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好，我是梦！你的文笔真不错！梦第一次和陌生的女网友说话，有些按捺不住欣喜。
尽管梦觉得用这样的话开头，未免显得过于苍白；但对一个只在网上读过她几篇文笔优美却情绪低迷的生活随笔的陌生女人，除了赞美，没有更好选择能让他们的谈话愉快地进行下去。
我的写作，是用来敲打生命的木鱼，给自己看的。文笔是否优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安放自己的心。萝回话说。
梦觉得听萝说话，就如读她的文章有同样的迷惘，同样的冷美。
梦是误打误撞进入萝的博客的。那天梦看完自己博客上“游客”的留言，觉得无非是好事者“到此一游”的标记，少有金玉良言。于是，借“游客”们搭上的“桥”，在博页上乱窜。窜了老半天，看到的不过是些杂如鸡零狗碎的生活琐记和花俏而做作的个人影像，穿行在这样的博客之间，还不如到闹市里去疲劳眼球来得痛快。梦颇有些失望。
正在梦打算退出的时候，他无意中打开了萝的博客。博面上挂着几张视觉独特的贴画：一张是长天与秋水一色湛蓝的海，一张是月色下黑发如瀑立于海边清冷孤单的女人的背影，一张是停泊在江边被闲弃的几叶扁舟，一张是秋风中仿如白发飘飞的芦花。所有的画面透出浓厚的文化气息，给人美的遐想，又无一例外地让人感到强烈的失落和冷美。
梦被这别致的博客吸引了，认真地阅读了起来。梦觉得萝的文风华美略带酸涩，但是却具有女性文章所独有的细腻和柔美。梦不禁暗叹：女人就是女人！写起文章来，就像是在摆弄杨柳枝，绵延不绝，柔蔓流畅。
不过，除了感叹，梦还有几分不安。梦很容易就从萝的文字里看出了萝迷惘的心境。他隐隐觉得在萝的迷惘里，有期待过后的失望，有受伤之后的沉吟，有黑夜里不见亮光的失措，甚至还隐约流露出面对生活困境，不愿继续努力下去的危险气息。
梦想，这是一个陷入生活沼泽需要帮助的女人。他来不及细想自己一个已为夫为父的人，能给这个陌生的女人什么帮助，就毫不犹豫地在萝的博客上留了言：美丽的画面、美丽的文字、美丽的忧伤，希望你有美丽的生活。
梦原以为萝会为自己的祝福表示谢意。可萝却说她的文章是写给自己看的，似乎要拒他于门外。
梦有些失措，不知怎样才能将对话友好地进行下去。
你的文章真的不错，只是太过低沉！梦故意将“消沉”写为“低沉”。梦想：情感细腻而敏感的女人，一定是很有心智的女人，和这样的女人对话，赞美不过是廉价的船票，与其赞美，不如真诚的批评更能让她另眼相看，兴许还能杀杀她的傲气。
能够因为一段不经意写下的文字而结识一位朋友，也算是难得的缘分。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负累太多的不喜欢却不能拒绝，因而只好给自己的心找一个可以自由地哭安然地笑的角落，把它安放到那里。也许是萝感到了梦的真诚，语气柔和了许多；但仍然透出那种深深迷惘和无奈的情绪。
人们也许对自己的生存方式不尽满意，但是生活总得要继续下去。梦说。梦知道这样的劝导在有文采、有心智的女人面前，有些柔弱无力。于是，索性展示一下自己的无奈，也许还能找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多一份夜行人遇上夜行人的温暖，多一些沟通的话题。梦说：我成天写一些半是人话半是鬼话的公文，没完没了，总觉得自己的思想成天在排便。但是尽管这样，我却不得不把鬼话当成神话来写，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果然，对话框里立即蹦出一个“哈哈哈……”大笑的女人头来，笑得很快意，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梦望着那个得意笑着的女人头，知道自己今天开局不错，为自己往下的谈话起了个好头。
与敏感的女人谈话，就如泡茶，淡了没味，浓了伤味。梦深知这个道理。于是找了一个借口，没待萝回过神来，就下了线。
二
你是干什么的？萝的问话直接得有些逼人。可在梦看来，这是萝的潜意识开始接受自己这个陌生男人的表现，是把对话进行下去的信号。虽然梦对萝有着一种莫名的信赖，但他还是不想把自己这么快就“卖”出去。于是敷衍地回答说：办公室。没待萝缓过神来，立刻反问萝：你呢？
医生！
白衣天使！梦觉得和陌生的女人说话，多一些赞美总不会是坏事，有点恭维地说。说这话的时候，梦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温度在升高。
是白衣，不是天使！萝特意纠正说。
