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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清明的早晨，细雨稠寥，我浸染一身清凉，站在道口搜索来往车辆，企图能找到一辆可以招租的空车。

明知道，扫墓只是一种寄托思念的方式，我却仍然不顾租车的困难，坚持要回一趟老家。

接过儿子递过来的早餐，告诉他我的决定。儿子沉吟片刻，说，他也想去看看外公的坟头。

半个小时过去，我在徒劳中毫无收获。幸好妹妹来电话说租了一台小型巴士，于是，我们一行十人预备了烧纸香火迅速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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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淡烟如织，仍是那般沉寂。柳丝长，春雨细。

房前，那条清澈的小溪即使是在这样春水暴涨的季节仍旧清澈见底。岸边，离离青草，幽幽丛生。

老屋的泥墙更显得颓废和陈旧了，尤其堂屋正面的木板，更加显露出沧桑痕迹，形同枯槁的老者，在余味残生中泛起所剩无几的光阴。

后园的竹林，清瘦，淡薄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久前的那场冰灾所损，还是因无人照看心生怨恨所至？

所幸可见有竹子正在生长，欲待长成牛背上那根脆生生短笛的模样。

房前，稀疏几棵石榴树，许是它的枝叶还未丰盈，显得瘦弱嶙峋。

曾记得，那些夏天的夜晚，坐在黛青色天幕下，有繁星缀满上穹，璀璨得恰似奶奶口中钻石的光芒。星空下，有流萤忽闪忽闪，夏虫也在肆意它流畅的歌喉。叔叔搬来竹躺椅，斜靠了身子，用他那惯用的悠长语调，给我讲那些古老的故事。奶奶则默然坐在我的身边，轻轻为我摇着蒲扇，驱赶蚊虫……

那些记忆，不会再现。眼前能见的是宽敞的田亩，处在细雨中，雾霭沉沉。此刻，因我们的归来，老屋遗失沉寂已久的静默。一家老小，喜笑颜开，簇拥于老屋前，留影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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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坟地的山道，嵌于叠嶂的山峦间，一路碎石，弯弯曲曲，任由杂草遮遮蔽蔽，若隐若现。

记得孩提时候，最是留恋这条小路，那些春雨绵绵里，道旁满目可见葱嫩新绿，坚挺而柔滑；每个秋风突起的季节，红叶似火。最喜在秋日，赤脚轻踏，踩出落叶细碎的声响，感受它坠落于肩头的洒脱和飘逸。曾无数次因那些落叶细滑蓬松，脚睬不稳而跌倒，跌出额头上绯红发亮一块肿包，以至于多年以后，我不长头发的宽宽前额，总被奶奶戏说是：小时侯笨，总被树叶绊倒，一倒下去就用自己的额头碰地，那不长毛的宽额头是跌出来的。

尽管如此，我仍渴望一生一世一直能这样披一段残阳，赤脚踩在这条小路上，纵使再经历无数次跌伤，我也会欢畅欣慰。

只是，眼前，万事逐水流，痴心不可及。惟有踏一路碎石，任坚硬触痛心事，留回忆刺穿心底最恬美的记忆，放逐思绪与忧伤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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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头，树木葱嫩华盖，为这个雾霭沉沉的天空增添了无限生机。我静然伫立，并借此思念，一任思绪蔓延、弥散、铺开。

我想，老天是在故意任雨水纷纷，故意制造一种肃穆的气氛，只为今天这个缅怀亲人的日子。那么，为人的我，是必须、是一定要伤痛的，绝对无法避免。

我深刻懂得，逝去亲人的灵魂已归去，留下的只不过是淌血的思念。

然而我却无法隔离昨日的梦境，梦中我清晰的看见奶奶关切的眼眸，清楚地听见奶奶轻柔的细语，呼唤我的乳名：崽崽，眼睛好点了吗？

低眉，垂帘，一行清泪滑落，满地忧伤。

青草生嫩，奶奶的面容被隔离在眼前这一层厚厚黄土的另一端。

静穆。

轻叹。

泪流。奶奶，你冷么？这样的雨天，清寒入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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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蹲在爸爸的坟头，清除杂草，偶尔低头嗅那青草的味，说：这个季节的草鲜嫩得让人生怜，这种怜饱含一种情不自禁、一种发自内心。

我回眸，淡笑，任由思念跌入骨髓。

了望周遭，浓稠细雨，心若眼前离离春草，寂寂然，满腹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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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清明，叔叔尚在人世，当时他正身患绝症。透过那袅袅重叠的青灰色烧纸烟雾，我清楚地看见叔叔跪在衰草场中祖先们的坟头前，泪流满面。

我知道，叔叔是在期盼先祖们的庇佑，期盼有神灵降临，有奇迹会出现，帮助他清除那些大大小小的癌细胞。

然而，今天，眼前，叔叔的坟头又新长了青草。

逝者悠悠，恰似流水落花归天去，天上人间，永远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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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去年经历过一场罕见的冰雪，山头，是黄橙橙一地衰草，有花开其间，分外娇媚。

儿子坐在不远处的山石上，闪动晶亮的眸子问我那些花的名字。

我说，那红的叫映山红，取花瓣入口，微酸细滑。只是今天花瓣带雨，很招人怜爱，取之入唇齿咀嚼，不舍。

那黄色的，本与映山红同属一科，可她虽有蝴蝶一样美丽，如罂粟一般妖娆，但是含有毒素，开在万山红遍之中，只是为了欺骗人的眼睛，可观赏，且不可攀折！　

而那些细碎的小花朵，是这个季节的点缀。仔细观察，你能发现，她们每片细小的花瓣上，有一层发光的油彩，要是处在阳光下，很耀人的眼，惹人喜爱。杜鹃声里，本有无限凄凉，因为有她们便可绚烂人心，搅乱忧郁，给人半分惊喜。

于是，儿子穿一串细碎野花，环于胸前，感动沾满了片片花瓣，装饰一路清风，花香盈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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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视线中渐渐远去的村庄，再一次凋零它的色彩，我思绪百转，无法诠释繁华背后的忧伤。只知道，林花谢后，春意阑珊一定不再。

生者，匆匆过客，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面对逝者纵然有千般不舍，万泉泪水，又岂是人为意识所能左右得了的？惟有留几分坚韧，去抗衡几场激流巨浪，不枉费生命这一程长长的旅途。让那些缅怀的忧伤洇没于生的年轮里，暂且只做深深的怀念。

胜寻芳组：恋尘叶子　水月寒笑　一声叹息　肖景儿　文清　清泉灵子　夜无眠　燕舞莺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