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平平淡淡的一天。三十七岁的高伍渝提着并不沉重的公文包沉甸甸的地走上阴暗的小阁楼。

走着，走着，走着……高伍渝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多少次走在这灰色的楼梯上了。斜刺里一束光，那是快滚下地平线的夕阳的最后一瞥。高伍渝依旧沉重的走着，走着，走着……“这小小的楼梯咋就没有尽头呢？灰灰的，灰灰的。十八，那年，我、她，走着，灰灰的，红双禧……不是，不是她，走着，她。烛光，亮，亮，真亮，刺眼，美，一晃……”

叮咚！门开了，露出妻子例行的浅笑，像一张老照片，钉在了门框上。高伍渝走了进来，妻子按例接过手中的公文包，多像一张老照片，钉在了门边。高伍渝沉重地脱下西装，妻子挂在衣架上——咔嚓，又一张，老照片，钉在了衣架上！高伍渝走到书桌旁，坐下，拿起笔，微一抬眼，咔嚓，一张老照片映入他的眼——一对新人在里面冲着他笑，泛红了的笑……

“哎，吃饭了！”是妻子那习惯的音调。吃饭，为何要“唉”，为何要“了”？

饭桌上，咔嚓，咔嚓，咔嚓，一张一张老照片闪过。怪，照片里的脸走了形、胸走了形、腰走了形，统统的都走了形，还有手，还有臀……照片旧了，不但泛了黄，还走了形……

“婉——苏”，这拖长的俩字一出口，高伍渝吃了自己一惊。妻子抬起头，也惊，还有点疑惑和尴尬。“嗯”？“没，没事儿”！“哦”！

吃——饭……

书桌旁的灯昏黄昏黄的。旧，泛黄，照片……胡乱的思索中，突然一个字闪过高伍渝的脑海里——老！“我老了？我们老了吗？看她的黄脸、胸腰，还有粗皱的手，还有…真是的，真是老了吗？那时候她也是个美人儿，那时我也……才几年？十八，八十！倒是小美，那时还是个娃，现在，啧啧……”像一个闷雷，一下子炸开了，打中了心头——“小美是我的侄女呀，我在想什么？我和婉苏，是真心相爱的……清醒、清醒！迷糊，迷糊，迷糊……

咚咚咚！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咚…，婉苏已经睡下了，高伍渝只好自己去开门，这么晚了，会是谁呢？门开了，高伍渝眼前一亮，一个鲜活的影儿一下子投入了伍渝的怀抱！“小，小美？你怎么…怎么是你…”？高伍渝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出了。怀里的鲜活的生命，迷人的胴体散发着青春诱惑的气息，她的胸脯紧贴着他的，一起一伏，他的胸也不禁起伏起来……“小，小美，别，别这…这样…怎么了？”他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说出这些话，额上挤满了汗珠，她的衣服那么少而薄，他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他一向是个循规蹈矩的男人，他是别人眼中的正人君子……

小美一下子抬起头来，眼里挂满了让人心动的泪。她把一个大信封塞到他怀里，转身咚咚地跑下去了。他想叫住，可喉咙里没发出声来……

万丈深渊，是的。高小美的信把伍渝带到一个万丈深渊的边缘。小美这些年来竟对他、她的叔叔怀有这样的感情，是谁能想到的呢？小美九泉之下的父母又将作何感想呢？年轻的小美美丽而有活力，正是同龄男孩子们追求的对象，怎么她会？怎么她会……爱，是没有原因的！可这样的爱，似乎需要给出一个理由。

高伍渝刚才其实就就已预感到了信的内容，在小美的投怀中他已读出了不一样的感情。何况内心深处隐隐还似乎在盼望着这样。最让他吃惊的倒是小美的勇气，还有自己的“魅力”！高伍渝没想过现在的自己还会让一个花样年华的青春少女倾心。

可令他万分痛苦的是——为什么这个女孩偏偏是小美，他的侄女！

些微的兴奋之后是无边无际的痛苦的折磨！更何况，婉苏一直是个称职的妻子！多年来她任劳任怨为他操持家务、孝敬老人、带养孩子，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从道德的意义上讲，他是不该变心的，更不该对自己的侄女动心！他自己也没想到自个儿会这样——当初他多爱她的好妻子，多为娶到她而深感幸福，那爱那幸福本该是一生一世的，怎么现在……

时光的流逝真是无情啊！岁月将妻子的美貌与青春全部洗尽，使她成了一个老去的女人，只剩下漂白的美貌的痕迹。什么都变了，岁月催人老啊！

岁月也让小人儿长大，小美已经出挑的这样好看了，年青、活力、美……

夜风吹动窗子，隔帘影动，好像一个魂飘荡进来，倏地闪到卧室去了。高伍渝站起身来，来到卧室，窄小的房间里妻子在窗外那一点月光下安然的睡着。松弛的皮肤、皱纹的脸，让他一点欲望都没有！他疲惫地躺在床上，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高伍渝发现身边睡着的不是妻子，竟是小美！