梦有点被人扇了一耳光的感觉。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梦马上转入下一个话题，问：你们平日上班忙吗？
很忙，经常是一身臭汗！
不是臭汗是香汗！鲁讯先生说的！梦这样说并不全是为了讨好萝，而是故意在萝的面前显摆一下自己“功底”。在喜欢写作的女人面前，文化知识太浅，会让她瞧不起自己，就如不在同一重量级的拳击手，得不到对手的尊重。
萝显然已经明白了梦的心思，没有争辩，发过来一个笑脸。用沉默来应对男人的赞美，是女人谈话的温柔艺术。女人对男人露出笑容，更表明她并不讨厌对面的男人。梦料想他和萝往下的对话，一定会轻松许多。
果然，在几次交谈以后，萝的话开始多了起来。萝说她住在武汉郊区的一个小镇。她说她最爱沿着铁轨临着晚风，去看落日夕照的黄昏；心情敞亮的时候她就往乡村里跑，看看勤劳悠闲的老农、随季节变幻色彩的庄稼、恬静而充满生气的村庄和飘渺得像梦一样的炊烟，顺便还带回大把大把散发着淡香的野花，养在家里，花香散尽不忍丢弃；在郁闷的时候，她总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享受别人不愿意的孤独，一边听着歌，一边流着泪。她说，她听的歌大都节奏很缓慢而忧伤，所以常让人流泪。
听着萝的叙说，梦陷入一团迷雾。他不知该不该问对面这个爱花、爱诗、爱音乐的调皮的女人，是什么让她如此忧伤？
沉默了许久，梦最终没问。梦想，了解女人是一件困难的事，同时更是一件危险的事。他只想让萝看到阳光，感受到温暖，却并不想把自己的阳光照在萝的身上。因为对一个为夫为父的男人来说，那样，也许不是幸福而是灾难。
为了打破沉默，梦也告诉萝他住在武陵山里一个古桃园般幽深的叫鹤峰的小山城里。这里风景如画：天蓝得像海、水清得像泪、山奇得像画，绿树绕芳甸，鸡鸣桑椹颠；每到春天，满山是茶叶，满山是采茶叶的女人，满山是采茶女人的笑！
女人一定也很美！？萝被梦的描绘吸引了，问。
梦说，当然很美，江南女人一枝花，武陵女子赛过她嘛。个个美得像诗呢！
假若我是男人，明天就到你们那里开茶厂来了！萝调皮地说。同时还发过来一个开心的笑脸。
梦见萝又开心地笑了，知道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于是又故伎重演，下了线。
三
我常常揣想当暮色已降
走过街头的你
会不会忽然停步
忽然之间把我想起
而那拥挤的人群中
有谁会注意
你突然阴暗的面容
有谁能知道
你心中刹那的疼痛
啊亲爱的朋友
有谁能告诉你
我今日的歉疚和忧伤
距离那样遥远的两个城市里
灯火一样的辉煌
以前，梦上班的时候从不挂上腾讯qq，以免耽误了工作。可自从在网上结识萝以后，梦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挂上号，看萝给自己留下了什么话。哪怕是一个简单的表情，也能让他兴奋。因为在梦的眼里，这标志着他在网络上有了一份牵挂，是人生的又一个里程的开始。
那天，梦照例迫不及待地挂上号，对话框里立刻就弹出上面那段长长的诗句。
梦快速地阅读了一遍。由于自己素来就认为现代诗大多有无病呻吟之嫌，从没在现代诗上下过功夫，不解其意，仅能从“暮色”、“长街”、“人群”、“城市”、“疼痛”等语句里，梦猜定是一首情诗。
一个女人送给自己情诗，这无疑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梦有点飘然起来，不知该怎么回复。在匆忙中回复了段既不像诗、又不像文的句子：记住你的人，记住你的诗，在淡墨的暮色里，望着远山、夕阳、归燕，用沉默带吟颂……
哈哈哈，对话框里弹出一个夸张而快心地笑着的动漫女人，前俯后仰，后面附着一段话：老兄，我是在背席慕容的诗呢！随手发给你的！
梦好像被人踢了一脚，脸上的温度急剧上升，幸好隔着银屏萝看不见。
为了摆脱自己的尴尬，梦立即反守为攻，梦问：“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情人肩上痛哭一晚”是谁的诗？
萝沉默很久，答不上来。过了半天试探性地打出两个字：悬菊？明显答非所问。
梦在对话框里打出一个张扬的大大的“错”字，得意地回答：神女峰，舒婷！
萝发来一个笑脸，表示自己的“尴尬”。
梦有些得意忘形，穷追不舍地问萝：你知不知道前面那几句是谁写的？
萝以猜测的口吻答道：难道也是舒婷写的！？
