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此时,我心中忽地沉重。想起了父亲的容貌,父亲的身影;想着父亲的墓上,是否荒草变成了新芽,是否旧土叠加了新泥……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十个春去冬来,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可父亲依然活在心中。有时我觉得父亲还在屋里忙里忙外,阳台上还有父亲守望我和弟弟放学归来的目光。
父亲年少时,家里十分困难。爷爷很早就过世了,家只能靠着奶奶艰难的维系着。父亲在读到初二时,尽管学校也为父亲减免了一些学费,但家里实在太穷了,最后还是被迫退学回家。
后来,父亲当过知青,下放到农村,和母亲结婚,有了我和弟弟。吃过太多的苦、受过太多的罪,经历过太多的磨难与坎坷;但从没有放弃对生活的热爱,没有放下对家、对孩子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1978年正月初三,年还没有过完,可我和弟弟突然病倒了,高烧从白天一直持续到晚上,母亲吓得直哭。父亲硬是用箩筐,走了二三十里的山路把我和弟弟送到了医院,经过几天救治,我和弟弟终于脱离了危险。父亲笑了,可一脸看似平淡的笑容里,藏着多少辛酸。
1980年,父亲把我们全家从农村搬到了城市。到父亲的单位以后,日子依然过得很清苦,靠着父亲那十几块的工资,很难维持一家的生活,父亲不得不起早贪黑打点零工,以补贴家用。那时父亲常常累地筋疲力尽,回到家里,饭也没吃,就沉沉睡去。尽管这样,父亲一直是乐观的。
慢慢地,我和弟弟看着长大了,可父亲却明显老了,头发白了很多,过几年,父亲也该到了退休的时候;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父亲意外地得了肺癌。
我不知道天性乐观的父亲是如何知道自己得了病;也不知道为了让我和弟弟好好读书,如何让母亲隐瞒自己的病情毅然走向了手术台。从苦难撑过来的父亲有着超乎寻常的生命力,手术后第半个多月就谈笑风生回家了。其实,多年后,我跟弟弟才知道,虽然父亲的医药费可以报销很大一部分,但有一小部分还是要自己出的,我和弟弟还在读书,他不想花太多的钱,更不想让儿子们跟着自己受累。回到家里,父亲病情日益恶化,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咳嗽。没过多久,父亲又不得不第二次住医院。
当看着父亲那枯瘦如柴的手抚摸我的头发时,我的再也忍不住眼泪涮涮地流了下来。作为儿子,作为一个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心痛与体恤父亲的儿子,我欠他的太多了,这辈子想补也补不上了。
父亲去世的那天晚上,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刚想睡去,弟弟急急忙忙跑来找我,哭着说:“爸快不行了。”
等我心急如焚赶到病室时,父亲已安静地闭上眼睛,母亲说,父亲轻轻地一直在喊你的小名:平平。
送别父亲的时候,我没有哭。当纸钱燃尽,墓碑立起时,我双膝跪在乡村泥泞的土地上,久久没有动,趴在地上听着母亲的呼喊声。
十年了,我不止一次地想坐到父亲的坟前,隔着一层薄薄的黄土,就如父亲在世的日子,我坐在父亲期待中,隔着一道门槛,听父亲语重心长的叮咛,听着父亲把一腔真爱藏在其中的絮叨。但我是个不孝的儿子啊,每一次奢想之后,就是被忙碌的城市淹没,十年的时间里,我能坐在你坟前听你絮叨、和你谈心的日子,寥寥可数。父亲,我知道你会原谅儿子的不孝,但我不会原谅自己,每次想到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在另一个世界,我就会一次再次用鞭子抽打自己。
今年的清明我和往年一样,依然坐在父亲的坟前,为父亲摆一双筷、一口碗,为父亲摆一只酒杯斟一杯酒。
父亲,不管隔多少年,不管隔多么远,儿子不会让你孤独的,你会永远驻在儿子的心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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