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足球到底输在哪里？

——熊飞骏

我应该最没资格写中国足球的，因为我很少看足球赛，中国队参加的足球赛只看过一场，就是2004年那次在中国家门口举办的亚洲杯；也从没买过一次足球彩票，说小点是从来没对中国足球寄予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说大点是没给国家的足球事业贡献一分钱。

我尽管对足球没有热情，可前几年耳边老是缠绕着关于足球的消息，因为我身边的朋友同事，只要是男人，好象没有一个不是“狂热球迷”的，所以也经常受足球的影响，甚至于是“巨大影响”。我周末喜欢去郊外野炊，有次和一个老同学去山上玩烧烤，刚拾来柴禾点燃火焰时，他老兄突然大叫一声：“完了！今天有场足球赛！中国队对伊朗，再不赶回去就看不到了。”然后也不征求我的意见，象发神经似地往山下狂奔……

中国人向来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在不熟悉的事情上喜欢“关上房门自己给自己发诺贝尔奖金”，如深信“在月球上唯一能看到地球上人类活动的遗迹是长城”之类的谎言。一旦遇上了铁证如山的失败不足，我们又能激发起罕见的“阿q精神”，给失败不足找出成千上万条貌似冠冕堂皇实则自欺欺人的借口，如绝大多数中国人都不否认美国比我们发达富强；但绝大多数中国人都认为那是美国建国时间较长的原因，如果中国也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包管会超过美国很多倍！其实我们是在玩阿q式的“偷换概念”，把党派执政时间当成建国时间。我们的党执政时间才五十多年，但中国建国时间则长达几千年。中国人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建立的第一个有实质意义上的国家是夏王国，从那时至今长达四千年之久；建立和今天相似的中央集权式大国并拥有一脉相承从不间断中华文化的时间是两千二百年前的秦帝国时期。所以中国建国时间保守一点来算也应该是两千二百多年。如果按1949年那种算法，美国建国时间还不到八年，因为美国现在是共和党执政，连续执政的时间还不到八年。美国在长达两百多年的时间内除了1861——1865年南北内战外，经济文化一直快速平稳向前发展，没有发生过大的社会动荡，从经济总量比当时的墨西哥还不如的小国成长为世界头号经济、军事、文化强国。我们在这两百年干了些什么？美国建国的1776年，中国刚完成对新疆的征服，疆土扩张到一千三百多万平方公里，拥有近四亿的庞大人口，成为当时已知世界幅员最辽阔的国家。可随后的两百年，我们在白莲教暴动、太平天国邪教暴动、军阀混战、国共内战、反右、浮夸风和文化大革命等悲剧性的内斗中自相残杀，自相消弱后又在中英战争、英法联军之役、中法战争、甲午中日战争和抗日战争中一再被力量远不如自己的敌人击败。结果经济发展停滞，文明倒退……

中国人的“自我感觉良好”在足球上碰到了真正的例外，同样是绝大多数中国人，不但不否认中国足球没有希望，并且把中国足球当成“失败、丢脸、不可救药”的代名词，不惜用中国特有的残忍幽默来揶瑜、嘲弄中国足球。下面的两则足球幽默很有意思：

一位外国背包族来中国旅行，除夕的那天晚上十二点乘列车经过某小城。中国没有禁鞭的小城镇都有在除夕二十点放鞭“接年”的风俗，外国旅行者经过小城时刚好碰上响彻云霄的鞭炮轰鸣声。外国人不知道中国的风俗，发出的惊呼竟然是：

“难道中国足球出线了？”

另一则足球幽默则是中国球迷发明的：大意是对中国足球寄予厚望且喜欢在看足球时慷慨激昂的某球迷看到中国足球队梦断亚洲杯，一次又一次的复制着失败，中国足球走到了最低谷！最后竟然语屈词穷，连骂的心情也没有了，用刚学会的一句英文说完了关于中国足球的最后一句话：

中国足球--拜拜、拜拜、拜拜了！

除非你出现在南非，不然别见了！

…………

连中国人都慷慨服输并丝毫不掩饰失望情绪的地方，我们一定输得相当惨！

说起来还真有点忍不住脸红，中国足球不但在世界杯无立足之地，连亚洲杯也从未得过冠军！

中国足球唯一参加的一次世界杯赛只有2002年世界杯，中国队的成绩如下：

小组赛三战三负

0比2败于哥斯达黎加

0比4败于巴西

0比3败土耳其

小组倒数第一名

32支队中排名倒数第二。

巴西我们不说，但有必要说一下哥斯达黎加。这个中美洲小国只有5·1万平方公里国土和330人口,是名副其实的芝麻绿豆国,可我们却输在这个芝麻绿豆国手里,并且输得很惨,0:2!连招架之力也没有!

