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是很愿意去面对这段已逝去的感情,也许是因为没有勇气,那曾经毕竟是血淋淋的伤口,虽然结了疤,但痛的感觉还始终无法彻底消除。同时我也觉得,对一段已经成为过去的感情,不论她曾经多美好多绚烂,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怎么后悔怎么不甘心,也是无济于事的,除了会增加更多的伤痛外,不如让时间去慢慢涤荡和荒芜她。也许是因为清明时节的绵绵春雨,一向坚强的心灵突然变得很软弱,不争气地将一幕幕往事浮在眼前,令我无法走出忧伤。
这是一段跨越时空的马拉松式的爱情,爱的时候刻骨铭心,伤的时候支离破碎。这个男人我至今无法面对,甚至不愿去想。他动摇的不仅是我对男人的看法,而且还有我对自己情感生活的信心。他的名字叫闻,严格地说是姓,我习惯于这样称呼他,即使在我们成为有婚约的恋人之后,我也没有改变。
认识闻是个偶然。那时我才上大学一年级。因为经常写点文字,在学校在院系在班级有点小名气。尽管那时是青春活泼,身边也有不少的关注眼神,可我在感情上是绝对清高的。在我眼里,那些与我同龄的男孩不过一些小毛孩子,特幼稚的。我喜欢厚重一点的东西,也许正是这一点让我和闻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记得也是在这个季节的一个潮湿的下午,我拿着我们的一张学报冲进我的哲学老师的宿舍。说起我的哲学老师,我是从内心尊敬他的。那时他刚硕士毕业分配到我所在的学校,教我们哲学。我喜欢跟他探讨哲学问题,人生的、佛教的、还有美学。那时我不到20岁,虽然有些悟性,但也不过是些小聪明。所以大多时候是老师在跟我讲。那时他跟我推荐了很多书,我是在读书的过程中跟随老师的思路的。
就是这个下午,我在哲学老师的宿舍见到了闻。他当时坐在书桌前看书。我的突然冲入显然让他有点不适应,有点拘谨。哲学老师跟我介绍,闻是他的大学同学,从西藏来的。西藏当时在我心中,是个神秘而又遥远的地方,我很兴奋地问起一些感兴趣的事,闻始终温和地回答我的问题。尽管如此,我始终没办法忽略他眼中的忧伤。道别时,我心里还在疑惑,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怎么会有如此地忧伤。
习惯了与朋友、家人、同学的相聚离别,与闻的初次见面的兴奋,很快被大学丰富多彩的生活给冲淡了,也让我很快忘记了闻的忧伤。生活中常常会遇到这样一些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原以为我和闻就是这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注定,不到半年,我们居然又见面了。这次见面,他的确陷入了困境。
我是在中午放学的时候接到哲学老师的通知的。记得好像是要过中秋节了,我到哲学老师宿舍时,很多老师都把自己发的月饼捐献在哲学老师的书桌上。哲学老师只是简短地问我下午有没有课,能不能跟他一起去趟武汉精神病医院,说是闻的妻子病了。当时精神病医院,对我们来说是很可怕的,因为那时对心理健康并不怎么重视,精神病就更不用说了。一路上,我跟着哲学老师辗转了两个小时,才达到那个地方。我没有问怎么回事,但似乎明白了闻的忧伤。
这一段时间,我只要没课,就代替哲学老师去跟闻送吃的。也是在这一段时间,让我对精神病人有了新的理解。精神病院一般不让正常人陪护,因为闻是从西藏回来的,开了特例。闻在精神病医院陪他妻子,一直到病情得到控制。这段时间,闻的善良和忧伤常常让我感到心疼。有时他会很忧伤的注视我,有时也会把我拥在怀里久久不放开。我们在一起基本没有说过什么,更没有什么许诺。也许因为不能。
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又是半年之后。我打完排球从操场回宿舍,宿舍管理员通知我去拿电报。电报在我心里是很急的时候才用的,便以为是我家出了什么事。当我急匆匆到管理室拿到电报时,才知道是闻。他让我帮他定两张到成都的火车卧铺票。我从来没有坐过火车,根本不知道怎样买票,而这时我的哲学老师已经离开学校到北京去了。好在学校招待所有此类业务,我拿着自己的学生证去订票,最终也只是定到了一张卧铺票,另一张是坐的。
一个星期后,接到他的电话,让我把车票送到付家坡车站旁边的五月花酒店。我并不熟悉武汉市的交通,因为我不喜欢逛街,很少出学校的大门。于是我邀了班上的一位男同学同行。这次见到闻,他依然是那种温和而忧伤的笑容,他的妻子的状况好多了,也会对我们温和而腼腆地笑。也许是知道他们这次回西藏后,再见面就很难预期了。我选择留下来陪闻呆一晚上。这一晚,我们谁也没有睡觉。他妻子虽然病情控制了,好像情绪还不是很稳定。闻时不时地得照顾妻子。我印象最深的是,闻在照顾了妻子之后,还没忘给我打来一盆热水让我泡脚。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经历。现在的宾馆都很舒适,家里的洗浴条件也很好,都不会用脸盆打水洗脚了。
离别的情绪是伤感的。闻自始至终没有对我说什么,我也没有对他说什么。这种情感,我们都说不清楚是什么。说是爱情,又似乎没有恋爱中男女的那种冲动和渴望,只有一种很深很深的忧伤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也许是危难中建立起来的一种信任和友情吧。
