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明把淋浴冲头开到最大,洗发液的泡沫从他的头顶奔涌而下,仿佛是在拼命摆脱一场在劫难逃的宿命。
他立即仰面对着冲头,双手用力而迅速地把脸上的白沫拭去,好象有谁在窥视他性感却并不清洁的肉体。头发上的洗发液尚未冲洗干净,此时陆明看上去有些诡异,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跌宕起伏。好象深夜里受到惊吓的小兽。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近一个月了。陆明的精神简直就要崩溃了。他无法忘记妻子那张愤怒至极充满厌恶之情的表情,也无法忽略那双充斥着张牙舞爪的血丝的眼睛。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的就一直睡在宾馆。是的,他不敢回到家中,家里的空气好象阴魂不散似的固执地守侯在那里,处处充盈着妻子的气息,是那样潮湿而凝重。每吸进一口,都会顺着鼻腔进入肺部,都会使胸口紧紧地发疼,那种疼痛是那样地强烈而又绵绵难绝。而妻子站在浴室前的表情,更是根深蒂固地镂在他的脑海,仿佛一走进浴室,都会上演当晚的一幕。
然而这里毕竟是陆明的家。自从同事知道那件事后,他也不可能睡在单位,更不可能一直都住在外面的宾馆。可是回到家中,那种负罪感,那种压抑得近乎死亡让人发疯的气息,总是一步步把陆明逼向绝望的边缘。
二、
心理咨询室外面的走廊里侯着好几号人,这些都市人多显得疲倦、精神萎靡而抑郁。
“你这种状态有多长时间了?”陈医生问陆明。
“恩。大概有一个月了吧。”此时的陆明带着深深的黑眼圈,有些蓬头垢面的感觉,他用双手搓了搓面部,显得很是疲倦。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吗?”陈医生继续追问。
“恩。是,是这样……”略显拖沓的词语却有着肯定得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想您是得了臆想症,主要表现在‘强迫性回忆’。就是你对于往事、经历,反复回忆,虽然明知无任何实际意义,但却反复出现,无法摆脱。”陈医生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奋笔疾书,“当我们情绪不稳定时,体内的一些物质就会减少或增多,从而失去平衡。我们的情绪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我先给您开些药,平衡一下您体内的一些物质,从而达到让您恢复正常情绪的目的。过段时间您可以再来看看。”
“好的。”陆明领了一提药,晃晃悠悠出了医院。
三、
这天晚上是陆明妻子的夜班。他又可以和姚红疯狂一个通宵了。
妻子吃完晚上就去上班了。陆明简单地吞了几口饭,说自己没胃口,便去看他的电视。在妻子的引诱和威逼之下,他才多喝了半碗汤。其实他是想留着肚子和姚红一起吃夜宵。妻子刚走,他就默契地拨通了她的电话。
姚红是陆明半年前在ktv认识的。她是“春梦无痕”ktv的老板,哥哥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开个ktv,让妹妹经营。姚红是个能干的女人,把歌厅搞得红红火火。由于哥哥在这所城市有着不可小觑的财力,官场上的人脉也够硬,更是为姚红的生意增添了一份保障。
姚红本人性感丰满,尺寸均匀,皮肤更是如富士山上的积雪般纯白,一个典型的人间尤物。是那种让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除了下身那个东西外,全身都会瘫软的那种女人。好象她就是为了满足男人的欲望而来到这个世上的,也许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女人吧。
更要命的是姚红尚未嫁人,似乎又懂得自尊自爱。从未见她对谁有过暧昧的动作。这更是让无数对她春心荡漾,垂涎三尺的男人们,平添了几份尊敬,也对这位女老板更加执迷。可能是爱屋及乌,这也是“春梦无痕”生意红火的原因之一吧。
四、
陆明是银行信贷部的经理,难免会出入各种风月场合。不过他为人还算正派,除了陪几位醉酒乱性的领导在k歌到了高[chao]时,象征性地抓几把女服务生的奶子外,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唱过歌,他总是在安排好房间后,就找个理由离开,匆匆回去陪妻子。