梦立即又打出一个大大的“错”字，说：是我这位跛脚大诗专门给你量身定做的打油诗呢！梦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死皮赖脸，油腔滑调。但还是忍不住得意而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萝终于明白自己钻进了梦的语言陷阱，责怪梦说：这样的句子也能算诗？你脸皮还真厚！梦望着萝紧跟着发过来的“笑脸娃娃”，知道萝并不是真的责骂自己，因为女人开心的时候常用责骂来赞扬她们欣赏的男人。
那天，萝主动告诉梦，她有一个文学圈子，里面都是些喜欢舞文弄墨、多愁善感的红男绿女。他们都是写文章的高手。她还说她在“红袖添香”里面发表了不少文字。
梦见萝心情不错，不失时机地说：拜读过你的博客，知道你的文字功底不错，可惜缺点阳光。
萝说她的写作是为了安放她的心，让情绪有一个出口。
萝接着对梦说，她其实性格很内向，在生活中很少社会交往，除了看书就是做家务。就算是工作之余出去散步，她也喜欢一个人去，一边看山看水看晨曦看晚霞看落虹，一边想自己的心事，一个人喜，一个人悲。在同事们眼里她行为怪异格格不入，她也无法理解同事们谈论起麻浆来为什么那样神采飞扬、兴奋投入。在他们之间，隔着一阻厚厚的墙。萝说她是一个寂寞而孤独的人。
梦说，世界上孤独的人有两类。一类是平庸的人，因为其平庸，人们不会给他空间。一类是优秀的人，因为其优秀，人们怕给他空间。梦还给萝讲了一个寓言故事：一天，一个美丽女人走进了大脖子村，村民们都嘲笑她脖子小得像是麻杆，真丑！
萝显然理解了梦的寓意，发过来一个笑脸，对梦说：你真会安慰人！但愿我是那个美丽的异类吧。
梦与萝的对话，在轻松中快乐地进行着……
四
从那以后，萝与梦每天都要在网上谈话，而且很投入。有时实在工作忙了，就发送几个相互问好和祝福的表情，或是送给对方一段网络笑话。萝也越来越喜欢和梦谈话，她告诉梦说：自从认识了你，自己也觉得自己爱笑了！萝在梦不在的时候，会把她喜欢的古诗词发送在梦的qq对话框里。譬如宋祁的《木兰花》、柳永的《雨霖铃》、晏几道的《鹧鸪天》、苏轼的《定风波》，她告诉梦她最爱柔情凄美的婉约诗词，能品味到人生缺憾的美。
梦说，他是个杂食动物，对文学类的书都爱看，但最喜欢小说。因为小说里有人生百态，既有“晓风残月”的温情，也有“千里走单骑”悲怆；既有小女子“红肥绿瘦”闲适，也有大丈夫“独怆然而泣下”的慷慨；既有王侯将相的传奇，也还有闹市小民的喜乐。这样“营养”的搭配，不至于营养不良。梦认为古诗里有中国传统文化营养，但是也有消极避世的糟粕，甚至武断地认为萝情绪低迷与她爱古诗有关。所以委婉地对萝这样说，想把萝从古诗词那种消沉的心境里拉出来。
萝又发来一个笑脸。显然，她已领会到梦的苦心。
笑着的女人是快乐的，笑着的女人是美丽的。看到萝的笑脸一天一天地多了起来，梦的心里也很快意。
五
可是，直到梦被萝领进她qq空间的那一天，梦才知道他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那天萝对梦说，我刚才去你的“空间”里了，怎么什么也没有？
梦确实没有用心地经营过自己的“空间”。他认为这应该是做青春蝴蝶梦的少男少女们的天地，自己一个中年男人突兀地闯进去显得不伦不类。经萝这一问，梦不禁为自己的老气横秋徒增几分悲哀起来。按说三十多岁的年华有成熟男人的智慧，有像牦牛一样强壮的体魄，没有老年人墨守成规的思想樊篱，却有毛头小子所没有的阅历，应是人生最灿烂的季节；可是梦成天在办公桌前泡制一些又空又大的文章，成天说着连自己也不知所云的废话，生命仿佛被掏空了一样没有重点，有日暮途穷的感觉。
梦不想让萝看到他的颓丧。他用自嘲的口吻给自己解围，说他的空间就如他的头脑一样苍白，没什么好看的。萝很认真地对梦说，你可以去我的空间看看，有中意的歌曲就转过去，工作疲倦了就听听。萝说在她时常把自己泡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听那些让她入迷的乐曲……
梦时常加班加点地拼凑生冷的公文，有时还真想来点音乐调整一下心情。于是移动鼠标点开了萝的“空间”……
萝的“空间”如她的博客一样,干净而别致，上面转载了不少歌曲，如《红尘摆渡》、《红尘滚滚》、《枉凝眉》、《怨苍天变了心》、《葬心》、《钗头凤》、《我和草原有个约定》、《穿越千年的思念》……
梦惊异地发现，萝转载的乐曲里没有一首是通常意义上的流行歌曲，都是具有浓厚古典文化气息且极度悲伤和凄美的歌曲。大多由箫、埙、古筝、马头琴等具有忧郁特质乐器演演奏，给人以苍凉的冷。