此次一别,便是杳无音讯。后来我毕业分配,考研、恋爱、结婚。我们谁也没有去刻意打听谁。再度见到他时,已经是他从西藏调回内地。离我们上次分别已是3年多。尽管此时物是人非,我们还是一起吃了顿饭。与以前一样,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是靠眼睛和心灵。我们彼此不需要语言,就能读懂对方。我想那应该是一种很深很深的信任和默契。
再此一别,他便回了老家。他不喜欢大城市的喧嚣生活,尽管他可以选择留在武汉,但是他走了。这一走,我们有将近五年没有联系。对于情感,我不是一个很外向的人,虽然我渴望有人爱我,但我不会主动去追求。和闻的感情自始至终没有进一步发展,现在想起来,也跟他的态度有关。他的回避和我的不主动,以至于我们都没有把对方规划在自己的生活之内。所以我们错过了很多能在一起的机会。
真正把我甩进闻的爱情漩涡的,是在我考上博士的那一年。那一年他与他的第二任妻子的感情走到了绝境。接到他的电话,是他从他住的七楼跳下,摔伤了眼睛之后。尽管我也怀疑他从七楼跳下只摔伤了眼睛,但他的这一举动还是让我非常震惊。这一段时间,他对我的依恋很强烈,把他13年没说出口的爱,毫无保留地向我倾诉。我一直深深地信任他,对他的倾诉我没有丝毫的怀疑。尽管我的婚姻还没有糟糕到要解体的地步,但我不喜欢婚外情,也为了表示对我前夫的公平,我还是选择了离婚。
我的离婚逼迫他不得不从他的死亡婚姻中走出来。两个单身的人来谈感情,这样才比较符合爱情的基本道德。不得不承认,我们在一起是很幸福的,不论是心理还是生活。我们两个都不是物欲很强的人,吃的穿的都很简单。可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就是两地分居。我所有的一切注定了我只能生活在大城市,而他却只愿意呆在小城市生活,不愿为我作改变。我的人生价值的实现刚刚起步,而他却时刻在想着退回农村养老。在截然不同的生活态度面前,我有些恨其不争。在我眼里,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整天想养老是不是太早了点?更何况,我们都是两手空空地从原来的婚姻中走出来的。一个新家庭的构建,需要共同去努力,于是我跟他讲了板车婚姻理论,就是把婚姻比作一辆板车,需要两个人共同去努力,否则一个人努力拉车,另一个人躺在车上睡觉,拉车的人会很累的。就是这个理论,让他认为我们在一起是没有出路的。我也生气地提出分开一段时间,让我们都好好考虑考虑。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次分开竟成了永久的分开。后来我才知道,在我提出分开不到一个星期,就有另一个女孩住到了他的家里。我是在圣诞节前一周从他那回武汉的,因为是期末,学习也比较紧张,加上生气,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关注他的变化。最重要的是,我相信这样一份来之不易的感情,我们都不会轻易去扔掉。更何况,这时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别的女人,后来在看了他的一些文章之后,我才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勇气要这个孩子,因为我当时博士没毕业,工作还没定,前途渺茫,两地分居。尽管闻一再强调他来管孩子,不要我操心。可我是母亲,我能不操心吗?我执意要放弃孩子,闻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就在我在医院做手术时,我做梦也没想到,闻正在跟别的女人办理结婚登记。
打掉了孩子,碰上下雪。我强烈要求回他那儿休养,他拒绝了。我问为什么,他不说。我自己随口猜测: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他回答比这更严重。我想不出什么比这更严重的是什么,他说是结婚了。我不相信!我非要去看个究竟,在寒天雪冻中,我坐了3个半小时的车来到闻的城市。这所城市,以前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充满甜蜜和期待的,这次来,泪水洒一路。闻没有带我回家,而是把我带到了他第二任妻子的宿舍,因为这一次,我和他的第二任妻子成了好姐妹。在我后来生不如死的岁月中,是她一直在我身旁。
我强烈要求到他家,因为我的衣服、洗浴用品都还在家里。他在与那个女孩商量后,决定带我回家,并一再警告我不准伤害那个女孩。我就知道他已经走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家被贴的花花绿绿,是要结婚的样子。那年轻的女孩坐在我的对面,摆弄着手上的钻戒优越地对我说,闻该给她的都给她了。闻对我说,她花我的钱我很高兴,谁叫你不喜欢花我的钱的。弄得我好像是因为不会花他的钱而被他放弃的。
一夜无眠。在闻的日记本上,详细地记载了女孩和他交往的细节,包括结婚的时间。文字里也有很明显地在跟自己树立某种信念的痕迹。第二天天一亮,不能走路的我被闻送回武汉,当晚我就昏死过去了。彻底从这场感情中走出来,是在听到闻的现任妻子怀孕后。在死亡面前挣扎的所有伤痛,都成了自己成长的代价。
本文已被编辑[雾里丁香]于2008-4-6 21:11:3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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