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月亮,弯弯的钻进日子里,割碎照进阳光的影子。
1
忧伤,一再,旧了。
别数了,给我。
躲进我的怀里。
我猜测,清颜第一眼见到我,我正是一种关于忧伤的东西,才从心头落下,却掠上眉梢的时候,我在悠悠的斜晖里,眼神迷离,低低的叹息。
是那叹息让清颜猝然的回转头。清颜说,回首,你便成了我眼里蓦然惊现的身影。
而清颜的眼神,有一刹那,把单薄微凉的我,纠缠得温暖,潮湿起来。
我仍然蛰伏在洁白色的衣衫里,那种纯纯的雪白色,纤尘而不染其它异色,而我在这种颜色里,让自己跟冰雪一样的清凉。
他明晃晃的黄色衬衣搭配着淡淡的蓝牛仔,我淡淡的笑,他眼神仍然明亮无浊,却不动声色的泛个坏坏的笑,他笑着说,喏,白色配黄色是情侣装呢。
我抿嘴不笑,蜷握着手抵着下颔,呵了口气,说,天有些凉了。
他昂昂头说,酒能暖身?怎么样?
我毫无掩饰的说,我怕你酒后乱性。
他摇摇头,我肯定喝不过你。
我怀疑,是吗?
他点点头,要不去试试?
我不置可否,他却打开车门作了个请的姿势,我来不及说不,跟他上了车,城市里,到处是酒吧,不经意,都是诱惑。
清颜载着我在一间叫做“月亮弯弯”的酒吧前停下,我盯着那间酒吧,胃里一阵翻腾,呕得难受,脸色发白,他急切的问,怎么胃痛?
我捂着肚子,却说,不,太冷了。
我下了车,跟清颜走进那间酒吧,和他在一个靠着窗边的包厢里坐下,和他对饮着,酒吧的新酒“情人泪”,暗红的颜色,晃动着暖昧。
他果然没有骗我,三杯后,他脸色泛红,而我仍旧苍白,他似醉而未醉,突然轻浮的说,我爱上你了!怎么办?一见钟情?是的,我对你一见钟情了——我该叫你什么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紧紧的盯着我,把我僵在他的眼里,把我纠缠在他的眼底,我看见他的眼里,自己热泪盈盈,我说,叫我如冰。
他说,那你叫我清颜。
我们并没有喝到很晚,从酒吧出来的时候,月亮如钩,他把车放在一旁,要步行送我回家,他说,我有点醉了,开不了车。说完看了我一眼,又说,我好像不止一点醉,我醉了,整个人全醉了。
我说,我也有点醉。
等我说完,他已经把我放在他的背上,他说,你真瘦。
我一只手拉着他的耳朵,一只手指着天上那弯弯的,弯弯的月亮,笑着叫,月亮,月亮,弯弯,马儿,马儿,快跑。
他也大声的笑,跑那快做什么?
我对准他的耳朵喊,跑到梦里,用月亮做一件披风。
做那披风做什么?
做那披风给怕冷的哥哥。
我换一只耳朵对着喊完,清颜止住大笑回过头望着我,一本正经的说,给那怕冷的妹妹才对。
给哥哥。我很固执。
给妹妹。他也很倔强。
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哈哈的大笑着,他笑得弯得直不起腰,我又扯着他的耳朵叫,快点,快点,马儿——
我从他背上跌下来的时候,他抱紧了我,我到了他的耳朵,于是比划着,笑了,这是接吻最好的比例。
他款款深情,注视着我,望进我灵魂的深处。
忧伤,一再,旧了。
别数了,给我。
躲进我的怀里。
清颜让我落泪了,他温柔的抹去我的眼角的泪痕,说,以前,你的忧伤,全数给我,以后,我不许忧伤。
他拥我入怀,轻咬着我的耳朵,然后吻我的唇。
不顾一切,他让我放开了所有的困扰。
2
黑色的,夜。
我害怕,一种伤人的颜色。
那个晚上过后,清颜要了我的电话,我给了他,他找我的时候,我却故意不接,也不挂断。至少,让他以为,是我不在,而不是我不接。
直到他发疯一般的撞我的门,我吓一跳,他满目的怒火把我燃烧,我往门里退,他往门里追,抵得我贴在墙上无法动颤时,他终于气极了地说,你怎能这么对我?
