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真的就是很不起眼，微不足道，也许一次偶然的记忆再现，仔细寻找，才发现他们其实真得很美，很不平凡。

-----题记

今天，一个摄影大赛组委会打来电话要片子，本不想掺合这些事情，也懒得理他们，但来电话的是我的一个老师，多年来对我一直十分关心，帮助很大。基于他的邀请，欣然应允，匆匆在上万张底片中，找出两张送给了他们。顺便翻阅了过去拍的一些生活片，偶然间，看到了2000年春节在深圳过年时的一些片子，看到了阿香的照片。

阿香是我哥哥家的一个小保姆，是专门负责卫生和做饭的那种。那年的春节，深圳工作的哥哥让我去他家过年。我第一次见到了这位湖南乡下妹，听我嫂子说阿香家境不好，姊妹很多，十六岁就出来打工，以前是哥哥邻居家的小保姆，后来邻居家孩子大了，阿香也就没有了去处。嫂子看阿香可怜，人又老实勤快，就让在他们家做保姆。乍一看到阿香真得没有什么感觉，也许是因为职业习惯，看惯了太多的美女，而阿香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就无法与江南美女沾边。一个矮矮胖胖，大面盘、低鼻梁、厚嘴唇，皮肤黝黑、穿着朴素的乡下妹。当时还想，哥嫂也太没眼光了，怎么能找这样一个丑女孩做保姆，也太没档次了。

后来，在深圳的那些日子里，因为白天习惯于一个人出去闲逛拍点东西，哥嫂也在忙他们自己的事情。我每次很晚回来，阿香总是很规矩地给我开门，接过沉重的摄影器材，把拖鞋递给我，她的话很少，总有一种怯生生地感觉。从来都不敢正视我，也许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像好人？我换好拖鞋阿香就忙前忙后地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然后就去卫生间调水，小声对我说：“丰哥，热水调好了您吃完饭可以冲凉了。”然后，她会把你要换掉的衣服悄悄拿走去洗，再把睡衣准备好放在一边。第一次，我并没觉得什么，后来每天如此，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实话，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这种日子，怎么看都像是在做了地主资本家，总有点剥削劳动人们惨无人道的想法。所以，以后每次回来，除了吃饭，我就抢着刷碗，收拾餐桌，自己调水，洗衣服。但阿香说什么也不让，似乎那就是她的工作，让我很过意不去。

大年除夕的晚上，一家人去酒店吃年夜饭，阿香本不想去，嫂子非要拉上她不可，她才跟着我们去了酒店，那晚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很热烈，但阿香有些心神不定。我想她可能是想家了，听哥说阿香在他们家已经两年了，每次春节让她回家过年，她总是不走。嫂子说，春节阿香的工资是双倍。我听后心里一阵酸楚，也没有多说什么。在阿香去洗手间出去的时机，我跟了过去。在走廊我叫住了阿香。我对她说：“阿香，家里还有什么困难需要丰哥帮助吗？给家里打个电话，给爸爸妈妈拜个年！”我把手机递给了她，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对我说：“谢谢丰哥，不用了，大哥大嫂给我发了好多工资，我都寄回家了。下午大嫂也让我给家里打过电话了，”我拍了拍她的头，说：“马上就是新年了，按照我们老家的习惯，这个时候要给老人磕头拜年的。”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手机，拨通了家里。我看到阿香脸上挂满了笑容，她说的什么我却一句也听不懂。

看到阿香和家人说话的神情，我想起了以前过年回家在爸妈身边的日子。对她来讲，在这一刻能和家人说上几句话，也算是回家了。

当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我拿出两个各装了一千元钱红包，一份给了我的侄子，一份递给阿香。阿香看到我的举动，说什么也不要，我很严肃地对她说：“阿香，你在我们眼里只是个孩子，你父母不在这儿，我们就是你的长辈，按照习俗给你压岁钱，这是理所当然不能拒绝的。”后来在哥嫂的劝说下，阿香收下了，还真得像模像样地跪下给我磕头，当然我没允许她那样做，因为我不配。随后哥嫂也都给了阿香压岁钱，嫂子也拿出来专门给阿香买的新衣服、新鞋让阿香换上，阿香红着脸羞答答地站在我们面前，连声说着谢谢，那一刻，我感觉阿香真得很美、很美。

春节过后，我本来计划初五就走，因为哥嫂都很忙，他们也要上班了。可是在阿香的精心照料下，我也习惯了这种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倒有些不想回来了。一直住到正月十五，只是看到阿香每天忙忙碌碌，一刻不停地在偌大的房间里收拾这、打扫那的，很不习惯，有几次出去拍片，我以不熟悉深圳为借口，让阿香给我做向导，这才着实让她休息了几天，带她去了很多景点，也给她拍了好多片子，让她寄给家人。

阿香也习惯了我的指挥，也听我的话了，我教会了她如何进行衣着色彩搭配，并根据她的脸型为她设计了发型，阿香也变得自信起来，和我在一起也没有拘束感，也敢叫我疯子哥哥了，甚至敢在大街上拉着我的手，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

正月十五过后，我准备离开深圳。走的前一天晚上，阿香为我收拾了一夜行李，唯恐落下什么。第二天她和嫂子送我到机场，登机前，阿香对我说她从没坐过飞机。我便在机场给她拍了几张片子。我对她说，下次来带你坐飞机去北京，去天安门、故宫、广场。我看到她眼里显出一丝惊喜。她说：“谢谢疯子哥哥，我等您！”

走进候机厅的时候，我回头看见阿香一直傻傻地站在那里，用手擦拭着眼睛，我也没敢再回头。

就这样，自那次走了以后，一晃就是六年，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阿香，也基本忘记了她，也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听嫂子说，我走后，阿香把那一千元钱也没有寄回家，而是花在了我侄子的身上。她还常常问嫂子我什么时候还来深圳？嫂子说，你的一个不经意的承诺，成了阿香一生的梦想……

我听后，无语。我想，还有几天又要过年了，阿香也长大了，我再忙，是否该去看看阿香？这个美丽纯朴的玉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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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