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某小区探访一位朋友,见有位老人家在小区楼梯口着急地按着防盗门上的门牌号码按键。他身边还放着两个各装有半袋东西的编织袋,还有一根扁担。从他的装束看,他应该是刚从农村来。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他一边看纸条,一边小心翼翼地按着号码。他一直按着号码,我觉得很纳闷,就凑了过去。
他见我走到身边时,显得有点紧张,说话也有点结巴:“我、我想打个电话,但一直都打不通。” 我说:“老人家,这不是电话机,这是这栋楼的对讲机。” 老人家不解地看着我:“刚才我怎么见一位女同志按了几下就有人和她说话?” 我说:“她是按了她们家的门牌号,她按的不是电话号码。” 老人家是来找他儿子的,出门之前,家里人把他儿子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让他下了车就给儿子打电话,但他看车站对面几栋楼象儿子给他描述的样子,他自己就找过来了,没想到广州这么大,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儿子。我帮他打了电话,很快他儿子就打“的士”过来把他接走了。
我把这事讲给一个朋友听。朋友给我讲了另一个故事。 有个从乡下来的父亲,第一次来城市找儿子的时候,儿子把他接进家里,刚好单位有事,儿子安顿好父亲,自己就上班去了。家里就只有老人家和媳妇两人,因语言不通,两人也无法沟通。老人家内急,想小便。在农村他上惯了简陋的茅厕,而在大城市里,他却不知要上哪小便。他一直忍着,想等儿子下班回来,但儿子迟迟都没有回来,急得他在屋里团团转。儿媳妇猜想老人家可能是要上厕所,就告诉老人家厕所的位置。 老人家进了厕所,看到厕所里都是漂亮的装饰,有个洗手台,一个大浴缸,一个光亮的坐式马桶。老人家在乡下没有见过马桶,加上马桶盖上盖,他更不知那是何物了。他在厕所里发愁,憋不住时,他就把尿拉在浴缸里了。 讲这故事时,朋友的心情特别沉重。我也轻松不起来。
工作置了房子后,母亲从乡下来,第一次帮我洗碗时就把不粘锅的涂层给刷坏了。当我告诉她洗不粘锅不能用钢丝刷时,她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直闷闷不乐。多次安慰她,母亲仍耿耿于怀。父亲从乡下来时,母亲反复叮嘱他要注意的各种事项。自己的父母在自己的家里都变得小心谨慎。父母含辛茹苦,心甘情愿地使自己与儿女的生活差距越来越大。而做儿女的却常没能有意识地让父母去缩小这种差距。看着父母在城市里的拘谨,心中不免有种难言的愧疚。 自己初到城里读书时,也是土里土气,是父亲宽厚的肩膀、母亲起早贪黑的身影,使自己在城市里慢慢脱去一身的土气。在城里见到土里土气的乡亲时,我常会想起自己原先也土里土气的样子。
父母在农村慢慢变老,我常告诫自己,自己不能让心变得像城里的水泥地板那样冷硬。我常常会想起土里土气的父母和他们为撑起一片天而变得干裂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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