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象是一副巨大的拼图，多数时间会因外力的作用破碎而残缺。当风止心静，总能拼出大致的画。如花美春，总抵不过这似水流年。当往日的清苦变成幸福的注解，当清涩的光阴幻化成甜美的声线，小心翻开那些曾经支离的画面，所有的过往被风吹起，我一回头，又看到了一个春天……　

【一】　

6岁那年的秋天，印象中天很蓝，阳光很暖，窗外的云朵洁白亲近，象小时候最喜欢的棉花糖。穿着打着补丁的兰色花上衣，灰色的涤纶裤子，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小女孩，第一次走进了可以带给我知识的院子。我因会独自数一百个数而被任命为班长，幼小的心灵快乐的几乎要飘到天上。阿姨和蔼可亲，会唱歌，会弹钢琴，经常给小朋友讲在家里根本听不到的故事，当时，在所有小朋友的眼中她简直就是仙女下凡，现在回想，美丽二字根本与她无缘。　

二年级的时候，学会了把很多文字累积在一起表达心情，听老师说这叫作文，一次作文课上，老师朗诵了我的作文，记得有一句“太美的春天，连花儿都有了想飞的欲望，找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把童年里快乐的往事拿出来晾晒。”老师是笑着读完我的文字的，然后还郑重地告诉其他的孩子们，说我的作文已经达到了五年级的水平，回家的路上我是飘回去的。从此我的头上有了一圈光环，作文课上它就会格外耀眼。　

小学三年级，班里来了一个新同学，她的眼睛好大，每天换着各种漂亮的衣服，头发也总是做出各种造型，作文课上她把思念比喻成翅膀，把枯萎的老树说成受了伤，老师夸赞她是小天才。从此作文课上，她成了另一道星光。一个整天跟着我后屁股转的男生还偷偷地送给她一块橡皮，那是我曾经很想要的一块，为此，我难过了好几天，还把他不写作业的事情告诉了老师，老师罚他站了一节课，然后他在一旁哭，我在一旁笑。　

那一年的夏天我灰溜溜地承认了一个事实，其实我并不是命运另眼相看的真命天子，有时只不过是裁缝手中的一块边角料而已，于是我开始试着在出类拔萃和平凡无奇之间找一个平衡点。　

从幼儿园到小学６年，我从来都不是老师心目中的听话孩子，不听课，不做作业，我行我素。我经常忘记做作业，并不是故意和老师做对，而是有时真的忘记了，我的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事物，花间飞舞的蜜蜂，随风飘落的柳絮，以及天空中飘过的形状各异的云朵。因为我的成绩一直很不错，所以老师渐渐也就不去理会我到底有没有完成作业，有没有认真听课，我成了班里的一个特殊分子。　

【二】　

后来我家由农村搬进了城里，我进了城里不错的一所初中，看着身边的学子们披星戴月，点灯熬油的苦读，我却没受一点感染，真可谓做到了“出淤泥而不染”。初中的生活依然轻松而快乐，我依然是学校的传奇人物，喜欢听音乐，喜欢看琼瑶小说，喜欢课上骑着思想的野驴神游，而成绩却从来都是全校前三名。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回家的路上总是跟随着一双眼睛，再后来“那双眼睛”用颤抖的双手递给我一个漂亮的信笺，我诧异地收下，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书吧。几乎是以鹰的速度飞着回去的，进了屋，第一时间拆开了信封：“当我还是小孩子，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当我渐渐地长大，门前的那些茉莉花，已经慢慢地枯萎不再萌芽。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年纪，什么样的欢愉，什么样的哭泣，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我的白裙子被风吹起，它很调皮地收下了这个秘密，这是个快要盛开的季节。　

虽然我不喜欢“那双眼睛”，但是想到他的诗意的文字，心里还是唱起了“甜蜜蜜”。再后来，我突然在大街上听到了熟悉的字句，随后满世界都是“十七岁的雨季”，最可恨的是，下课的时候总是有人哼哼呀呀这几句。此后，在茉莉花开的季节，我把白眼扔给了“那双眼睛”，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一个十七岁的雨季。　

