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甫的婚姻
小说/王小军
老甫和我有近三十年的交情了·记得他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我老伴还给他妻子阿芳当过伴娘·谁知,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又要结婚了·
我得知这一消息,便向他的新住所走去·
老甫的新居在单位的2号宿舍楼·自从他上星期离婚后,他就净身出门,搬进了单位的宿舍楼·他住在顶层,因顶层夏天热,冬天冷,很多人都不愿意住,所以空了不少的房间· 老甫占了三间;一间当卧室,一间做客厅,一间改成厨房兼卫生间·
我爬上顶层, 老甫正站在一条方凳上挂窗帘·旁边一个单单瘦瘦,皮肤黑里透红,年纪约五十的农村妇女,手上拿着锤子,仰着头看他·我叫了一声: 老甫· 老甫忙停下手中的活,低下头,一见是我,马上跳下凳子说:老伙计,你来了!站在旁边的那妇女,即刻露出笑容说:快坐· 老甫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后,对那妇女说:这是我的老朋友老同事,老王·接着又指着那妇女,对我道:这是我老婆,张小梅,家里人都喜欢叫她阿梅·我急忙站起身,说:恭喜你们恭喜你们!阿梅一脸喜气地说:谢谢!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她在厨房里折腾了半天,又出来,对老甫说:哎,昨天买的茶叶你放哪了?从她的口气中,我感到她和老甫很熟,不像初识的半路人· 老甫侧过头说;放在碗柜里·阿梅听到这话,不知为什么甜甜地朝老甫一笑·从他们细微的表情中,我感到他们很默契也很幸福·于是我悄悄地问老甫:你是不是在没有离婚之前,,就和她有一腿了? 老甫说:看你说的,我甫兵是那种人吗?不过,要说认识,我的确在认识阿芳之前就认识她了·我说:她是哪的? 老甫说:她是我下乡时,房东的女儿·我的心猛地一颤,因为我也当过知青,那段难以忘却的往事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但我还是很快回到眼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甫点燃一支烟后,说:那还从上山下乡说起·他一边抽烟,一边讲起了他那段早期的爱情故事:
1974年,我高中毕业后,就到虹岩公社青山沟大队当了一名上山知青·由于整个大队只我一个知青,大队支书张伯就把我安排在他弟弟张大叔家· 张大叔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张小梅是老大,那时她已初中毕业在家务农两年多了·她的两个妹妹,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她妈妈张大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没有读过书·张大婶见我一个白白生生的城里娃却大老远的跑到他们这穷山沟,和他们乡里人一起挖地种庄稼,大惑不解,便问我:为啥跑到农村干活?我说:这是毛主[xi]的号召·她一听,是毛主[xi]叫来的,心里就乐开了花·我知道她误解了我的话,但我也不想去解释·只是阿梅明白,她悄悄对我说:你哄我妈,真的不脸红艳·我说:我是响应毛主[xi]的号召,来你们这里插队落户的啊!阿梅说:但你不是毛主[xi]亲自派来的啊!我说:那是你妈认为,我可没有这样说·阿梅笑道:过去听人家说你们城里人鬼的很,我还不相信,现在我算看到了·我急了,忙说:我不是诚心骗大婶的·阿梅说:我知道,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这就是,我和阿梅的第一次交往·
此后,我和阿梅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每天夜饭后,我最大的乐趣就是从碗柜里抓一把张大婶做的红茶,然后用很大的瓷碗泡着,然后坐在门边的长凳上看阿梅剁猪草.阿梅一边剁猪草,一边和我聊天.她剁猪草剁的很快.我总是担心她稍不留神,把手给剁了.她说:不会,我读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剁猪草了.我说:真看不出,你还是老师傅了.她嘻嘻一笑,说:你们城里人晚上不干活吗?我说:一般回家后,除了家务事,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她说:那你晚上一般干什么?我说:上街啊,看电影啊.她说:我也看过电影,在公社的戏院子里,好多的人了.我笑了笑,问:你看过那些电影?她说:就一部,叫什么摘苹果的时候.我说:哪天,我带你去城里看电影.她兴奋地说:真的!可不许反悔.我说:向毛主[xi]保证.说完,我俩就拉了钩.
和阿梅聊天很随意也很开心.她也喜欢和我聊.我们聊天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主题,只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许正是这样,才使我们感到很轻松很快乐.也就是在这很轻松很快乐的交谈里,一种东西却在我们的心底悄悄地滋长了,可我俩却浑然不知.待我们发现时,那已是第二年的初夏了.这天,阿梅和队里的几个年轻人在生产队长的带领下,去公社粮站交公粮,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我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站在院门口看看,一会跑进灶屋,问张大婶:阿梅怎么还没有回来?张大婶见我一脸的焦虑,便从心底里笑了笑,说:公社离我们大队有三十多里路,如果今天交公粮的人多,哪就不知他们要排好长时间的队了?我说:她就不晓得回来,叫他们代交.张大婶说:她一个人摸黑走这么长的山路,队长也不放心啊!我说:我去接她.说完,我就冲了出去.