我还没有回答,他已经抱紧我,让我窒息,他怨恨的说,你不能捉弄我,这样的捉弄我。
尔后的那一天,他与我都是十指相扣,无论做什么,总不松开我的手,他说,一放手,就觉得疼,好像我的手指已经长到了他的手上。
我忽然委屈,对清颜说,你确定要爱我吗?
他说,是的,你骨子里流淌着能让我不染尘埃的血,让我不沾世俗。
我更委屈,拼命的抽出手,说,不,不要这么说。
清颜抓紧我的手不松开,我害怕的挣扎,清颜,有一天,你一定不会这么认为我。
清颜并没有再和我争执这个问题,拉着我又去了那间“月亮弯弯”的酒吧,我拉住他,说,可以不要进去吗?
他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只要你喜欢的,我也跟着喜欢,你讨厌的,我也跟着讨厌。
我笑起来,你怎能可以这么没有自我呢?
他说,在爱情里,是没有自我的。
我说,去看看你的窝。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跟我弟弟住一块的,你在意吗?
我摇摇头,跟他去了他的公寓。
干净而优雅,他的公寓里,不像两个男人的宿舍。
他指着相框里一个笑得很灿烂的男孩说,这是我弟弟。
我回过头瞧,那笑容狰狞地撕开我的那个刚结了痂的伤口,血涌了出来,滚烫的烧得我眩晕。
如冰,如冰,你怎么了。清颜摇着我,我终于能吁回一口气,心轰轰的痛开,逃到门口的时候,自己的手仍被清颜握着,他拉住我问,怎么了?
我抬起相扣的手,朝他手背狠狠的咬了一口,他松开了手。
我睡了三天,喝了三天的红酒,一个人谁也不理,蜷缩在沙发里。不管,清颜在门外叫得多大声,我无动于衷,隔壁的人叫来两个保安上来拉他,他就和两个保安打了一架,在门外浑身是伤,却还死死的拍我的门,我一口喝尽最后的一杯酒,打开了门。
清颜挤进来,把门狠狠的关上,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吻着我的眼,鼻,依次落在唇上,这次霸道而又带侵略性。
我推开他,给他一个嫣然的笑容,怎么呢,清颜,你不是说,对我会用一辈子的温柔吗?
他声音嘶哑,你太折磨人,你太善变,让我不知所措,却让我这么疯狂,我想,我不能没有你了,如冰。
清颜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常去那间“月亮弯弯”酒吧,依然是一身的洁白衣裳,清颜说,我适合白色,他说,我的骨头是冰做的,我的魄是雪做的。
酒吧里,有很多寂寞孤单的男人和女人,只有我例外,我有清颜,清颜不会让我寂寞,不会让孤单。
酒吧里,我遇见一个人,有一张很灿烂的笑脸,眼睛大又明亮,像清颜一样,只是他的眼神闪烁不定。
他朝我举杯,我会意,拾起酒杯,对他展颜轻笑,仰脖喝尽。
然后,顺其自然,他过来请我跳舞,他的手缠上我的腰,我的眼里点着含苞欲放的笑意,他凑近我的耳边说,你真美,可是你这么美,怎么会寂寞呢?
我说,如果不寂寞,怎能遇到你。
他有些醉意,低头凑上我的唇,我微微偏头,他的唇落在我的耳边,他问我,今晚有空吗?