梦试着点开那首叫“葬心”的音影作品。银屏上跳出一双纤细的女人的手，捧着一颗鲜红的“心”，缓缓地下沉，慢慢地被空中飘零残碎的花瓣埋没，随即箫声顿起，低沉而缓慢，如暗夜幽魂漂浮不定的哭泣，恍若隔世，让人顿生寒意。梦的心一阵钝痛。梦不禁想起了萝博客上那副海边独自望月女人的背影，是那么单薄、那么无助、那么凄美。梦更没想到一个文采飞扬的女人，会把自己的心情长期停泊在如此凄冷的旋律里。他仿佛看到一个黑发如瀑的女子，坐在不远处一个光线灰黯的小屋子里，凄冷的音乐就像是一缸冰凉的水弥盖着小屋子里每个角落，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浸泡在冰凉的水里，甚至没有逃出来的意愿……
梦被震惊了。他原以为自己和萝交谈的日子，萝一定会被带出低迷的心境，慢慢地快乐起来。可是没想萝却依然痴迷于这样悲凉凄冷的歌，他给萝带来的快乐不过是片刻的忘却和愉悦。梦终于知道自己原先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梦几乎是在质问萝：你怎么总喜欢这些节奏缓慢凄凉的乐曲？
萝固执地说：我就喜欢那种感觉。虽然它让我感到冷、感到痛，让我一个人流泪！
梦不知道是什么值得让“对面”这个女人这么固执地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浸泡在无边的痛苦里。
其实他也并不想知道，因为他并不想和萝走得太近。男人和女人的心走得太近，最后只能有两种结果：要么带给对方幸福和温暖，要么带给对方痛苦和悔恨。梦没法给她幸福，因为他不想伤害自己那个平凡得几乎没有优点但作为妻子又几乎没有缺点的老婆和快乐得像小麻雀一样的女儿；梦也不想带给她任何痛苦和悔恨，因为这个女人承受了太多的寒冷。梦想：自己最好的选择是离开，在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故事的时候离开，彼此说一声再见，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也不留下一点“云彩”。
可是梦却怎么也没能说出口。他想到萝那天对她说：遇到你以后，自己也觉得爱笑了！这不表明他还是给萝带来了快乐么？尽管这不过是片刻的，对萝来说也许是珍贵的。要是自己就这样突然离去，会不会给萝又带来新的伤害呢？梦想：事到如今，除了继续下去，别无选择。
梦决定去碰一碰那个他始终不愿意提及的话题。自从梦与萝认识以来，彼此都回避着一个话题——谁也不问及对方的家人，谁也不介绍自己身边的人。这让他们真正体会到了网络那种虚拟世界的迷人之处，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那里只有一个男人叫梦，只有一个女人叫萝。但梦不想让萝在虚幻的世界里快乐而在现实世界里却痛苦着，也许这样会让她现实的痛苦更深。
梦问萝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空间里那一首乐曲吗？
哪首？萝反问道。
梦说最喜欢那首《我和草原有个约定》，喜欢那天赖一般悠扬而深沉的马头琴声，让人仿佛置身于开阔、古朴、宁静的草原，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萝很快就回复梦说：其实能到草原上去看看，也是我多年的梦想。我做梦都躺在苍茫的草原上，望着云卷云舒的天空，身边是花海、草坪、牛羊；夕阳西下，我赶着羊群回到温暖的蒙古包，酥油灯温暖柔和的灯光照在我的身上……
萝说得很陶醉，梦也被吸引了，眼前出现了一片天苍苍、野茫茫的景象……
但梦很快就从梦景里走出来，用调侃的口吻对萝说：那是我们共同向往的地方，梦里的天堂！就让咱们嘴缺了、眼花了、背驼了，相约草原吧！梦觉得这样委婉地告诉萝自己是一个为夫为父的男人，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防护网”，既能阻止自己前进，也能提示萝，让彼此觉得安全。
萝立即作出了回应，发过来一个热烈“握手”的动画表情，表示赞许。
梦没想到他和萝之间谈话的障碍，消除起来如此简单。
也许是有了“防护网”的原因，萝和梦的对话更加坦荡了，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只要是对方关心的问题，就一定能得到真诚的回答。有时，梦为了调节谈话的气氛，还会说几句无伤大雅的市井荤话，发过去几枝玫瑰。萝也不生气，总是以“笑脸娃娃”来回应，有时，还用动漫“大脚板”来“踹”他。
六
萝是主动告诉梦她有个冷酷的丈夫。她说，她的心是被他伤透了的。
萝说她的丈夫是一个古怪而刻板的人。在他的眼里，生活就像是一道数学公式，永远只能有一个答案。所以她每天只能按照丈夫给他“制定”的作息时间像钟摆一样运转。早上7点钟起床给丈夫、女儿做饭；中午12点30分必须准时做好中餐让丈夫和女儿进餐；晚上必须8点30分和女儿一同入睡。这是丈夫给他拟制出的作息时间表，绝不能更改。偶尔萝想在晚上一会网，要是违背了他的规定，他就会不高兴……