我摸黑踏上了去公社的那条小路,大约走了五六里路,见前面有个人影,于是,我大声的喊道:阿梅!对面即刻传来:哎!接着那人影就朝我跑来.我也三步并作两步迎了过去,就在我们彼此只隔一尺远的时候,我俩便同时停住了.我说:怎么你一个人回来.她喘着气说:他们在公社戏院子里去看电影了.我说:你怎么不看!她说:我想起家里的猪草还没有剁.我笑了.她也笑了.过了一会,她说:回家吧,妈可能等急了.可是五六里的路我们却走了一夜,才到家.
回家后,我正准备洗脸,张大婶就悄悄问我:你和阿梅是不是吵架了?我说:没有啊!张大婶说:那你们怎么这迟才回来,还一前一后的,拉那么长的距离?我笑了,可我又怎么向张大婶说呢?因为昨晚我和阿梅牵着手走了一夜的路.
晚上,阿梅剁猪草的时候,我就把张大婶的话告诉了她.她说:妈也问了我.说完,她脸就红了.我见她那羞怩的样子便猜到了八九分,她妈一定是把我们之间的那张窗户纸给捅破了.但我却佯装不知地说:你脸怎么红了,是不是心里有鬼?她头一扭,说:讨厌.
爱情的花朵就这样在我和阿梅的心底悄然盛开了.虽然它的种子不是我和阿梅刻意播下的,但我和阿梅一看见它幸福的在我俩彼此的心底盛开,我俩就发誓要用一生去呵护它浇灌它.
无论干什么农活我俩都要求在一起.冬天到了,公社要求各大队都要抽调一些男社员上山造梯田.阿梅见我被抽调去了,她便要求跟我一起去造梯田.我说:那是重体力活,你女娃子去干什么?她说:造梯田工分高啊.她就是这样,明明是放心不下我,却总是不直说.坐在旁边的张大叔明白女儿的心思,便对我说;你让她去吧,彼此你们还有一个照应.我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第二天,我们带着干粮上山了.造梯田是一件很累的活;要从另一处有石头的山上,把石头打出来,然后抬到坡度较缓的山上,供那些石匠砌坎用.我和阿梅既不会打石头又不会砌坎,便只有抬石头的命.我和她一个组,可每次抬,她都把石头尽多的移到她那边.我心疼的说:干脆你一个人抬算了?她嘻嘻一笑说:你是不是累了,如累我们歇一会.在这些问题上,她总是装傻.常弄的我哭笑不得.可每次回来,她都累得直不起腰,我望着她满脸的疲惫,心都快痛死了.然而,她却手一摆,说:没什么,休息一会就好了.这时,我就给她打来洗脸水,端到她面前.接着又到碗柜里抓一把茶,给她沏上.她望着我,为她做这些,泪水就涌了出来,忙说:谢谢你!我说:谢什么?她说:这些不是你们男人做的.在青山沟,男人是从不侍侯女人的.所以我为阿梅做这些,让阿梅感到她是村里最幸福的女人.一天,她对我说:我不仅今生要嫁给你,下辈子我还要嫁给你,和你在一起我真的感到好幸福.
幸福就像雨露一样滋润着我们.我们每天都快乐的像一对飞翔的鸟儿.
转眼春天来了,过了谷雨过,生产队开始挖地点苞谷.这天傍晚收工后,我感到头有点晕,便对张大婶说:我有些不舒服,去睡一会,吃饭的时候别叫我了.阿梅回来听说我不舒服,饭也没吃就到我的房间里看我.她一进屋,就见我裹着被子浑身发抖,吓的大声喊道:妈你快来.听到女儿的惊叫,张大婶跌跌碰碰的跑了进来,一摸我的额头,滚烫,便对阿梅说:快去叫赤脚医生.阿梅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疯一般地冲出了房子.不知等了多久,赤脚医生背着药箱来了.他给我诊断后,说:这是打摆子,怕冷.阿梅听了,二话不说,就跑到自己的房里,把她床上的被子抱来,盖在了我的身上.可我还是不停的哆嗦.赤脚医生给我打了一针,对张大婶说:千万不要让他受寒,不然他会打摆子打死.张大婶送走赤脚医生后,便在我房里生了一盆木炭火,可我仍抖个不停.阿梅守在我旁边只是不停的哭.张大婶看了一眼阿梅,便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说完,张大婶出去,关上了房门.迷糊中,我感到一个人钻进了我的被窝.我微微睁开眼,见阿梅赤身地抱着我,我使出吃奶的劲说:你不要这样,这样会影响你的清白.说完,我就要推开她,可全身哪有力气.就这样,阿梅抱着我一直到天亮.
虽然,这一夜,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干,但按当时农村的习惯,阿梅算是和我睡过一夜了,也就是说,她是我的女人了.我病好后,就回城,告诉父母,我准备结婚了.母亲一听,我娶的是个农村女娃,立即呵斥道:你是不是疯了.为了完全打消我娶阿梅的念头,母亲不准我再回青山沟大队了.父亲则通过各种关系,在他们单位给我找了个临时工的差事.
