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姨（原创）

深深山人

二姨命苦，没有好的生，也没有好的死，但二姨却有一颗好的心。这么些年来我每个清明的前后都要去看她！

外公家是富农，二姨在解放前就订婚了，夫家是地主，而且当时还是学生，可是却遇上解放的大变革，二姨的人生就来了一个大翻转。丈夫不事农桑，最为要命的是要偷偷地吸大烟，最后竟然被政府判了两年的劳改。二姨只好便背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女儿四处流浪。

第二任姨父是一个货郎，二姨与他到家后，才知道家等于零。除了山沟里茂密的野草和冰冷沉默的石头，便一无所有了。但二姨不走了，她很累！

他们在山沟里依山搭起了窝棚，开出了一些荒地。这儿离娘家很远，从天明就不停地走也要走到天黑才到。而娘家也不能找到依靠了。作富农的父亲除了将头低得更低，便是长长的叹息。哥哥的成分也是富农，此时只是一个默无声息的木匠。姐妹们都出嫁了，娘家已经不再是家！

月夜，门前的山黑黢黢的，山上的老鸹不时发出“哇……哇……哇……”令人发冷的叫声。此时如果丈夫不再，二姨能做的就是将女儿抱得更紧一些，然后提着每一根神经数着声息盼天明。雨夜，总是要将家里的锅碗盆桶纷纷排上用场，才不至于明天无法下脚。

这任丈夫给她带来了三个女儿，就在小女儿五岁的时候，他但没有任何商量地走了。当医生摊着手作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后，二姨便只能与四个女儿用痛哭来表示自己的无助与绝望。

二姨从此成了寡妇。

人人都说二姨的命硬，克得第一个丈夫坐牢，第二个丈夫殒命。二姨没有文化，二姨也只有一张嘴，二姨还信命，所以二姨就相信了自己的命硬，从此不再嫁人，其实当时二姨还不到四十岁。作女人苦，作命硬的女人更苦！

女儿们一天天大了，嫁人了，因为家景不好，没有受到过什么教育，当然也遇不上好的人家。成家后的女儿们一个比一个困难，女婿一个比一个憨厚。

最后进入老年的二姨觉得靠女儿不如靠自己，她选择了一个人生活。

她信命，她认为今生不好是因为前世造孽，为了使来生能不再这般苦，她做着一切能够作的善事。她信佛，长年吃素，并将节省下来的钱用在定时赴峨嵋朝佛的路上。

二姨因为没有儿子，所出对我们就形同亲子，直呼我们为“幺儿”，九岁那年，我在二姨家耍了近一个月，将回家时二姨找不到什么东西送我，便在昏黄的电灯下一钱一线地给我做了一双千层底布鞋，还为我装了满满一口袋的米花粮。

也许是因为二姨喜欢二姨那“幺儿”样的亲昵，还有那暖脚的千层底布鞋，还有那甜甜的米花糖，所以二姨一直都是我认为亲近的人之一。

因为是一个人生活，二姨去世的时候很孤寂，且连棺材都是大洞小孔的。最后是亲戚们看不过去凑钱给她买了副稍象样的棺木。

这些年，因为我距离二姨的墓地不远，所以每一个清明，我总要去看看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