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地多山,温州更是三面环山。火车一过金华,钻隧道便极为频繁起来。趴在车窗边,看一条不知名的大河依山傍势,委婉而行。前人曾有语道“山不可以无泉,水不可以无藻”,实是知山知水之语。看这连绵青峰,蜿蜒绿水,山凭水而秀,水依山而碧,山势与水势,两下相激,高低错落之处,一幅长卷便俏立于云天之间了。火车道与这河结伴相依,河那边,却是顺着山势,一半凿平,一半从河里筑起粗大的水泥桩,凭空造出一条高速公路来。初以为不过是一时道路受阻的权宜之计,一个小时过去,隧道长长短短的过了二三十条,那路却还是一半嵌入山腰,一半悬于水面,不由惊叹。
温州古城建于东晋明帝太宁元年,据《温州府志》载:建城时,太守郭璞登上西山瞭望,见诸峰错立如斗,遂仿七斗星阵,围山筑城,故温州又名“斗城”。我们此行的目的,倒并不是这座当年被郭太守叹为“当聚富盛”的聚财宝地,而是离温州七十余公里的那座名山——雁荡山。
作为一座名列中国十大名山之一的雁荡山,以“灵奇”之名与黄山对峙,自是会引来太多的感叹。但名山胜水,因被前人描慕过多,难出新意是在所难免的事。再加上文人墨客天生爱夸张喜幻想的不长进的脾性,往往让笔下的风景与实际相差甚远,“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让人徒生游风景不如看游记之慨。其实自然的风景要带一颗自然的心去看,追寻只是印证,而发现却会在那一瞬间给心灵带来巨大的惊喜。也许,只有发现,才能拥有真正的快乐与轻松。
车出温州,但见蓝天似洗,白云如絮。此本是平日常见之景。但近年来居然也难得见到如此清澈的天空。尚未入山,远处有云气氲氤,笼住青峰。几间农舍依山而筑,百畦浓绿傍水而生,时有凉风袭来,浮云移动,那山峰便在白雾中飘摇,令人凭空生出赴仙山之错觉。据熟悉雁荡的人说,雁荡之美,在“藏”,我不过一过客,一瞥之下,已然心折。如此美景,岂是藏得住的?那么快点直入其身,直探其情,将那藏拙之美,细细发掘。
雁荡奇瀑
雁荡有三折瀑,是经三处悬崖,倾泻成为上、中、下三个飞瀑,因是枯水季节,上折瀑无水,所以我们直奔最著名的中折瀑。有石阶沿山而砌,迂回盘旋,踏阶而上,沿途林木森然,鸟鸣林间,虽值盛夏季节,却只微汗加身,同行中有精力充沛者举红旗引路,一点鲜红,于蓊郁浓翠中若隐若现。千级以后,有平常少运动者开始叫苦,却不甘心中途作废,只好伫足以远眺,偏又浓林蔽日,不能远观,不得已对崖大叫以泄心中之忿,只听得声宕山间,回音环绕,仿若有人对答,惹得众人一阵狂呼,雄男娇女之声,此起彼伏,却衬得山中幽静,更深一层。如此闹腾着前行一个小时之后,忽觉着道路陡转,石阶中断,一条小径向下倾斜,踏径尚未起步,只觉有一股凉气扑面,令人心旷神怡,早有性急者狂喜:中折瀑到了!一个急步踏入,想象着会遇见一弘飞练,从天而降。不料抬头一看,却令人大失所望。只见一流细水,恹恹而下。行至中途,却被风搅散,无以为继,宛如一条轻纱,半空被人撕了去,只剩半幅,黯自对空神伤,直落得个被饱含希望的同行们大大的奚落一番的下场。
按下心中失望,环望周遭,却发现此间大有文章在。只见水泻处峭壁内凹,造成瀑布由顶端抛掷之势,整个瀑布成半桶形的奇特造型。待惊奇声渐平,久历沙场的导游方才慢慢开了口,原来雁荡之奇峰怪石之所以出奇,是拜了火山之赐。二亿年前,这里其实是一座火山。中折瀑之所以成了那个半桶形状,是因为那里刚好是一个火山喷发口,如此的巨大地质运动所留下的灾难是暂时的,而自然之斧所劈开的,却是无数供人想象的杰作。
瀑下有深潭,站立潭边,只觉山风沁凉,瀑底深潭岑寂,近之,有小雨点迎风落下,在此盛暑,也让人为之一振。绕潭缓行,时有清凉的水丝顺脖而下,迎面遇见一人,问:交桃花运没?大感诧异,急问旁人何意。大笑答曰:从左往右走是交桃花运,从右往左走是交财运。你刚刚从左往右走,可不是要交桃花运?急转身回绕,这年头,桃花运还是不交的好,不如捞几个银子来得实在!
清袁才子有诗云:“龙湫山高势绝天,一线瀑走兜罗绵。五丈以上尚是水,十丈以下全为烟。况复百丈至千丈,水云烟雾难分焉。”描摹的就是雁荡名瀑大龙湫。大龙湫是雁荡名瀑,也是中国四大名瀑之一。许是受了中折瀑之挫折,导游在路上就反复强调,大龙湫之大,不在水面之宽,而在落差之大。据说大龙湫落差高达一百九十七米,为中国瀑布之最。因火山爆发后留下的流纹岩随处可见。因此雁荡是一座石山,“水尽空际飞,石尽天外立”。确实,沿途行来,除却青山翠屏,尚有千仞悬崖时时落目,这些山崖,寸草不生,却又干宵摩天,天然成画。比之那些以青峦作底,松竹为衬的山峰来,雁荡的奇峰宛如一幅水墨丹青,以石色浓淡成形,高低错落作韵,素练凌空留白,绝崖孤树为印,于蓝天白云之中,傲然挺立。
尚未见龙湫,先见龙湫之水,顺石绕山而下,水边石板山路。水清无鱼,可见水底黄色岩石,石上之水,似深不及一寸,但观落下之势,跳跃奔踊,竟有万马奔腾之势,水之清,可见一斑。站在千佛崖下,一边山屏如画,青柏连天,一边清溪相依,绕石激流,前有白练当空,如龙口吐涎,上有天蓝似洗,白云闲浮,有此一景,就算龙湫未见,也不负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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