这种场合去的多了,自然就和姚红熟识起来。姚红说很敬佩他这种君子风范,像他这种坐怀不乱的男人真是濒临灭绝的动物。还亲昵地叫陆明哥,说真羡慕嫂子能找到一个这样好的男人。如果也有一个男人能这样爱她,这辈子也值了。
那次陆明为了晋升副行长,陪省城来的几位领导大醉特醉。在“春梦无痕”唱完歌,安顿好几位领导后,自己竟躺在歌房里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房间里已是铺满暖味的阳光,自己光着身子躺在一个陌生的女人房间,旁边是一堆白得发亮的诱人的身体——不容置疑的“白虎”。
姚红睁开惺忪的睡眼:“哥,别怕。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的,更不要让你为我做什么。其实自从他走后,我有一年多没有碰过别人的男人了。我也很寂寞,而那些贪婪我身体的男人,看了就让我觉得恶心。只有你,哥。是惟一让我有种安全感和归属感的人。我爱你,哥!真的!只要你有时间能偶尔过来陪陪我就行了,别的我没有任何要求。”姚红站起身来,晃动着她白花花的身体给陆明拿来衣裤,“快回去吧,哥!估计嫂子担心你一个晚上了。你在我这呆久了,被别人看到了也不好。”
陆明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这个能干的人间尤物竟是如此地善解人意。
不知是陆明和妻子的爱情过了期,变了质;还是他尝到了另一个女人别样的滋味;或是姚红的好,真的打动了他。总之,他再没有去过别的歌厅,甚至没事时,就会来“春梦无痕”和姚红说笑。姚红也开口一个哥,闭口一个哥地叫着。仿佛两人真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妹。
五、
妻子走后,陆明就去找了姚红。两人去了小吃城,一起吃螃蟹火锅。然后又像恋人一样牵着手在江边散步。
如果不是姚红说想要一次做他妻子的感觉,陆明也不会把她带回家。
姚红先去浴室冲洗,陆明等得有些焦急,便想去浴室的门旁偷听姚红洗澡,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于是他冲进里浴室,三两下褪去衣裤,赤luo裸地暴露着自己的肉体。他霸道地一把把姚红揽在怀里,就要大动干戈。
然而此时眼前的景象使他震惊了,脑子瞬间清醒无比:他的妻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浴室的门口,满脸写着愤恨与绝望,正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这两个融为一体的肉体。不同的是,其中一个是自己的男人,而另一个女人却不是自己。
那晚,陆明丧失了男人所有的尊严。他甚至是跪下来求妻子原谅的。不过这一切都无法维护当初那个苍白的爱情誓言;也无法弥补他对妻子所造成的伤害;更不能挽留那个决然而去的身影。
六、
陆明回到家中,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这已是看完心理医生的第三天了,病情却依然不见好转。也许心病真的只能心药治,而惟一可以治疗他心病的人,却再也不可能在这个世上寻到了。
陆明走进卧室,拿出抽屉里那个还带有血渍的剃须刀和剩有半瓶的安眠药。
那天中午回家,他就感觉气氛不对,慌忙跑进卧室,一切都已不可挽回了。
妻子是服了安眠药之后,又割手腕自杀的——双重自杀。也许是为了减轻自己死亡前的痛苦,更是表现了一种决绝,一种非死不可的决心。更让陆明不能原谅自己的是,妻子至死都不肯原谅自己,甚至连半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或许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有些人却把全部都赌给了爱情。一如陆明的妻子。
陆明安静地拧开了瓶子,把剩余的安眠药仰颈吞下,然后拿着那个刀片,向自己的手腕深深地划了四下:一、二、三、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的罪行和对自己的愤恨。
一场偷欢尤如一场春梦,过后什么都不会留下,甚至会因此失去一切。
这类似的戏剧性的死亡方式,像是挣脱不了的宿命,更像是对人性弱点绝妙的讽刺。而此时陆明倦极的表情下,隐约出现了一丝从容与释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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