萝说她丈夫是一个多疑醋坛子。因为她很美丽，是院里的院花（男人们私下这样评她），院里的男人都爱用别样的眼光来看他。这让他丈夫很不高兴，总把火发到她的身上，并给她定了一条不成文的“纪律”：除工作以外，不许和别的男人说话。就算是男同事主动和她说话，她也不能答。徜要是答了，他准会又不高兴……
萝说，她丈夫表达不高兴的方式很冷酷——简直是残忍——他会一直冷着脸不说话，一天，二天，三天……十天,半月,直到把萝逼到屈服为止……
梦听着萝的叙述，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萝说的是真的。梦想，萝所谓的家简直就是坟墓。梦真想鼓励萝大胆地从那个“坟墓”里冲出来！
可是，最终梦还是没有这样做。因为梦知道，在女人的眼里，家就是她们的事业，要萝离开家就是要她放弃原有的“事业”，这会是又一种痛，她能受得了么？
萝一说到丈夫，仿佛窝在心里的委曲一下子全想从喉咙里往外涌似的，萝开始叼个不停……
她说她一直把丈夫近于苛刻的管理，看作是丈夫最深的真爱的表达，所以尽量不参加社会活动,把自己泡在家里,做家务，听音乐，读古诗；偶尔还上上网，和为数不多的几个网友聊聊天。
一年，二年……今天女儿也满了七岁!
哎……
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直到她喝醉酒的那一天，她才知道，她错了，彻底错了……
那天，轮到她值夜班。半夜里，那个平时见着她就从眼镜片缝隙里偷看她的院领导突然来查岗，一脸死皮赖脸的样子，眯着眼望着她。后来，还试探性地在她的大腿上掐了一把。情急之下，她用针头扎了院长的胳膊。院长捂着被刺的胳膊，讪笑着说，不过是逗你乐一下，你还以为我真要对你怎么呀，下手这么狠！
第二天，丈夫被叫到院长室里去了。丈夫出来时一脸气愤，见着她的面就骂说：你真是木头脑袋！平日让你少和男人讲话，又没让你不和院长讲话。院长说原本是要提我当外科主任去的，就因为你太不尊重领导，没希望了……
萝对梦说：当时我只差没有晕过去!我说难道我就让她这样占了便宜？他说：院长会看上你？就算这样，又掉不了肉！
萝说：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爱情，在瞬间就破产了。那天，我一气之下喝了一斤烈酒，让自己第一次痛快地醉了一回。
哎，萝又是长长的叹息。
自打那天起，对他，我就再也爱不起来了。他每次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受辱的感觉，像被人强j*了似的。所以我的消沉是无望的逃避！我的消沉是对自己的麻醉！没人能帮得了我。萝的话显得那么无助，那么疲惫……
也许是萝突然意识到说得太多了，不再说话，银屏上安静下来。
梦意识到情况比他料想的要复杂得多，不知该怎么对萝说。主张她离开那个冷鬼？就一定能得到幸福么？徜要再一次陷入失败，她能受得了么？主张她继续和“僵尸”同眠？这无异于是把萝向坟墓里推！
梦实在无计可施，只好转移话题。梦说自己的女儿也刚满七岁，和萝的女儿同岁。梦随便说了很多关于女儿的快乐的故事。说着说着，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萝一高兴，还发过来一张她女儿的照片，天真地扬着手，在草坪上追赶着蝴蝶，像一个小天使。
梦说：你的女儿和我的女儿一样漂亮！就让你女儿叫我干爸吧？
萝知道梦又在调侃她，也调皮地说：那我也要当干妈！
梦忍不住笑了！萝也发过来一个张着大嘴乐的笑脸，看上去真的很生动。
七
自从梦知道萝和她丈夫的事的那天起，梦就一直为萝的处境感到深深的担忧。可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真诚的安慰和男人的阳光，来鼓励她坚强起来，乐观地走。看到好的文章，梦会把优美的句子打下来，传给萝；听到同事们讲的好笑话和段子，也会给萝传过去，然后一同发笑。
一天，萝对梦说，现在她一打开电脑，首先想到的人就是梦。假如看到梦的“头像”是灰色的，她的心就空空的。
梦用玩笑的口吻对萝说：小样，你可千万别爱上我这土家男人啦！说不定我会坑你的。
萝说，我知道你不会坑我！你是我认识的网上男人中最特别的一个男人！
一个网上认识的女人，竟会如此信赖自己，梦不禁觉得有些惊讶。于是好奇地问：我会有什么不同？
