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忽然怅然若失。

夜间零点整，梵听打来一通电话吵醒我，他说，水蓝，水蓝，我要结婚了。梵听叹息一声。

我如梦初醒，懒懒的答道，哦，呀，终于有人肯要你了。你不用担心在冰天雪地只穿着单衣了，喂，你不够意思，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才告诉我——

水蓝，我爱你——梵听打断我，他低低的喊，我爱你，水蓝。

你别打岔，你少插嘴！我啧嗔，我还没有说完，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你这人怎么还这样可恶？这样可恨！这样可恼！这样——

我在你楼下。梵听又插进来，说完，他挂断了。

接着，有什么落地，然后，生根。有一种疼痛，正在延着我打开的心底，弥涨，而此时，说不清，无法言状。

我没有任何犹疑，赤着脚奔到阳台上，看到了梵听，他玉树临风，眼底蕴满清冷的月光，站在楼下，抬头凝视着我。

那种坦然，自若，那种欲语，还休，那时无声，却胜似任何一种语言，甚至是千言万语。

晚风那么柔，纠缠无隙，月光才洒开来，又被惊却，褪到一个角落，静静流淌。我和梵听在彼些眼神里纠缠了足足了好半天，他反复的喊我，水蓝，水蓝。

我转过身，拖了鞋冲到他跟前。

我们相拥，在月光下，梵听说，零点的这个时候，在月光下深情地拥抱爱人，会得到爱人永远的一颗心。

可是，梵听的话没有兑现。

我推开他，笑嘻嘻的问他好几个问题。

新娘是谁家的大美女？

她比我还漂亮吗？

她比我要温柔吗？

你爱她吗？

你爱她比我多吗？

你爱她比我多多少？

梵听保持着一言不发的姿态，用深遂的眼光审视我，我抬手挡在眼前，慌张的笑，慌乱的说，你什么时候结婚，那天请不请我？

梵听嗯了一声，请你。

又被拥入怀中，他很用力，我的额头刚好抵着他的下颔，抵着生生痛起来，抵着无法呼吸，我有些眩晕，梵听离开的时候，抓起我的手，给我一张请贴。

他依旧很用力，握着那张请贴的手，很痛。

请贴上写着：

水蓝女士

邀请您大驾光临

许梵听先生

与

叶红番小姐

的婚礼

xxxx年x月x日

x时

于xx饭店观礼

2

xxxx年x月x日。

x时。

我穿了很漂亮的裙子到了xx饭店。

女友碧丝悄声和我说，我的到场，把新婚都比了下来，像我这样的女人，是不应该出

现在别人的婚礼上。

梵听牵着新婚停在我的跟前，我的目光相信有些迷离，所以他才会拉着我婚礼上逃了出去。梵听拉了穿过了城市的车如流水，穿过了城市里的美人如玉。他带我来到海滨，对着海滩，阳光和浪花大声的喊，水蓝，水蓝。然后他躺在沙滩上，朝着清澈的天空对我说，我完了，因为遇上了你，我却宁愿自己遇见你。

我抱以幸灾乐祸的态度的说，这可是你一个人的事，别怪上我啊，千万啊，别拉我下水。我会溺水的。

梵听支起身子，腾一只手搂住我，眼神把我覆盖，很认真地说，能不给我半分温柔？

我也很认真，别要我半分温柔。

梵听是否是装作受伤，我还弄不清楚，他边说“我知道”边漫天盖地的吻下来。

3

男左女右。

我摊开右掌来，一条直纹，从掌心的一端横切而过，那是主宰感情与理智的纹线。

据说，这就是断掌，碧丝握着一大把黄色的连翘，边放在枕下边对我说，据说，拥有断掌的人一生会谈好多的恋爱，可是都不会有很好的结局。

无所谓，我说，我不相信爱情。

碧丝则一脸的憧憬状，天真可爱指着压着一大把连翘的枕头说，据说，枕着它睡觉，可以梦见未来老公的样子。

我失笑，很严肃的说，你就做美梦去吧，不定能梦见你的白马王子变成一只青蛙向你呱呱的叫。

入夜，我跟碧丝双双枕那连翘上，就像往常一样，我们无聊的聊些无聊的事，她问我会跟梵听结婚吗？

我果断的回答，不会。

她继续问，为什么呢？他那样的深爱着你？

我不相信爱情。我第二次持着这样的态度，特别是天荒地老的爱情。

是的，那样的爱情，有着美好的开始和过程，却只能在荒凉中结束，不是难过这种结局，而是爱在深处，爱到浓时，天地间再也无法长出新的绿洲，只是为了满足于两个人。原来的承诺只到了一半，睁眼张望着轰然蹋陷的另一半。