“刚才我做了什么事”？他第一个问自己，但是没有答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到小美的床上，也不记得自己是否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明明我是睡在自己家里的，怎么会……”？然后他发现小美的衣服穿得极少，刚才却没有注意到，似乎是刚刚才脱掉的。怎么办？浑身是汗……他庆幸好在自己的衣服还穿着。然而当他摸到自己的衬衫时却发现扣子是解开着的，这更让他疑惑和恐惧。屋子里很黑，周围都是黑暗的颜色，只有侄女的肌肤在黑暗中还可看出白！这样的处境让他有犯罪感。但又实在想不起曾做过什么。不敢看她，却忍不住又再看了一眼。小美的胴体很美，但—这－？高伍渝不想犯罪了，他害怕那样的后果。即使还有欲望，也被莫名的人伦感压了下去。

他整整衣服，扣上扣子，下床来拿起自己式样陈旧的西装……

临走前又回望一眼，她的粉色的裙子上翻上去，隐约露出底下的三角内衣。他以一个叔叔的身份俯下身伸手将裙角扯下，盖住她的腿。这当儿，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对着小美私密的下体，不禁一惊，赶忙站起走开两步。心中不觉充满了愧疚，叔对侄女的疚、弟对兄嫂的愧！心底隐隐却仍有蠢蠢欲动的火，他怕这火∮燃升，会让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于是不再犹豫，快步往外走去。

高伍渝没想到，推开门后才是真正的噩梦降临！

门外的走廊上、楼道里站满了无数的人，他们全部盯着他、指着他、骂着他、啐着他！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丑有俊……天哪，全部都在指戳他、骂他，说他是禽兽的东西，连自己的侄女也奸媾！高伍渝被他们骂着、啐着、咒着，恍然想起自己真的对小美做了那禽兽的事，一定在床上已经把她淫污了，把自己的侄女的身子……“我这是做了什么，我怎么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高伍渝痛不欲生，倚着墙的身子无力地瘫软下去！眼前的天也塌陷了，楼也歪斜着倒了下去，无可挽回的事啊！他痛苦地闭着眼睛，等待末日的来临，不愿再看这世界……

可是他并没有死，连倒塌的楼也将他抛弃。睁开眼睛来，不知怎的他现在趴在一个空旷的废墟所在。灰头土脸、满身都是肮脏，由内到外！

一瞬间刚才指责他的那些人又都出现在他周围。又同时啐骂他、指戳他！有人扔鸡蛋砸在他身上，有人扔过烂柿子来。老人家对他指指点点，小孩子向他大口地吐痰。他没有丝毫的反抗，忍受着他应得的报应！忍受着，等死早一步来临……

但是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背景勾动起他麻木的神经——是婉苏！他的妻子婉苏哭泣着从人群中跑了出去。

“不，婉苏你别走！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我没想对不起你的！不能、不能失去，我不能失去你！”他心里想着，往外冲去。有人阻拦他，但他顾不得了，用死力挣脱、挣扎，仿佛死了一遍，终于挣脱开那些人，追了出去！这刻他感觉到他是真爱婉苏的，他没有别人，只有婉苏，唯一，他不能失去！

“婉苏！”他大喊。跑着，追着，喊着：“婉苏！婉苏！婉苏——”

婉苏没有回头，没有答应，只是跑，哭泣着跑……

高伍渝拼命喊，拼命追，拼命、他在和自己拼命……

以至他没有注意到脚下出现了一道悬崖，他一下踩空、跌入万丈深渊，留下最后一声断续的余音：“婉——苏——”，响彻荡漾……

猛地惊厥而起，一身汗淋漓！高伍渝惊醒在沙发上，哥哥家的沙发。眼前的景象模糊中渐渐清晰，他定盯细看，哥嫂和他的朋友们都在身旁，还有一个女子微笑着望着他——是婉苏！皎好的面容笑靥如花，“大家正在热闹着呢？却听见你在这边喊，原来是说梦话呀？”，婉苏笑问。嫂子赶紧接道：“伍渝，你做什么梦了，一直喊着婉苏的名字？”。“我…我…”，伍渝嗫嚅着，“我梦见你离开了我，不理我了！”。“呵呵哈哈”，哥哥嫂子和旁边的人俱大笑起来，羞得婉苏双颊粉红。哥哥笑道：“婉苏啊，我看你和伍渝还是赶快把婚事办了！别这么拖拖拉拉，让我兄弟连做梦还怕你离开他呢！”，说着众人又皆笑起来。

这时高伍渝才算真正清醒过来，原来他还没有结婚呢！他刚刚与婉苏相恋，今年才２０岁。

好险，一切都是梦！好庆幸，一切都是梦！

小美呢？哪里有什么小美！伍渝向嫂子隆起的肚子望去，心想生个侄子才好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