男生阳是班上最帅的男生，虽然学习一般，但是体育很好，很讨老师喜欢，整个学期他和我的关系都有一种说不清的暧昧。他家很有钱，假期爸爸带他去了趟海南，回来他就成了英雄，所有人都围着他听他讲南方的热带城市，得意之余，偶尔冲我扔来一个微笑，我骄傲地把头一扭，让他的媚眼抛到墙上。语文课上，老师唾沫横飞，我却一点听不进去，偷偷地在底下胡写：“阳光下，穿着漂亮的红舞鞋，很想跳一支芭蕾舞，然后一直旋转，一直旋转，直到女孩子的白头发升起来，直到眼角眉梢里的秘密在舌头上开了花。”不小心被阳发现，抢过去非要看，然后，我看到他脸上疑惑与呆滞的表情，半天，他说了一句，“你写的什么，一点读不明白。”我抢过纸条，从此，暧昧结束。　

几何老师是个老头，满脸慈祥，虽然有时思维有些跟不上趟，思想行为也和我们这些小孩子有明显的代沟，但是课讲的还不错，有老学者的风范。有一次，学校给学生和老师统一订了校服，要求周一升旗的时候必须穿上，那个年代很流行运动服，所以老师的校服也不例外。上课铃响了，我正发呆，突然听到一阵暴笑，抬头，原来几何老师的裤子穿反了，他还不知道我们笑什么，以为又是哪个在调皮捣蛋，一脸严肃转过去画图。班上有个最讨厌的男生，总是喜欢捉弄老师，他偷偷地画了个乌龟趁老师下来巡视的时候贴在老师的后背，更是引来一阵暴笑，我恨他恨的咬牙切齿，放学的时候偷偷地拔了他自行车的气门心。第二天，他没出现在几何课上，老师说他请假了，听说前一天晚上他走回家的，冻感冒了。我在底下偷偷地笑。　

【三】　

我的优异的成绩让我没经历中考直接进了重点高中，高中的我依旧懒散，依旧喜欢上课发呆，可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不再是班级的佼佼者。那时的生活就象复仇记，大家拼命地挤那个独木桥，麻木，冷漠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坐在讲台旁边的座位上，坐在懒懒的午后阳光里，无奈和烦躁总是轮番席卷而来，语文老师的思路总是凌乱而开阔的，他总是喜欢把语文和历史结合起来，他喜欢在课上提一些桀骜不逊的人，一些掌握天下的勇者，比如拿破伦，比如亚历山大，比如成吉思汗，而这时，我也总是想起一些人，比如我的外公，比如我未来的他。因此语文课是所有课程中最开心的时刻，因为那时的思绪可以飞，到天堂，到梦境，到儿时的故乡。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班上的同学迷上了转笔，“啪——啪——”到处都是摔笔的声音，我也因此还摔坏了一些笔，我总是欣赏同桌转笔的高超表演，正转反转，又快又稳，而且两手一起，当时真是羡慕死了。后来我惊奇地发现，一进食堂，大家拿着筷子也飞快地转了起来，飕飕生风。我们有个化学老师，很严厉，个子一米四多点，同学他个绰号，根号二。据说根号二是我们学校从外地高薪聘请来的，待遇绝对比一般老师优厚很多，当时只知道他的课讲的真好，我们的化学成绩进步很快。但是他讨厌我们上课不集中，有一次，同桌忘记他的存在，手痒飕飕转起了笔，结果，根号二一个箭步上去，夺过笔，顺着窗口，那支漂亮的钢笔划着一个巨大的抛物线，飞出好远。此后，化学课上没人敢转笔了。　

那一年高三，本以为会在轻松中度过，我似乎已经习惯了看着成绩单上前面的名字一次次增多，仍然是过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生活，接下来的一个人改变了我的生活。这是初中之后出现的第二个尾巴，他总是在有我的地方出现，他是我们班的班长，长的高大帅气，喜欢打篮球，德智体全面发展，是老师心中的乖乖宝，是女同学心中的白马王子。一次我感冒了，不停地咳嗽，他偷偷地递给我一个河北大鸭梨，当时吃的时候感觉那是一个甜啊，一直甜到现在。接下来的日子，父母和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疯狂地学习，认真地听课。我的成绩突飞猛进，父母以为我真的长大了，老师以为我真的成熟了，而真正促使我努力的原因也许除了天只有我知道。　

