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阳暖暖地照着，操场上一群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正在打篮球，一个瘦高个在边上专注地看着。“骆驼，来一个？”球场中间有人喊。

“不——不——你们玩吧，我只看会儿。”

这小伙子名叫罗伟，今年年方十七，因人长得高高大大，大家都叫他“骆驼。”慢慢地，他也接受了这个“绰号”，还自我解嘲地说：“骆驼好呀，骆驼倒下了也是山！”

他不是不想玩，他太喜欢篮球了。可看一看脚下的鞋子，他还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鞋子眼看就要被脚指头撑破了，不知能挨到几时……

突然，球不偏不倚地飞了过来，直冲骆驼顶门。骆驼下意识地接住球，一个鱼跃，球脱手而出，在篮圈上晃了一下就进去了。“好！”大家齐声喝彩。

刚才那一跃，代价是惨重的，鞋帮山绽开了缝。修一下又要花几块钱了，骆驼心里想。

“好漂亮的三分。”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是奔月老师。老师微笑着看着他，“你是个好苗子，怎不下场练练？”

“我……”骆驼一时语塞。

“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二】

父母来信了。他们说自己都好，在一个建筑工地上班，活不是太辛苦，一日三餐也不错。让他勿挂念，也别舍不得钱，好好读书……书读好，什么都有了！

父亲写信，每次结尾都是这话，“好好读书……书读好，什么都有了！”罗伟心里暖洋洋的。父亲当时是顶着毒毒的日头，趴在工地的砖头上，一边啃着干馍馍，一边写这封信的。母亲口授，父亲执笔，一连改了三遍……当时包工头在边上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真他妈啰嗦——”

在这个学校，罗伟是个异类。他似乎永远穿着一身灰不拉叽的衣裳，在一群红男绿女中显得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他抠的要命，在食堂里面吃饭，剩下一个包子、半个馒头，总要用袋子装了提回去。大家都笑话他，这家伙莫不是上辈子饿死鬼投胎吧……

刚开始，班里的同学对他都有些排斥。但是一学期下来，骆驼的随和友善，和学习上的积极上进，征服了大家。他是班里的尖子，各任课老师都挺喜欢。

他计划一周花三十块钱，剩下的都攒着。他喜欢书，他的箱子里很少看到衣服，全是书。　

【三】

第二天，上早操的时候，奔月老师一眼就发现罗伟没来。

这小伙子一贯挺自觉，没理由旷操呀。奔月老师决定到宿舍去看个究竟——要是他睡懒觉，我可不客气。一进宿舍，看见罗伟汲着拖鞋，正在屋内急得团团转。

“为什么不上操呢？”老师问。

骆驼红了脸∮，嗫嚅着，半天才说：“鞋子送去修了，还没拿回来……”看见已是冬天了，骆驼还赤着脚，脚趾头冻得通红，奔月老师不禁心生爱怜。她轻轻拍拍骆驼的肩膀，说：“待会儿到我家来一下。”

骆驼虽然不止一次到奔月老师家了，但是还是显得很局促。在骆驼眼里，她不仅仅是老师，也是一位是可亲可敬的大姐姐！一进那温暖的房间，骆驼就不知把手脚往哪儿放了。

“坐呀！客气什么？”老师笑道。说着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牛奶和两个鸡蛋放在骆驼面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加强营养。”

骆驼感动的溢出了泪花。冷一点算什么，饭吃不饱算什么，这些和以前的困难相比，小到哪儿去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道接一道的山梁……山真高呀，路也真长，两条腿越来越软了……骆驼忍不住摸了摸怀中唯一的一个馒头，那是母亲为他准备的干粮……沿途家家屋顶上都冒出了炊烟，母亲想必已在山头望眼欲穿了……

骆驼想说走不动了，可没有一个人能够帮他。骆驼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这块馒头上……可拿在手里他却真舍不得吃，吃掉它，希望也就没有了……正在他反复把玩，艰难抉择的时候，馒头骨碌碌滚下了山坡，一直掉到了河沟里。骆驼不得不打起精神，一路寻去，企图把它捡回来。

馒头滚了一路，跌落在冰面上，居然没有丝毫损坏。在河沟边洗衣服的一个老婆婆说：“这孩子，你那能吃么？跟我家里去吧！”在老婆婆家，一碗热腾腾的稀饭下肚，骆驼方才恢复了生气……

想到这，骆驼喉头哽咽，说：“老师，你真好！”

