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春天，又要离去了吗？我仿佛听见，从记忆重门的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张脸，清秀而迷茫。那身影，颀长而冷傲。他，穿越校园里春天的花树，笔直地向我走来。

——同学，请问楚乔在哪里？

在那一刻，我不能呼吸，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梦呓般的音质，像磁石一样定住了我，我不能动弹。“如情似梦漓江的水”，竟不合适宜地，在我的心里飘散弥漫。我挣扎着不让自己有短暂的沉溺，忙用虚弱的手，指向他要去的地方。

——楚乔，他俩的身材，倒真是绝配。我飘渺虚幻地看着他，那高而直的身影，似大漠的一道孤烟，袅袅而过，消逝在女生楼的转角处。

他，是那么的静美和飘逸，却又那么忧郁和孤傲。带着与春光背道而驰的低沉和淡漠，那是一种仿若病态的陈旧，却又掩藏不住细细的，闪烁着象牙般的高贵和柔润……

为什么偏偏是找楚乔？那个除了身材耐看，就只剩下平淡的女子。不过，也就是这样的平常与散淡，却在照相部的橱窗里，留下惊世骇俗的一张特写。那双不大的眼睛，竟能勾魂摄魄，流光一片，温柔一片，深情一片，足以淹没过往人们的心田……

就是这张照片，让许多人记住了平淡的楚乔。

在遇上这位男子之后，我恍然悟了楚乔柔美的潜质，那无限风情的眼波，闪动的是怎样的感情？是电光，是雷鸣，是笑傲的一片江湖，是孤独的一柄长剑，是寂寞的一支玉箫……

为什么？有的人只此一眼，就会被对方散发的古典意韵，混合着的现代浪漫所迷醉？那是一种唯美的随和与淡定，一种怀旧的忧伤与深刻，一种苍凉与孤寂所演变的综合气场。没有人不为此驻足留连，失魂落魄，黯然神伤。即使在多年以后的今天，想起那一时刻，仍然会记住自己，被造物主忽略的渺小与悲哀……

可是，就在我自叹自怜的那个春天的夜晚，却传出楚乔服毒自杀的消息。所幸的是抢救及时，死神没能夺走她年轻的生命……

于是，那个让我曾一度失魂的身影，渐露出阴鸷的端倪。

原来，他只是一毫无家庭背景的普通职业青年。既无书香的濡染，又无才情的熏陶，却生就一副悲天悯人，侠骨柔肠的模样，且无师自通练就了一手小提琴。据说他演奏的《梁祝》，与专业水平无二。

这是楚乔的悲哀，也是我们许多，被眼睛的错觉迷惑的女子的悲哀。

尽管事后楚乔苍白憔悴，泪流不止，缄口不言，所有的人都不得而知，那个下午发生在女生楼里，是怎样的一场灵魂对决？那个被我指引而去的人，用了怎样的绝情，让曾经光芒四射的楚乔，转瞬间花落人亡，甘赴黄泉？

他们之间是爱吗？那张柔情四溢的照片应该可以作证，否则楚乔不会置花样年华不顾，心甘情愿生死相许！

可是，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楚乔？爱是心痛可以理解，爱是心碎也可以理解，爱是不得而为之，爱是……爱是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有夺命的伤害！他一定是用了他的冷漠，冷硬如铁的剑锋，将他们之间的痴爱情肠，一击两断。如一阵风，一阵拔地而起的狂风，将他们之间曾经的誓言吹散，散于生与死长眠不醒的时空……

原来，我们曾经那么信奉的世间情爱，竟然可以这般冷酷残忍，这般不堪一击的脆弱！

楚乔，你今后将怎样面对，如此残缺，如此破碎的人生？

……

然而，就在第二年的春天，石破天惊，传来他的死讯——死于晚期肺癌。

一切，终于真相大白。楚乔抱着他的照片，长跪不起……

多年以后，只要是春天，我都会记得那一声凄楚的询问：楚乔在哪里？还有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