比如说，歌飞和我。

4

梵听陪我看电影，屏幕上男主角深吻了女主角后，握着女主角的手正准备求婚，他突然站起来，大声的说，水蓝，嫁给我。

于是，我们成了众矢之的，无法收拾，我仓皇的逃了。

梵听在身后追我，人来人往，他被我扔在人海之中。我躲在角落里得意的望着他害怕而又着急的样子，过尽了千帆，他仍固执为我找寻，为我声嘶力竭——水蓝，你在哪里？

你在看着我，是不是？

你听着，我再说一遍，我爱你，爱你——

多么俗不可耐的三个字，那些人群时有的高呼，有的唏嘘，有的摇头，有的白眼，只有我，跟着再次碎成桃花繁飞的样子，一片，一片，又一片，掷地，有声。

灯火阑珊，我想在他回首处，出现。

我等他回首，是等待让歌飞蓦地的从天而降。

歌飞站在我身旁，学着我样子微笑，我惊为天人。连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歌飞淡淡的说，为你而来。

意料之中，却还是吃惊了，我以为，你不会。之后是，热泪满面，说不清是为了梵听还在从一而终的追赶，还是因为歌飞，你竟然经过万水千山，来与我相见。

隔了这么久，他还是喜欢优雅的轻啜着红酒，然后燃上一支香烟，再优雅的吐出烟圈，恍若那年我在美国的时候，歌飞修长的手指在钢琴上优雅的弹一支“anightwithsecretgarden”。

是歌飞让我听着适合晚上才听的音乐然后进入夜的神秘乐园。

初恋，总是不顾一切的，歌飞正式带我见他父母的时候，我才发现，跟他的天壤之别，他是音乐之家的天才，而我不过是一个留学生。

在开放的美国，他的父母骨子却着中国传统的血液，我和歌飞的爱到了门当户对的时候，只进行了一半，另一半在诱惑，威胁，甚至是不择手段里，成了拒绝。

我离开了美国，那一年，落荒而逃，因为一半是承诺一半是拒绝的爱情。

歌飞看着我，淡淡的眼神，淡淡的说，还好吗？

我告诉他，刚才一个男孩向我求婚。

是那个吗？歌飞的眼神转得深邃起来，他指着玻璃窗外匆匆而来的梵听。

我点点头，他很爱我的。

你了解他吗？

不了解，至少他没有可以用各种方法来驱走我的父母。

是吗？歌飞微微的皱头，水蓝，你还是那么单纯，他从上到下打量我，说，虽然你妖娆而又风情成种，让男人拒之不能，骨子里到底还是那个单纯的人儿。

我脸若桃花，笑得很灿烂，你了解我吗？你了解到我从美国回来以后谈过几个男朋友吗？你了解到我是多么的恨你吗？你了解到我恨你恨到不敢结婚？你了解到我在别人的怀里想着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吗？

歌飞咽了咽口水，吃力的干燥的说，蓝儿，我了解到的，我完全了解。他倏地站起身，拉着我，我逃离美国就是因为我了解你，我不管了，我们现在就结婚？

我挣脱他，歌飞，可是我累了，爱你爱到累了，累得不想动。

歌飞蛮横起来，他在那么多双眼底下，全然失了绅士风度，跳过隔着我跟他的水晶桌面，将我横抱起来，我不需要你干什么。

5

我曾想，能够分开的，就是爱得不够深；能够在一起的，不一定因为爱得太深。

我曾想，如果有天，歌飞能这样不顾一切，是我们已经深深地爱过，只有成了过去式，才会面对现实毫无恐惧，因为，只有真爱时候，才会有恐慌。

他抱着我在酒吧外撞上了梵听。

梵听遇见歌飞的时候，又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惊讶，我蜷在歌飞的怀里，看着他的表情，或许我的眼神，再一次迷离起来，他冲过来，给了一拳歌飞。

