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老　海　传　奇　（之）　哭　膜

杰　中

在三年大自然灾害后期，人要有点吃的东西该多好啊。特别是生活在山区的大人、小孩，一年中只要吃饱一顿大米饭，你叫他们马上去死，谁都心甘情愿。可就是这点愿望，你要死也无法实现。这就是生活，残酷的现实存在。

老海那时正是年青力壮时。可一个人的年青力壮，至少也需要食物的营养补给吧？别说每天佳肴美酒，就是粗茶淡饭，人只要吃饱，就会有精神。可那时老海能要到食物吗？世上比老海聪明的可大有人在，这些人可都毫无办法，你就别提这傻乎乎的老海了。

这老海的身体，也到了林妹妹那弱不禁风的状态。就在老海人都快饿倒时，他干弟给他送来四块玉米膜来。这四块玉米膜，人手掌厚，半巴掌大一块。这可救了老海一命。不然，他这彝族干弟，会成为老海的亲弟之亲吗？人在命危时，你伸出了双手，挽救了别人性命。你说，这样的情谊，是否称得上生死之交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干弟懂；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难道这老海还不知吗？

就这四块膜，老海吃到了第八天，还剩小半块。虽说这膜也发酸，掰开也可见到像蚕丝一样的酸线，这也不能扔啊！说不定你一扔出门，过路的人捡到，就得把它当作救命之宝。你会问：生产队不是有大伙食团吗？是的，回答是肯定的。可你知伙食团的伙食吗？你可只有摇头的分了。那伙食开得可你连想都不会想到的程度。一、两百人的伙食，每顿百十斤没油煮的白萝卜块，十来斤的玉米面搅拌在里面。想想，你会惊讶地说，这是人吃的吗?可不是吗？这在今天，连农村喂猪的都比这好。可那时，这可不是喂猪，而是喂人的了。人吃这样的食物，还会不饿得头昏眼花吗？何况还要按劳力、人头来分配。一小瓢，就是一壮劳力的一餐了。吃得这样，像老海这样的青壮年，还会壮吗？所以，老海只好把干弟送的膜，每天当加点餐用了。那膜放那长时间，还不发酸吗？可酸，总比没的好吧？

到了第八天，天黑后，老海家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人。这人，是在修成昆路的工人，年岁比老海大。可人一进门，老海便见这人脚步踉跄，摇摇欲倒。老海知道，这可不是喝酒喝的，那是饿的。老海扶着这人，坐在长凳上，问他说：“老哥你这是？”“饿的。”来人有气无力地说。老海听说，赶快端来一碗凉水让他喝下去。喝水后，这工人说话有了点力。“老弟，卖点吃的给我吧？我出差已走了一百多里路了，可沿途买不到吃的，连早饭都没吃。”“老哥，我们也没吃的，都一样啊。”老海叹了口气说。“想想办法，帮帮我吧？”工人乞求老海。“我给你我身上全部的钱，你帮我想法买点吃的吧？行吗？”工人边说，边从衣袋里掏出四、五十块钱来给老海。四、五十块，那可是这工人老哥一、两月的工资啊！见这，老海赶忙推辞说：“你给我再多钱，我也买不到啊！”见没一点希望，工人老哥的眼泪，潸然而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老海见工人老哥这模样，大男人为这样的事，当着另一男人掉泪，心里那难受可就无法用语言形容了。还是救命吧？老海想到干弟送的，还剩下半巴掌四分之一的膜来。老海拿出膜来，递给工人老哥说：“我可只这点，你吃吧。”说完转身去端了碗水，放在工人老哥面前的小桌上。工人老哥吃完膜后，虽不饱，可有点力了，再走十多里就回到单位了。工人老哥站起身，偷偷地把钱放在老海的小桌上，对老海说：“老弟啊，我要回去了，真谢谢你！”老海见他执意要走，只好把他送出了门。工人老哥的身影，消失在昏黑的夜里。

可老海进门，见到那放在桌上的钱。他用手抓起追出门叫老哥时，也无人回答了。老海仰首苍天：“哈，哈，哈！哈，哈，哈！这钱，它能买到啥啊？”天无言，地无语。老海无声的泪，在黑暗里流淌下面颊。

这天，这地，它能答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