萝说，网上形形色色的男人可多了。有的说不上三句话，就要求打开视频，徜要拒绝他，他们会说美女是社会共同的资源，不能浪费——这类男人上网的目的是猎取美色，可憎！有的说话粘粘糊糊的，总拣女人爱听的话说，就算要他叫干妈，他也会毫不犹豫——这样的男人没骨气，可恶！可你却从来没有要求过我开视频，而且每次与你说话，总能在愉快中换另一种视角来观察生活……徜若你也像别的男人那样老缠着我开视频或是说些好听的话，我早就怀疑你别有用心，把你进了十八层地狱，不再理你了。萝强调说。
经萝这一提醒,梦还觉得真是这么回事。自从与萝在网上认识以来,梦从来没有要求过萝打开视频,也不知道萝长什么样子,年龄多大,也没有刻意去了解萝的家庭和其他背景。每天的谈话，总像是顺着水顺着风那样随意而自然，想到哪说到哪，想说啥就说啥，从未强求过萝要说什么。
难道这就是不同之处？梦不敢相信萝的话，问。
萝没有正面回答梦，而是向梦说了一段有趣的经历。萝说，有一个男人老是缠着要她打开视频。一天，她实在被缠得没辙了，就吓唬那男人说她是同性恋，对男人不感兴趣！把那男人吓得屁颠屁颠地就跑了！哈哈哈……
萝在对话框里发过来一串“哈哈”的笑，接着说:你看看,这就是你们男人的丑陋!
梦不赞成萝“一杆子打一船人”的说法,反驳说:这不都是男人的错，谁叫女人让这个世界如此美丽！？
哈哈哈……,萝又发过来一串笑声，接着说：我不是说了你是与他们不同的男人么？你犯什么急！
梦不知该怎么回答萝的话，情急之下说：你是我除老婆以外，走得最近的一个女人。你把我当成臭男人，你说我急不急！
梦发过去这段话后，不免又觉得有些后悔。因为男人把女人看得太重，也许会给对方带来情感上的负担。况且理智告诉梦，他不能和这个女人走得太近。否则……,梦不敢去想会是什么后果。
萝停了一会，说：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可是也许有一天我会悄然而去，就像偶然拂过你面前的一阵微风，一声不经意听到的鸟语，请不要记得我的笑我的泪，不要记得我的美丽……
梦不想与这个女人走得太近，可当萝说要离开的时候，梦又感觉到心在隐隐作痛，一种难以割舍的痛。梦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孤单望月的女人，缓缓地向深海里走去……
梦立即打断萝的话，说：小样，真想把我变成神女峰啊！？
萝被梦的话逗乐了，走出了刚才伤感的情绪，换了一种语调，说：我不过是想赚你几滴眼泪？看来你心还真狠！
接下来，梦与萝的对话，又生动活泼了起来。关于孩子、关于工作，甚至关于彼此曾经的爱情,什么高兴说什么。
那天，在告别的时候，梦故意放肆了一回，发过去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亲昵的画面，小男孩对小女孩说：快，亲一下，别让人看见。
萝略迟疑了一会，调皮地发过来一副“秋天的波菜”。梦一想到宋丹丹那夸张而幽默的表演，梦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笑得快意、笑得畅心……。
八
当一个哭脸从梦的对话框里突然弹出来的时候,梦就料到萝有了麻烦。
果然，萝告诉梦说，她和丈夫吵了，闹得很僵。萝说，昨天丈夫偷偷地查阅了她的聊天记录，整个人变成了一块冰。无论她怎么解释，他总是一言不发，冷冷地吃、冷冷地睡、冷冷地上班。萝说，每当这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不是在和人生活一起。
萝说，昨晚她蹲在地上把厨房卫生间的瓷砖一块块地擦，把垃圾桶狠狠地洗，连浆油瓶也擦洗得亮亮的！
梦“听”着萝决堤一般伤心的倾诉，心里愤怒地骂：这哪是他妈的人，简直是一具僵尸，一具千年僵尸！
梦试着安慰萝说：这说明她还是爱你的！
萝很坚决地说：不！你不要安慰我！她真要爱我，就不会因为我得罪了院长而生气。在他的眼里，我不过是他一个可以全权支配的物品而已。其实，我一直这样忍受着，是为女儿……
萝稍稍犹豫了一下，也许是在想该不该告诉梦。过了一会，萝说：反正你已经看到了我的心，对你而言，我已经没有了秘密……那天，我醉了酒，什么也不知道。后来有人告诉我说，你女儿真懂事，一直伏在床前哭，还一直骂她爸爸，要是妈妈有事了，她就去自杀！
听到女儿的话，我心都碎了！我真的无路可走了！所以我只能让自己住进虚幻的世界里，听悲伤的音乐，看古老的情诗，一个人泡进悲伤里，逃避，逃避……
听了萝的“哭”诉，梦没有为自己给她带来麻烦而道歉。因为此时的道歉，也许是对萝更大的伤害。梦痛心地沉默着……
萝在对话框里说: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守着两间茅屋，聆听阶前雨声！要么你干脆解甲归田,咱俩带着女儿到乡野里做邻居去?