我唯一观看的一场足球赛是2004年亚洲杯的最后一场决赛。因为是中日在自家的家门口对决，战胜日本又是我终生为之不懈奋斗的最高理想，并因此潜心研究日本在近代强盛的秘诀，以便有朝一日能学来他们的优势迎头超越过去，然后回过头来清算他们上世纪欠我们的债务，所以从不看足球的我也赶到电视机前情绪激昂了一回。那次足球赛还没开场我就感觉很郁闷，首先讲解员的话缺乏必要的中立性，讲解词透出的信息居然是“胜利天平大幅倾向我们一方”，除非我方球员发生意外；球员则“信心十足”，认为打败“小日本”不成问题，问题是要尽可能让他们输得更惨一些；球迷也一口一声“小日本”自不量力，这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回……整个态势好象是中国与日本比国土面积和人口，我们拥有压倒的优势。可反观一下这次亚洲杯的战迹，我们的“压倒优势”好象没什么明显迹象。别说日本足球队以前的赛绩输少赢多，就是这次亚足赛，人家日本队运气特好，一路打将下来，过五关斩六将，一次也没输过。中国队则打得很艰难，小组赛差一点就没出线，淘汰赛靠“点球”险胜伊朗，一路跌跌撞撞才靠运气进入决赛，双方的实力悬殊应该一目了然，可实力较弱的我们居然认为胜利铁定在自己这一边，中国人“自我感觉良好”“稍有小成就容易膨胀”的劣根性在大赛还没开始时就表现得淋漓尽致。也许我们的唯一优势就是拉拉队的阵容比对方强大万倍，为中方助威鼓掌的呐喊声百分百能盖过日本球迷的呐喊声。问题是掌声的效应并不总是正面的，过多的掌声容易让人膨胀并忘了自己是谁。那些专制国家的“伟大领袖”们在如潮的掌声中加速度走向堕落退化就是一个很生动的例证。

那次中国足球队又一次“出人意料”地输了，在自己的家门口输在战场上曾两次让我们丢脸但我们又有一百个理由瞧不起的小日本手里。那次比赛的后事也“悲状得令人匪夷所思”，球迷的愤怒和失望变成了对日本的痛骂竞赛，最后竟然当着日本球员的面焚烧日本国旗（一说是军旗），好象中方失败的原因不是我们技不如人，而是日本人没有在“大中国”面前“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没有压抑自己的技能，故意把球输给我们？问题是如果日本人故意把球输给我们，我们就真的能够安心踏实去冠军台上领奖吗？，日本人如果那样做，才是真正地侮辱我们，真正认为我们不配作他们的对手。在自家庭院里对应邀参加竞技比赛又没作出什么出格事的外国球队恶语相加并当面焚烧对方国旗的行为能算“爱国”吗？问题是这样做真的能够做到打击削弱日本吗？如果说这是球迷在情绪激昂后容易做出的带普遍性的出格事，小泉首相干吗要为此事提出严正抗议呢？

当时我想起了1999年的奥运申办赛，中国和法国竞争2008年奥运主办权，最后中国获胜。法国人的反应是不但没有因此谩骂诋毁中国，相反还为中国喝彩，当时在法国的很多中国人都见证了这一感人场面。两国在同一件事情上的行为对比，说明我们离真正的文明进步还有相当长的路程。

…………

中国足球队确然是“屡战屡输”，并且显得不可救药，在近期发奋图强扬眉吐气的希望即使不等于零，也微乎其微。

中国足球“输”出了全体国民的认同，问题是中国足球到底“输”在哪里？

是政府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吗？

非也！中国政府对足球的重视程度在全球虽然不能说数一数二，但绝对位列前三名。为了使足球踢出中国国威，我们的政府比任何国家的政府都舍得在足球上下大本钱，把能想到的招数几乎都用上了，外藉教练请了一个又一个。为了请到最好的外教，我们给外教开出的薪水居然在国内属于保密的话题。我们不但在请外教上出手异常阔绰，连给球员开出的薪水在发展中国家也一样高得离谱，尽管我们的球员在赛场上一再地表现不佳。因为政府的高度重视，足球在中国一度成为最让人羡慕的职业。如果谁想一夜间成人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谁想一夜间成为百万富翁，那么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踢足球。