歌飞向后踉跄，我挣脱了他。

梵听与歌飞对话如下：

歌飞保持优雅的责问梵听，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梵听看来有一刻心虚了下，却很快坦然道，我清楚我在做什么！梵听相对歌飞，粗鲁极了，他又要冲上去打歌飞，歌飞优雅的避开，他温文的说，许梵听，我们的合约，你不会忘不了了吧？

梵听听到合约，显得气急败坏，是的，我忘不了。那是我一生的耻辱。

歌飞很同情的说，那么，在水蓝面前，你要我说出来吗？

梵听颓废，极力的闭上眼，他摇摇头，哦，总是要知道的。可是——他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从他眼角潮湿了，他盯着我，深吸一口气说，水蓝，我跟你的相遇，还有爱情，都是因为一纸合约。事实上，歌飞在二年前就来到了中国，我那时刚好遇上他，因为一些不得不能的理由，跟他签了一纸合约，合约的内容大概就是，让我追你，并且能让你爱上我，然后跟我结婚，不管结果怎样，只要我符合合约的要求，就算完成了协议，最后，会得到一百万美金。就是这样，水蓝。

歌飞看着我，梵听也看着我，我看看梵听，再看看歌飞，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歌飞回答的声音很轻，他说，我只是想试探你，不，你离开美国后，这是我力争来的结果，如果你能过关，我的家族便同意我娶你。只是在这场考验里，我自私的加了一点内容，我想知道，你爱我有多深？

然后，我问梵听，你呢，你的爱只是一份协议？

梵听摇摇头，水蓝，你用心感受这个答案，好不好？

我不再说话，张望着对面的天桥，此时，谁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独处的风景，唯独不一样的是，过程和开始，结局永远一样。苍凉的，荒芜的，繁华落幕。

6

愚人节那天，碧丝突然说，她和男友分手了。

我问她，什么时候恋爱了？

她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埋怨，那枕连翘梦老公的事，真是让她滑天下之大稽。

之后，有一天，她突然开着保时捷跑车从我这时搬了出去，她说，她有一所大房子。

碧丝说房子和车是一个有钱的男人给她买的，那个男人什么都能给她，除了名份。她打开车门告诉我，知道吗？当初跟梵听走进婚礼上的那个女孩是就是这个有钱男人的老婆。他们刚刚结婚的，就是梵听从婚礼上弃她而去的第二天。

哦，梵听么？我表面上极平静，如同尾随碧丝的车后而去的尘土，无论如何，再也不能掉落原处。

歌飞说，蓝儿，我知道我不该再来纠缠你，正如当初不该轻易的放弃你，放弃了你，更不该试图去度量爱的深度，因为爱，本是可以深不可测。

歌飞说，蓝儿，你相信我会为你单身下去吗？

歌飞说，蓝儿，我只爱你一人，以前，现在，将来。

歌飞说，蓝儿，送送我吧，我要回美国了，我如往常一样坚信，我只是个音乐人，不是情人，也不是爱人。

我挂断了歌飞的电话，打了的。

赶到机场的时候，歌飞正走进候机舱，他转身要求我，我可以抱你吗？

我点点头，歌飞抱紧我，再抱紧，他说，其实，梵听需要那一百万美金去救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当初跟他走进婚礼的叶红番，她是血癌患者。可是，她对梵听说，她不要一百万，只要一段完美的爱情，结婚就是那爱情的结局。

我的心怦怦的跳，歌飞推开我，神色黯然，蓝儿，你——对他？

我避开他灼伤的目光，轻声说，快，去吧，不然飞机起飞，你追不上了。

歌飞咬咬牙，大声说，好吧，蓝儿，你会很幸福的。因为我会一直祝福你。

我微笑，和他挥手，歌飞对我说的最后的一句话是——

蓝儿，原谅我吧，也原谅梵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