梦知道女人是很感性的动物，一旦陷入了情感里就会犯傻,哪怕眼前是天坑也敢跳下去。梦很谨慎地思考着该怎么答复萝。
梦盯着银屏望了半天，对萝说：我才不敢和你做邻居呢！要是哪天我家的牛吃了你家的菜，咱俩闹翻了怎么办？
萝在梦调侃的口吻提示下，意识到自己太冲动，立即换了轻松的语气：我才没你那么小气！要是我家的鸡在你家里下了蛋，你就留着自己吃吧！
虽然萝显得很轻松，但还是对梦的委婉拒绝有些失望，只简单地和梦告了别,就下了线。梦清楚地记得，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这是萝第一次没有笑着离开。
九
一连几天，梦没敢上线，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帮助对面这个坦诚而不幸的女人。他甚至觉得自己用快乐对话的方式来安慰她，只会让她心灵的伤口裂得更大。一只从没跳出过老井的青蛙，不会有井底之蛙的悲伤；而一旦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它却可望而不可及的时候，就多了一重绝望的悲哀。
更让梦害怕的是，他觉得自己和这个网上女人已越来越近。虽然他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的容貌已慢慢地在他脑海里呈现出清晰的轮廓：长长的秀发，内敛温顺的气质，还有一股文化女人特有的墨香气。
梦的脑子里也会随时跳出他与萝对话的片段，让梦不停地回味，有时，还独自一个人发呆、发笑。甚至对话中的某一个调皮的表情，梦也记得很准，生动而充满灵气。
梦有时还大胆地畅想：在某一天，萝突然给他打来电话,说她已经来到了鹤峰县城里,要与梦归隐南山去，同在阶前听雨……
每当头脑里出现这些不切实际的臆想时，梦会断然地像掐灭手中的香烟一样，把它灭掉。可是，可恶的脑袋总是不听使唤，总在有意无意中，又开始接着刚才的思绪，像洪水一样泛滥开去。泛滥到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泛滥到银妆素裹的雪山，泛滥到天涯，泛滥到海角。无论到哪儿，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总在不经意间向梦袅袅婷婷地走来，如烟如雾，飘浮不定而又触手可及……
梦总感觉有个身影跟着自己，无论是行走在大街上，还是坐在办公室里，无时不在地跟着。
梦开始失眠，一夜又一夜地……
十
一天，梦被单位的头黑虎着脸叫进了办公室。梦预感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头递过来一分文件，说：你自己先看看吧？
梦小心奕奕地接过文件。一眼看到那红红的文头，梦就知道是自己昨天拟写下发的“关于*****会议精神的传达提纲”。心里更紧张起来。
梦不敢直接问头，究竟出了什么漏子，只得硬着头皮往下搜，象在草里捉蛇一样仔细。
看着看着，梦惊呆了。自己反复校订的文稿，竟然鬼使神差地把到女首长的名字给写成了“萝”。这可是个不可原谅的大错！
梦苦着脸，望着头，一副罪孽深重的样子。幸亏头平日很欣赏梦的文采，很看重梦，见梦这副样子，不忍心再批评梦，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亲近了些。
头说：去吧，去吧！下不为例。
梦像是从牢里被解脱出来一样，快速溜出了头的办公室。
十一
一缕月光从窗外照进卧室，让夜显得更加宁静。妻子和女儿的已早早入睡，从女儿和妻子鼻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切显得那么平寂。
此时的梦，觉得自己就象中央电视台《动物世界》里非洲草原上的一头雄狮，守护在妻子和女儿的身边，捍卫着她们的安全。可是一想到自己近来却魂不守舍地心里装着远处一个影子般的女人，心里立刻泛起一股深深的罪恶感来。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让梦窒息。
梦已经无法入睡。索性轻手轻脚地穿衣起床，来到窗前。
外面皎洁的月光如烟如雾一样飘渺，把近处的楼台映衬得格外明静清冷。月色在溇水河面上撒下一层薄薄的银光，随着流动的河水泛射出一浪又一浪鱼鳞般的碎波，挟裹着涛声向远方而去。
梦觉得此时的月亮静静的挂在天空，就像是慈母的眼睛，把光芒无声无息地罩在大地上，那么宽容，那么深隧，那么永恒，那么温暖。
梦不禁想：此时的萝是不是也看到了天上的月亮？在她的眼里，月亮是不是也像母亲？可有温暖的感觉么？