【四】　

上了大学，进了大城市，第一天入学就晕了方向，就象一只蚂蚁落入了大海，在离学校一百米的地方，我迷了路，无奈之下，只好打车，两秒种出租车就把我顺利地送到学校门口，然后笑咪咪地收下了我的八块钱，最后还扔下一句，小妹妹，刚上大学吧？我在他的语气里读出了嘲讽，扔给他一个白眼转身走了。亏我进入的是地理系，睡了一觉发现，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还大声地和室友开玩笑：“我上大学，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操场上，教官指着我的头喊，那个女学生往南站一点，我按着自己认为的南方站了一下，教官气的鼻子都要歪，你这学生是不是故意气我，让你往南你往北，然后，室友大声喊：“教官，别生气，她是地理系的路痴。”大家笑做一团，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从此，路痴成了我大学时代的代名词。　

大学里，有个体育系男生拼命地追求我，按说被男孩子追应该是件荣耀的事，可我却觉得很丢人，因为他长的实在让人倒胃口，丑的让人伤心。个子倒是瞒高，不过很瘦，象根线黄瓜，总是喜欢手插兜站在寝室外等我出现，我一看他那貌似很酷的样子胃里就翻江倒海，有想吐的冲动。每天一睁眼睛，必有室友报告，“路痴，有人在楼下等你，好深沉哦！”然后便是咯咯一阵笑声，之后，我就会象吃了减肥药一样，一整天没食欲。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大学里流行起笔仙算命，每到晚上，各个寝室闭了灯就会有一阵一阵的口诀传出，神秘的笔仙一次又一次地来到寝室。说来也奇怪，本来我们都是无神论者，可是关于这个奇妙的现象，却真的难以解释，握笔的时刻真有那样一种力量那样一种气息来到身边，解答着我们提出的各种问题。关于婚姻，关于未来，关于人生，我们问了个遍，当时觉得既神秘又好玩。毕业之后，第一个室友结婚的时候，我们全寝室的姐妹都去了，刚一下车，她就跑来告诉我们，“笔仙好准啊，妹妹生了双胞胎了！”大家笑翻了天。　

大学里能够拥有一个传呼机是件很荣耀的事，我用假期做家教辛苦赚来的钱买了一个传呼机，成了班上最早拥有通讯设备的人，当时觉得很牛，拿到手，除了每天听听天气预报之外，几乎没响过，室友耻笑我买个超级昂贵的玩具。再后来，寝室，教室，食堂，阅览室，时刻听到叮呤呤的呼叫声，打电话要排队，每人手里都拥有了这样一件小玩具。毕业之后，我那玩具被一个人花50块钱买去了，据说当时卖了个大价钱。　

我抓紧一切课上时间读小说，几乎图书馆里能读的都被我读了，后来没读的了，干脆把《厚黑学》《奥修》也读了一遍，被室友嘲笑成伪哲学家。尽管上课不听课，但记忆力超好的我，即使是四大名捕也不会逮到我，而且一不小心就能拿个一等奖学金，那时在同学眼中我的大学生活是不完美的，因为没挂过科。　

【尾】　

这便是我在泛黄的回忆中翻出的混着尘香的青春剪影，这些片段在我的记忆中占有的位置是重要的，以至和别人聊天时总会提及，难免会被一些人认为矫情，可我仍一次次地把它们想起，毕竟那是我生命中最闪亮和真实的日子。　

水泥钢筋构架的现代都市中，无数的故事在发生，不管是曲折的还是平淡的，结局都是复杂人生背面沉淀的甜蜜。每个人都会一点点长大直到卑微，回忆里也总是有一些可以触摸的痕迹，不管画面高雅还是粗俗，线条有用还是多余，每一笔都是青春图片上不可磨灭的成长印记。回忆总会在心上开出小小的花，每一朵都有平凡的欢喜。　

青春就是一场节日！有些东西只有在特定的日子才会看到，比如烟花，比如龙舟，比如穿着古装的女子。所以一些错过青春这个词语的人会在这个节日里大笑或是大哭，没关系，所有的一切情绪都会因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渺小。似水年华恍惚间不复存在，随着风飘向了那个无忧无虑的麦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