我说,有。
他激动起来,拉着我走了酒吧,在酒吧拦计程车的时候,我说,去你家。
他略一犹疑,看眼我,随即点头。
我知道这个时候,清颜刚到我家等我回去。然后,会打一通电话问我,想吃点什么,他给我做。
我关掉了手机的时候,那人会心的一笑,也关掉自己的手机,拉我上了计程车。
我主动吻上了他,他面如红潮,灼烫得伤人,忽然他惊坐起来,捂住嘴,我好笑的问他,怎么了?
他足足看了我十几秒,忽然暴跳起来,我认识你,我记得你,你是来报复我的,哦,不。
我大声的笑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居然记得我,认出了我。
我逼近他,你不是还想要我吗?你来啊,你来啊——我近乎疯狂的摇晃着他,你这个畜生,流氓,你毁了我,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他垂着脸,任我百般捶打,撕咬和谩骂,等我累了,从床上跌倒在地的时候,他抬起了头,盯着我,猛地伸手把我拉了起来,他离我很近,语出惊人的说,我娶你好不好?
我乍地一怔,忽就狂笑起来,你说好不好?
一个几年前,月亮弯弯为证,在黑色的夜色占有了我的人,在几年后的夜里,又是以月亮弯弯为证,居然说要娶我。
我还在笑,继续的笑,他说,我叫清凌,我有一家中型的公司,我可以给你很好的生活,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算我补偿你好不好。
我推开他,你补偿得了吗?
清凌说,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事实上,那夜在酒吧,我喝多了,等我清醒的时候,我后悔极了,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你真的后悔?
清凌说,是的,我一直内疚。
好吧,你如果有内疚,你就内疚一辈子吧。
我拉开公寓的门,看见了清颜。
4
月亮,圆了。
月亮,缺了。
弯弯的,弯弯的,我抱着自己,抱进那清冷的月光里。
清颜站在门外,神思恍惚,我也一凛。
他呐呐的喊我,如冰你——
我从他的眼里,这一刻,看到的不是直震憾我心的悸动,而是一片空洞洞的轻,轻到我可以飘落,飘到夜色深沉的黑暗里。
我抑止着摇摇欲坠的眼泪,气若游丝地吐出三字,对不起。
我跑出公寓,外面月亮,依旧弯弯。终于落了下来,滴在月光里,轰然的一声,割碎了。
月亮,圆了。
月亮,缺了。
弯弯的,弯弯的,我抱着自己,抱进那清冷的月光里,夜夜做着梦,梦里,清颜说,要用月亮做一件披风,然后在我感觉凉的时候,帮我披上。
我几乎没有再看到清颜,只有从清凌的口中得知,清颜被公司委派到法国办事处。
我叹息,他真的,和我就这么生分?
清凌说,不要等我哥了。嫁给我好吗?我会比我哥更加爱你,他能给你一生的承诺,我可以给你生生世世的承诺。
我笑着,啜了一口没有放糖的咖啡对清凌说,我真的不恨你了。你没必要这样的。
清凌抓起我的手,掏出一颗戒指说,我是真的爱上了你,并且真的想和你相守一生。
我抽出手,清凌清凌,别胡闹了。
清凌又说,那么,我再送你一个礼物?
我说,不要。
清凌不容我多说拉起我钻进车里,到机场停下来,他说,我哥今天下午二点回来。
我看了看手表,13点58。
清颜在机场看到我的时候,脸上欣喜若狂,清凌向他打招呼的时候,清颜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我转身,清凌和清颜同时喊我,如冰,等下。
清颜在清凌之前追上我,他扔下行李,跑来拉我,不要走,如冰。如冰,不要走。
你确定不要我走?我问他。
他叹了一口气,确定,今生今世,要定了你。
我们吻在了一起,吻得缠缠绵绵,尽管清凌站在一旁,尽管机场有那么多人。
清凌的把国内的公司给了我,他说,他要到法国重新开始人生。
我打理着清凌的公司,而清颜,他正在设计一套婚纱,他说,那套婚纱他想了个名字,叫做,割碎忧伤的雪眼泪。
-全文完-
▷ 进入幽然尘外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