美国和印度的足球战绩不佳是因为政府和社会不重视足球；但中国足球却是在政府和社会高度重视的背景下屡战屡败！

是中国人的体能不行吗？

这是一个值得探究商榷的问题。因为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饮食结构偏重植物养分，人均蛋白质摄入量远低于西方发达国家，造成中国人的平均体能不如以肉食乳酷为主食的西方国家。但平均体能不如人家并不等于每个个体的体能都不如他人。足球运动员需要超强体能，尽管我们的平均体能不如西人，但庞大的人口基数弥补了这一缺陷，十三亿人口中容纳的超强体能者应该比一亿人更多。就算西人的平均体能高于我们，每百人中能提供的超强体能者比我们多出五倍（这已经是很高的比例了），我们能提供的超强体能人物总量仍高于对方。这也是上上世纪中国人虽然被西人视为东亚病夫，但最杰出的武师仍然出在中国的原因。中国在奥运会上一再赢得举重项目的多枚金牌也是我国超强体能者大有人在的最好见证。

所以中国人的体能不如西人也不是中国足球屡战屡胜的原因所在。中国人的平均体能确然不如西人，但能提供的超强体能人物总量并不在任何一个足球强国之下，也就是说我们在“足球体能”上的“潜力”并不占显著的劣势。同为东方人种且同样以碳水化合物为主食的日本球员就没有表现出任何体能上的困惑。

中国足球到底输在哪里？答案可以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代表性的答案有下面几条：

1、教练员经验不足；

3、足协没有权威；

4、没有适当的奖励政策；

5、没有一个好的联赛基础；

6、客观上，媒体对足球环境有一个破坏作用。

7、没有激情，好象场上的人都是完成任务一样，。

8、进攻没有血性，对球门欲望不坚决。

9、不懂的突破，很少看到中国球员能高速盘带杀出重围的。

10、没有领袖，没有一个能起整体调度起来的人，一盘散沙。

…………

上面几条答案虽然都说到点子上，但仍停留在“现象”这个层次，没有揭示中国足球屡战屡胜的“本质”原因。

中国足球其实是输在“体制”上，落后的人事管理体制才是中国足球屡战屡败的“本质”原因！

一个国家的足球事业需要一套科学先进的人事管理体制！

科学的人事管理体制能及时发现全国各地有“球星潜力”的人物，并使之顺利走上“球星之路”；能使球员的能力与所在的球队级别相适应；能使国家队集中全国最优秀的球员。

科学的人事管理体制能充分调动球员的主动性、荣誉感和责任心，最大限度激发球员的运动潜能，而不只是靠金钱奖励等有限的物质刺激。

科学的人事管理体制能使一只球队成为一个有机连动的整体，球员拥有一流的“协作精神”和“团队意识”，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各尽所长，对整体的责任感远远大于“自我表现”的欲望。

请问：中国足球现行的人事管理体制能做到这一点吗？国家队集中了全国最优秀的球员吗？球员在赛场上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潜能了吗？球员之间显示出一流的“协作精神”了吗？

没有！！！

上面的十条“现象答案”里的后四条就是专门针对球员的。一个没有激情，没有血性，不懂突破，一盘散沙的球队居然是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大赛的“国家队”？请问这只“国家队”是以什么为标准挑选出来的？如果国家队里有一个表现很糟被一再证明不称职的球员，他被选入国家队的“背景”是什么？

与西方文明国家“任人唯才”、“优秀劣汰”的人事机制不同；我国传统的人事体制是“任人唯亲”、“论资排辈”并最终达到“劣胜优汰”的整体效果。虽然足球是一项特殊的体育事业，不可能在里面搞什么“任人唯亲，论资排辈”的传统鬼把戏；但要想足球事业成为游离于传统人事体制之外的一块“净土”“飞地”也一样不容易，一样或多或少要受传统人事体制的影响和干扰。从国家队的表现和部分球员身上流露出的“非足球精神”就可知道支配中国足球的人事体制并不是百分百的“任人唯才”和“优胜劣汰”。

如果是依靠非科学的人事体制选出的球队，球员和球队就不可能称职，这时就算政府给予最高的重视，给球员以最高的奖励，并为之聘请最优秀的教练，结果也都是一样：屡战屡败。就算偶尔表现突出一次，接下来的战果就象近两月的中国股市一样，每次象样的上升之后就是更大幅的下跌。

