底来了,我的春天。原来,没有什么可以真正死去,除了一颗冷酷的心。
许是被年初的那场冰雪冻伤了知觉,在人们欢欣鼓舞踏着清风拥抱温暖的时候,我仍然沉浸在刺骨的严寒里,窗外的莺歌燕舞与我无关,柳绿桃红也只是别人的风景,装饰不了我的梦境。我像一个整天关在封闭空间的盲人,全然不知门外季节已经轮换。而春天同样忽略了我的存在,她总是在我还昏睡着的时候从门缝里快速溜过,盛开在别家的院子里,不给我留下一丝绚烂。我的寂寞的心便在岁月的凝固中沉沦。
当封闭的屋子氧气越来越稀薄的时候,求生的欲望冲破了牢笼,霉斑点点的心裸露在了阳光下,风雨中。有清风徐来,有馨香袭人,我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院外,那棵老槐——我最深的牵挂和依靠——冰冻最厉害的时候,别的树枝纷纷倒落,她却能坚强地挺立。我曾经抱紧双臂久久地伫立她的身旁,研究她粗糙屈曲的枝干,为何能对抗几十年不遇的冰灾,我希望从她身上吸取些力量和刚强。而此刻,她披挂着满身的翠绿与洁白,依着虬枝攀援过墙头,摇曳着妩媚向着我微微的笑。她的对生的卵形的可爱叶片,她的成串的洁白花瓣,在清风里,在艳阳下,在荒凉的墙头,氤氲成一片春光,芳香了曾经被严寒冻结的空气,芳香了路人偶然间回望的目光,芳香了我潮湿阴冷的心房。
哦,我的槐树,我的春天,你终于向我展开了最温馨明媚的笑脸,你终于向我证明了你最后的骄傲,你最真实的荣光。我的日渐苍老的心有了小小的雀跃,悄悄的喜悦。蒙田说,有人问米松独自一人在笑什么,米松回答说:正是笑我独自一人笑。一个人,对着自己珍爱的花儿,独自展颜偷笑,回味着默契的相知。槐树,是距离我最近的植物,她根深叶茂地驻扎在我心灵的园子里,不离不弃。
而此刻,我却惭愧了,为什么在你第一个叶片从枯枝上生出来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瑟瑟于春寒料峭里的时候,肯定也渴望过我的关注,是吗?是什么让我失去了一颗热爱的心,变得如此自私而冷酷?在你用你日渐成荫的翠绿召唤我,温暖我,告知我春天的信息的时候,我还固执地沉溺在那场冰冻带来的伤害里,津津有味地回忆着那些苦涩。我是多么的愚昧啊,我一定要等待你洁白的芬芳照亮我的眼睛,才肯对着你微笑。今天,我终于从你身上听到了春天高蹈的脚步声,我仿佛也是一棵恍然苏醒,开始疯长的槐树,一片片绿叶、一串串白花伸展着迎接自己的春天。
我是要感激你的,你的盛放让我感觉到了阳光的温度,它深入我的肉体和骨骼,直到暖透我的五脏六腑。我被阳光暖透了,心里消失冬天最后灰黑的阴影和因寒冷而瑟缩成的那个硬核,完全融化在了春天里,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春天来了,你看,春天没有遗忘任何一颗心,她是公平的。
有歌唱:蝴蝶飞不过沧海。可是,人的心里如果拥有春天,蝴蝶又何必幻想飞过沧海去寻找自己的家园?在我的园子里,芳香四溢的槐花能留住所有蝴蝶的丽姿。
你看,老槐正急切地开着花,花苞争先恐后地向我展示着风采,清香弥漫在空气里,蝴蝶和蜜蜂翩然起舞于其间。那一份美丽我无法言喻,我想要以文字留住她,可是,我更害怕自己的拙劣会伤害到她,这篇关于槐花的文字我再也写不下去了,当一个人从蝴蝶的翅上听出音乐,从槐花的晶莹里读出诗时,想说的话就会消失得杳无踪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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