梦想，这几天萝见不到我，一定很着急。也许，还在骂自己呢！
妻子和女儿均匀的气息声又从隔间里传来，清晰而宁静……
梦来到卧室。只见调皮的女儿把被子一脚踹开，赤着胳膊仰躺在妻子的身上。妻子睡梦中紧紧地抱着女儿，鼻孔里依然发出一呼一吸的气息声。
梦被女儿和妻子的睡相惹笑了，心里涌上一股只有父亲才能体会得到的心情。于是俯下身去，把女儿从妻子手里轻轻地解脱出来，然后盖上被。最后，轻轻地靠在妻子身边躺下……
十二
第二天，当梦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梦没想到自己昨夜竟然睡得这么踏实，连妻子和女儿什么时候起床到学样里去，也浑然不知。妻子是小学教师，每天正好带着女儿一同上学，让梦省了很多心。梦第一次强烈地感到自己活得很幸福。
梦很快穿衣起床，收拾停当后到单位去上班。
梦很坦然地打开电脑，然后挂上自己的号。梦想：今天得向萝道个歉，歉意自己不该这么唐突地闯进她的世界，不管是给她带来了温暖，还是伤害，他都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萝的头像快速地闪动着……
梦没敢立即打开对话框。他料想近几天萝找不到自己，一定会用女人最常用的方式——痛骂，来处罚自己！
过了半天，梦终于鼓足勇气，点开对话框。带着“风潇潇兮易水寒”气势。
对话框里立即弹出一大段文字：
你的世界我曾来过
请你原谅一个任性自私的人，就如原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请不要因我的离开而感到失望或者伤感。如果因我的离开让你哪怕有一点点的痛意，我都因此而惭愧。
我们轻松坦然地渡过了这段让人难忘的时光，有你的日子，我是快乐的，我已该知足了。原以为有你相伴的日子，还会很长很长，可以任我挥霍无度；可是在那天我突然因为你拒绝我“解甲归田”的苛求，感到心一阵阵疼痛的时候，才猛然惊觉，这段日子我们走得太近，你已走进我的心里。我习惯了有你相伴的那份感觉，甚至已经开始依赖这份感觉，每次在我们道别后，我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回味我们的对话，甚至幻想你会突然来到我的身边，一同聆听那首让我温暖、让我着迷的《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那天，我怕了。我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要求朋友？你我不过是一场网络中意外的偶遇，只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有空了，说说话，谈谈心，累了，忙了，就挥手道别回到各自的世界中去。我凭什么这般奢求？我是一个多么自私可笑的人啊，竟然忘了，朋友只是朋友，过分的要求只能失去朋友之间的那份轻松的距离。
我知道你一直在试图用你的阳光来影响我的阴郁，我一直从心底里感激网络让我有机会认识你，让一只井底之蛙能看到外面世界的精彩。但是，不管多美的世界，我注定只能做一个绝望的看客，因为我的身后有一条幼小的生命拽着我的衣角……
尽管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但在你拒绝我愚蠢要求的一瞬，我的心还是钝痛了。当时，我真想就此溜走,连再见也不说一声；可是，为了不让给你觉察，我还是选择了用轻松的语调来回答你。
我们真的该说再见了。虽然，此刻我的微笑已经含着泪,我还是不得不向你道一声珍重,转身走进网络的天涯里。请不要记得我的泪，不要记得你的世界我曾来过，因为我不希望你有一丝不快乐。至于我，会因与你我这场美丽相遇，感到满心欢喜，我会像你所希望的那样，充满阳光地走，就算是走得眼花了、背驼了、嘴缺了，我也不会感到孤寂，因为远方有你……
梦盯着银屏，一声不哼地望着，望着……半晌，才把颤动的手放到键盘上固定位置。
梦不知道自己想对萝说什么，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任由十指在键盘上跳动，疯狂地跳动，他自己也不知道发到萝对话框里的是字母还是汉字。他坚持不懈地发着……
可是，萝暗灰色的青春头像呆呆地挂着，没有一点回音。梦还在固执地敲打着: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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