2004年第十三届亚洲杯虽然在自家门口不体面的输给中国的仇敌日本，但毕竟获得了亚军，这已是中国队取得的最好成绩，中国足球的前景也应该因此看好。可好景不长，在接下来的第十四届亚洲杯中，中国队居然在小组赛中“整体精神崩溃”，以0-3惨败给乌兹别克，结果未能出线……

一个堂堂的大国足球队居然在面对小敌时“整体精神崩溃”？真是世界足球史上“滑天下之大稽“的奇闻，真不知制造这一奇闻的国家级球队是怎样挑选出来的？

挑选出如此这般的国家级足球队，我们的人事体制难辞其咎。

在中国足球屡战屡输的不祥背景下，我想起了一个世纪前的北洋水师。甲午中日战争时期，中国号称世界第六大海军强国，撮尔小国日本的海军实力则极为勉强的屈居第十二位。可中日海战的结果是日军海军取得了全胜，中国海军的精锐，号称“东方无敌舰队”的北洋水师在威海卫军港全军覆没。那次中国海军就是输在腐败的人事体制上：中国海军虽然实力雄厚，但腐败人事体制挑选出来操纵“东方无敌舰队”的将官全是些“关系大于能力”的酒肉恶棍和卑污政客，极少数有过人能力品格的英雄人物因为“妓院容不下淑女”的缘故被孤立无法发挥作用，因此影响不了全局……

“在北洋水师龟缩在威海卫军港不敢出战的日子，日本海军因为战舰仍不占据压倒优势的原因，只好再次乞灵于“英勇”，派出小艇乘黑夜偷入军港，在北洋水师的眼皮底下用鱼雷偷袭中方主力舰只。那时九死一生的“袭击”，突击队员生还的机会几乎等于零。北洋水师的官兵如果有勇气发动这样的“袭击”，甲午中日战争的历史一定会重写。日军的偷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北洋舰队的王牌舰艇“定远”号被击搁浅，“来远”号和“威远”号则被击沉，两舰上的战士伤亡惨重，但两舰的舰长却安然无恙，因为他们上岸嫖妓去了，根本不在舰上。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舰长仍嫖妓如故，你怎能指望士兵会英勇杀敌！

最后的时刻到来时，北洋舰队来了一次丑态大曝光。舰队司令部所在地刘公岛发生兵变，要求司令丁汝昌“放他们一条生路”，所谓“生路”居然是向日军投降？英国顾问瑞乃尔建议丁汝昌凿沉残余军舰，士兵徒手投降（这时海军投降的惯例，不会招致敌方的惩罚）。丁汝昌采纳，下令沉船，可“政客舰长”们害怕沉船后会触怒日本人，拒绝执行。丁汝昌又打算率领各舰突围，更没有人理他，总司令只好服毒自杀。拒绝沉船又拒绝突围的舰长之一程璧光乘着悬挂白旗的炮艇出港率先向日本舰队投降……”（摘自《从洋务运动看航空母舰的梦想》）

中国海军落在这样一堆民族败类手中，别说世界第六大海军强国，就是海军吨位排在世界第一，也一样会惨败！

中国足球是不是在另一个舞台重演“北洋水师”的“不该发生的故事”？我不知道？如果是情况也一定好得多，因为国家队大多数球员都是好样的，不称职只是“一小撮”；而北洋水师绝大多数将官都是民族败类，真正的民族英雄才是“一小撮”。

因为我们的足球体制存在大问题，用巨资聘请来的优秀外教（也不排除用巨资聘请三流外教的例外，就象当年李鸿章用购买一流舰艇的巨资买来淘汰舰艇一样）无法发挥自己的潜能，就象还算有骨气的北洋水师统帅丁汝昌无法发挥正面作用一样。在中国这种体制下，既便是优秀外教在中国呆上一段时间，能力也一样会堕落退化，身上难以避免地沾染上“中国特色”。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国足球聘请的第一位外教施纳普拉，当时中国主流媒体把他吹捧成能够制造“徒步登月”般奇迹的超级球星，结果这位本来各方面都很优秀的日耳曼老人在如山如潮的吹捧声中加速度迷糊退化，从兢兢业业变得忘乎所以，在一次大赛中稍微取得一点小成，大局还远未落幕的情况下就自我膨胀口出狂言：“我们不会给任何人让路，只对女人让路”，好象他统率下的中国足球队是无人能敌稳操胜券的巨无霸似的。

…………

中国足球的希望在哪里？

中国足球的希望在于采用科学理性的人事体制挑选一只真正能够代表中国足球最高水平的国家级球队，并给这只球队输入真正的“足球精神”，如果能做到这点，中国足球的历史一定会改写！

二oo八年四月五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