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那枚在苦海中熬出的开心果,面对磨难,却始终笑对。她的这种精神,如冬季火红的腊梅花儿,点燃我自强不息的篝火。
母亲出生时便没了爹,到十二岁时又死了娘。失去双亲的的母亲如一株孤独的小草。这棵苦涩的苗呀,在岩缝里一熬就是二十年。后来,她认识了我父亲。在解放初期的年代,他们居然是自由恋爱。那时父亲从事文字工作,母亲暗生爱慕。而温婉可人的母亲,对父亲也具有极强的吸引力。一来二去,两人儿就好上了。
母亲乐颠颠的嫁了过来。殊不知父亲生于没落的小地主家庭,公公婆婆沿袭了典型的封建专制统治形式,严厉无比,而父亲也特别懒惰。全家老老小小,全靠母亲一个人辛苦折腾。但母亲从不怨天尤人,勤劳地操持着一家的生计。在记忆中,母亲是一只永不停息的陀螺,昼夜奔波,忙碌穿梭于田地和灶台之间。
那时家里很贫穷,母亲辛苦挣的公分钱,除了家用,几乎全都用于我们的学费。时光如流,村里人家的旧房换了新房,平房换了楼房。而我家依然是瓦舍青青,甚至连破旧的瓦顶也是好几年才会翻新一次。每逢下雨天,外面下大雨,房里就会下小雨,像母亲心中的苦泪,永远也流不完!
但母亲从未在我们面前掉过眼泪。当皱纹开始悄悄爬上了她的额,时光为她染上白头发,母亲也从未埋怨过什么,白天忙完农活和家务,晚上坐在灯下纳鞋垫儿,偶尔凑过来看看我们的作业本。有时睡觉前,母亲也会给我们讲讲她的小故事:“娃呀,你们外婆做的馄钝,真是那个香呀,可以飘满整条大街。”“小时候大姑婆从自贡带来的开心果,那个味道呀,真是透心的甜。”……
母亲嘴巴儿啧啧有声,话锋一转,严肃的说:“娃呀,你们一定要好好读,能读到哪,妈就会让你们读到哪。穿草鞋和穿皮鞋,就看你们自已了!”母亲的叮嘱,从她纳鞋的针眼,一直钻进我的心尖儿。
每每此时,我的眼泪就会忍不住往下掉,一直掉!总会用力握紧笔杆,暗自发狠:一定要冲出去,不为别的,就为母亲能够吃上馄钝和开心果!
日子,一天天艰难的磨着。后来,我终于考上了大学。入学后,我即刻去寻了一份家教。第一个月,除去生活费,怀揣着余下的15元钱,心焦地跑遍附近的大街小巷寻找开心果。月末放假时,赶紧给母亲带回去。
那天,母亲坐在田埂上,接过我剥好的青果肉,吧嗒吧嗒咀嚼,半天舍不得咽下去。母亲笑得很快乐,像香甜无比的开心果。烈日当空,母亲满脸湿润,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我把脸扭到一边儿,远山模糊了我的视线。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了广州上班,坚持每个月都给母亲寄回开心果。母亲也到广州来小住了一阵儿,不习惯大城市的陌生,更不习惯婆家的待客方式,倔强地要回去老家。我买了大包小包的开心果,把母亲送回农村。临回广州的时候,母亲拉着我的细手说:“娃呀,想想你五岁多点儿,就开始在田里帮妈干活。打开始工作,就支撑起娘家的一切。妈有五个娃,你最小,但你最乖,最懂事!你总会静心的听我唠叨,轻言细语的陪妈说话,你就是妈的开心果!”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我的眼泪呀,一个劲儿直打转儿。母亲,你何偿不是我的开心果?你乐观,上进,不畏困难的火焰,呼啦啦一直烧着,照亮我跌跌撞撞的人生!
今年春节,大雪封山!黑漆漆的夜晚,没有月亮,回家的路,被冰雪拖得异样漫长。大年三十前一晚,我与儿子赶乘了飞机,到达老家,已是凌晨三点。白发苍苍的母亲,摇着细小的身影迎了出来,我用力紧紧抱住她!宁静的夜,温馨,甜蜜!
大年三十晚上,偎在母亲旁边儿,听她慢慢的拉些家常,东家娶了媳妇儿,西家走了老人。母亲说话儿已经有些透风!我看着母亲,默默的为她剥着果儿。开心果呀,洁白的壳,青细的肉,颗颗都裂开嘴直笑,露出两排空牙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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