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在我梦中见到你,感觉你……”
霓虹旋转的舞台上,我拿着麦克风眯眼、深情、陶醉般地用英文演唱着《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歌《我心永恒》,低沉、哀婉、悲亢的音乐烘托着我,我几乎要把我的灵魂投入到音乐里,随着音乐的伴奏我动情地演唱着,痴醉中我似乎看到了影片男主人公杰克那冻僵在海面却一直守望着自己心爱的人儿的尸体渐渐沉入冰冷的海水,凄凉、悲怆的情绪沁透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周身的肌肤像绷紧的皮筋紧紧地收缩着……
“飞翔,如风般自由,你让我无忧无惧永远地活在爱中……”
随着如潮的乐曲的推进,我的演唱进入了整部乐曲的高[chao]部分,伴着激昂的旋律,随着我身体的回转,我甩掉散落在面额前的碎发,双手紧紧地扣在起伏的胸前……
“停停停,别唱了,啥破玩意,哼哼唧唧的,一点儿也不好听,整个好听的,欢乐的,哈哈哈……”
台下一个面容油光、挺着啤酒肚的粗壮男人用力挥舞着手臂向台上的我频频摆着手。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身疲软,刚才动情的表演变得分文不值、狗屁不如。我是个情绪行演员,我无法再将演唱继续下去,音响师很了解我这一点,他迅速调弱了音乐,等着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我走下台,幸好《我心永恒》已演唱完毕。
遇到这类情况是常有的事,演出场所的频繁改变使我们这些“走江湖”的人见到了常人似乎不能见到的如此之多的不同层次、不同身份的人。我将麦克风丢在一旁,独自坐在角落里点燃一支烟,生起了闷气。
这时听到台下那粗壮男人又在喊道:
“唱个《大姑娘美大姑娘浪》,啊哦、啊哦……,要扭起来的那种,啊哦、啊哦……”在那男人的鼓动下,他身边的一群人都在骚动着,附和着……
这时主持人已满面笑容地站在台上,卑微而带有韵律地“应观众之约”报出了我的下一个节目。
随着热闹、欢快、地方风味儿十足的音乐响起,已换好民族服装的我扭着腰肢、抖着屁股、耸着肩,旋风般旋转在舞台上,奔放、嘹亮的歌声响满了全场,没有人看出我的无奈。我向台下抛出一串媚眼,那男人和几乎全场的观众都在骚动,随即掌声和尖叫声雷一般覆盖了整个演出现场……
演出结束已近午夜,一切收拾停当,夜宵过后已身倦如泥,夜空里又落下了雨,明早可怎样去赶乡下的那个场子?一想就怕,因为即使是下刀子也不可误场的,这是行规。
秋去冬来、寒来暑往,我游移于“江湖”近二十载,品味和体会了许多其他行业的人所不曾品味和体会的东西,那东西里有悲欢、甘苦和酸涩,说到酸涩总不免让我想到儿子。十二年前,伴着柔软、凉绵的细雨,可爱的儿子出生在遥远的他乡,由于出生地有一座古老的石桥,于是我为儿子取名“石”,即使是石在我腹中萌生孕育着,我也未曾停下流浪的脚步,直至石的降生。苦命的石还未出生便被我带着一起浪迹江湖。石尚未满月,我的演出场次已被排满,望着襁褓中撅着小嘴还未吃够奶水就要被姥姥抱走的石我泪如雨下,我在体验着骨肉分离之痛,可我必须承受“江湖”的无奈,只是为了生活。
那年,患了肝癌的爷爷躺在医院的病房,所有的亲人都绕在床前,弥留的老人一直在问:“红在哪呢?啥时回来?”,可直到爷爷已眠于丘冢,我却还是浓妆艳抹地在舞台上唱着《快乐成群》,心底承载着“江湖”的残酷,只是为了生活。
一年夏季,连绵的雨天,送我的车子停在公路上,无法在去往乡下几十里的演出地点的泥泞的土路上行驶,没办法我只能独自光着脚,任那烂泥顺着我的脚丫咕唧咕唧地冒着,步行跋涉在路上。到了演出现场我已是泥人,两条腿也已如灌了铅的棒槌又重又硬,然而片刻后的我却已面带灿烂笑容地飞旋在舞台上,踏歌起舞,我的脚尖在踏拨着“江湖”的苦难,只是为了生活。
就这样,背着生活的担子和梦想,怀揣亲人的期盼和牵挂,风雨里我送走了无数个流浪的日子,苦中品着甜、悲中尝着喜,不停地跋涉在“江湖”。
何谓“江湖”?世间既“江湖”,人之悲欢尽在“江湖”,世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品味着“江湖”的哀喜,好想向和我一样为生存而战的朋友们致敬:“江湖中,朋友们,辛苦了!”
“嘟嘟嘟……”
电话响起,又是场约,好累,本不想接,可我的手指还是按了绿键,苦笑中摇摇头……
还是为了生活,真不知何时才能走完“江湖”这一遭?
呵呵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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