1979年,知青大返城的时候,我被分配到机器厂当了一名钳工.后来就结识了阿芳.和阿芳结婚后,我总是感到对不起阿梅.那年的夏天,我偷偷地回到青山沟大队,阿梅见到我,先是一惊,接着便是一阵欣喜,再后来就是不住的流泪.
也难怪,这么多年来,大队的人都说她是一支破鞋,骂她还没有结婚就和男人睡觉.这些话在当时比被挖了心还让人难受啊.张大叔,张大婶也从此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阿梅这辈子和他们全家就这样毁在了我的手上.可我面对着他们又能为他们弥补些什么呢?临走,我把身上剩下的一百多元钱,塞到了张大婶的手里.张大婶流着泪,什么话也没有说.我知道此时说什么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回到家里,阿芳问我这两天去哪里了?我说:出差了.她说:你说谎也不看看对象,我到你们厂里问过了.我知道瞒不过她了,便说:去青山沟了.她轻蔑地冷笑道:去看旧情人了吧.我说:看你说的,我去看看房东.她忽然一拍桌子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乡下干的那些丑事.我说:我干什么丑事了?她鼻子一哼,说:你把别人的肚子搞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万万没有想到,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却是我把阿梅的肚子搞大了,我感到一阵恐惧,因为在那年代,这些男女关系的事情,是会被开除工籍的.我虽然愤怒,但我还是选择了忍耐.然而就在这时,她又突然问道:我放在抽屉里的钱怎么少了两百元?我说:我拿了.她说:去青山沟几十元就够了,你带那么多钱去干什么,养私生子啊!这话让我再也忍不住了,扬手就给她一耳光.她随势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吼又骂的哭了起来.那时她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便不住地敲打着肚子,扬言要去做人工流产.并说,我不能怀一个流氓的孩子.我知道事情闹大了.晚上,她母亲来了,她哥哥来了.他们一家人异口同声地警告我:如果我再和阿梅来往,就把我剁成两半.
此事后,我和她的感情已经完全破裂,但碍于面子,我和她都没有提离婚.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儿子的出生.为了这个家,我们的感情有了一丝的暖意.但彼此都明白,我们的结合已不是为了爱情才聚居在这个屋里.
今年,儿子大学毕业后,我感到我做父亲的责任完成了.于是,我向她提出了离婚.谁知,她如释重负的说:我们终于解脱了.
离婚手续办的很顺利.拿到离婚证后,我就匆匆赶到了青山沟.张大婶已经去世,大妹和小妹大学毕业后分在了外地工作.阿梅陪着张大叔过日子.当我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张大叔这位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老人,早已是老泪纵横了.阿梅就更不要说了.我和她相拥而泣,彼此望着对方满脸的沧桑,灰白的发丝,又有多少话儿要倾诉啊!可我们却只是默默地为对方抹去满脸的泪花.
那一晚,我和阿梅谈了许多.起初,她怎么也不同意和我结婚,说:几十年打单身习惯了.我说: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只是我出了一趟远门,忘了及时回来.她笑了,因为她深爱的男人又回来了.她站起身,从碗柜里拿出一包红糖,一包茶叶,分别从两个包里抓了一把红糖和茶叶,然后放进两个大瓷碗里,沏上水后,便递到我手上.我知道,这是山里人洞房前,喝的交杯茶,如同我们城里喝的交杯酒.那一晚,我们结婚了.
这时,,我截断老甫的话说:你们真不容易啊.接着我又打趣地说:阿梅还是[ch*]女.老甫笑了,说:当然.然后压低嗓门道:结婚前还是老[ch*]女.说完,我和他开心的笑了.
阿梅这时从厨房里端着两杯茶出来,见我和老甫笑的那样开心,便问:你们笑什么?我和老甫笑得更欢了.笑着笑着,我的泪水就涌了出来,为了避免尴尬,我佯装擦汗,顺手抹去了脸上的泪花.接过阿梅递来的茶,喝了一口,那茶水甜丝丝的,我说:放了糖?老甫说:这是阿梅家招待贵客的礼节.阿梅说:让你见笑了.我说:随乡入俗嘛!老甫不是也跟你学,把茶叶放在碗柜里.老甫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我们s城的人都是把茶叶放在客厅的柜子上,只有你喜欢把茶叶放在碗柜里,为这事阿芳不知骂过你多少次.说到这,我立马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老甫难堪地不知所措,又扫了一眼阿梅.阿梅伸出右手在老甫的左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让我明显的感到,阿梅爱老甫已超出了爱自己.
从老甫家出来,已是日当正午,明媚的阳光朗朗地洒满了这座城市.我望了望蓝天,打心眼里祝愿老甫和阿梅这对新人安安康康,幸幸福福地度过每一天!
地址:湖南邵阳学院江北分院
邮编:42200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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