【四】

看着骆驼吃得狼吞虎咽，奔月老师很是欣慰。

眼前这个积极上进的小伙子，让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心事。她的弟弟比骆驼稍大，在北方的一个高等学府学习，花钱大手大脚，老是抱怨家里钱给寄少了，一年内手机换了三部，据说女朋友换得更勤些……刚买的东西到手就嫌不好——要扔。人跟人呀，怎么这么大的差距。

想到这，奔月老师急急地跑进里屋翻箱倒柜，找出一双运动鞋，还有两双袜子。那是她买给弟弟的。安踏——名牌，足足花了480元。没想到他看了一眼，嗤之以鼻，嫌造型过于老旧，没有一点创意。

奔月老师把鞋子端端正正的放在骆驼面前，和蔼地说：“换上它。”

骆驼不知所措，看得出，这价格不菲，他怎么好意思接受老师如此大的馈赠。

奔月老师不由分说，把他拉过来，强行给他换上。“放在家里几年了，你不穿也派不上用场。”老师轻描淡写地说。　

【五】

鞋子，骆驼小时候做梦都想有一双鞋子。

每次考了第一，父亲问他要什么，这都是唯一的答案。山路，漫长的山路，雨天泥泞，冬天结冰打滑，晴天最好不过了。每到这个时候，骆驼的心情最舒畅，哼着欢快的调子，奔跑着一路赶往学校。可是一双鞋子穿不了很久的，脚又长得太快。一不小心就会露出脚趾头，甚至鞋底和鞋帮彻底闹分裂……骆驼自小就是体育冠军，但是他不敢肆意的奔跑，也不敢纵情的跳跃。他理解家里的难处，一双鞋是一年的油盐钱呀！

终于有一双让人满意的鞋子了，骆驼喜不自禁。过几天就是冬季运动会了，同学们都在加紧操练，骆驼也不例外。操场上，再次出现了骆驼矫健的英姿和奔走如飞的身影……

【六】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骆驼内心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激情。

操场上万头攒动，将气氛推向热烈。骆驼像一匹奔驰的骏马，100米，200米400米，径赛成绩一路奏捷。奔月老师远远地看着，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可是在跳高的时候，骆驼不慎扭了腰。奔月老师忙命人拿膏药贴了，骆驼不停地说没事。奔月老师命令道：“你明天必须定定的坐着休息，所有项目都不能参加！”

最后一天的压轴好戏是男子5000米。奔月老师看骆驼不在了，四处找时，发现他已站在了起跑线上。“你不要命了？”奔月老师气喘吁吁地跑过去。

“老师，你放心吧，这点伤，没事！”骆驼笑着说：“您没听说吗？倒下的骆驼还是山。”

奔月老师赞赏地笑了。

一声清脆的枪响，运动员们都箭一般地射了出去。骆驼明显的反应有些慢了，但是他极力地保持着和他们的距离。一圈……两圈……奔月老师心里默默的数着，400米的跑道要跑12圈半。跑到第五圈的时候，奔月老师有些担心了，骆驼的脚步有些吃力，额头上渗出许多汗来。她有心让他停下来，但是她深知这孩子的脾性，动了动嘴，终究没有开口！

【七】

七圈……八圈……骆驼腰疼得厉害，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奔跑。

他的脚下不再是白色的跑道，而是崎岖的山路。骆驼奋力地奔跑，前面没有阴雨泥泞，没有冻饿寒冷，只有一片阳光。上小学的时候，他都是跑着去上学，还要跑着赶回家，去割草放羊。

父亲说：“娃娃乖，羊喂肥了好卖钱，卖了钱好供你读书……”骆驼说：“再多给我买几双鞋吧！”父亲没有吭声。家里开销大呀，自己要上学，母亲身体又不好……骆驼不再言语，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今年，父亲在信上说了：“等他打工挣到钱了，一定买好的运动鞋，一次买20双……”

在第十圈的时候，骆驼仿佛突然醒过来，焕发出超人的力量，坚持匀加速向前，一气超越了十多名选手，由倒数第一到了最前沿的位置……看台上欢声雷动，跑道两边也挤成了人墙。

“骆驼加油！”班上的同学蜂拥过来，齐声呐喊。“骆驼加油，你是最棒的！”奔月老师也纵情地呐喊……

快到了，快到了，前面就是终点。骆驼脚下生风，迎着那一条红线奋勇地冲过去……看见老师和同学们胜利的欢呼，骆驼感觉有咸咸的东西从脸上一直流到嘴角。不是汗水，是泪水！　

【后记：感谢奔月临时客串，骆驼在此和小说组的同志郑重呼吁——天下有情，人间有爱，愿全国五湖四海的朋友们多关注一下山区的孩子和山区的教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