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4月29日下午5点,我放晚学回家。见家里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四十一二,头发的发型如毛主[xi]样,竖;女的,三十八九,长脸,短发。发型如女特务样。正和我父亲说笑。亲热流了。见我进屋,忙停住口,满面含笑地看着我。我父亲见我进来,连声说,快来叫“大伯大伯娘。”我一哼,瞟了他们一眼,冲冲跑到厨房去了。我姆妈这时正在厨房忙。我拉着我姆妈的衣襟神秘地问道:“外面那两个人是哪些的?”
我姆妈头都不抬,说:“大伯大伯娘。你小爷没告诉你?”
我说:“告诉了。可我看,不象。”
我姆妈抬头笑着看着我,问道:“不象?”
我仍神秘地说:“嗯,象,”我一抠脑壳,“象前几天电影里看到的特务!”
我姆妈一惊,说:“特务?咳,是你大伯大伯娘。武汉的。”
我说:“是不是玉姐的爸爸?你郎不是说玉姐的姆妈死了的呢?那,”我一指堂屋,“哪来的?”玉姐是我堂姐。我每回回老家,都是玉姐照顾我。玉姐待我蛮好。玉姐的姆妈死后,我父亲接回玉姐。玉姐从此和我祖父祖母过活。
我姆妈一听,赶紧捂紧我嘴,看一眼堂屋,小声说:“莫瞎说。听到了打你的。”
我浑身皮肉一紧,再不敢说了。我父亲的棍子我是领教过了的。提起来屁股就疼。手不由自主地揉。
我姆妈小声告诉我:“后娶的。”说完,瞟一眼堂屋,回头警告我:“莫乱嚼舌根子。啊。”
我赶紧表态:“不嚼不嚼。”
我姆妈喜兴兴地“嗳”了声,朝堂屋喊道:“吃饭啦。”
堂屋里传来我父亲的声音:“端前头来吃。”
我姆妈答应一声“嗳”,麻利地往前端。还没起步,大伯娘笑嘻嘻地走进来:“受累受累!”说着,就要端菜碗。
我姆妈赶紧拦住:“莫动莫动。弄脏了手。”
大伯娘笑着说:“没事。”端起菜碗就往前走。
我姆妈赶紧跟上。
吃饭的时候,我老拿眼瞅大伯。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伯吗?
听我父亲说,大伯13岁就出去闹革命去了。有一回,大伯被国民党兵俘虏了。问他搞么家的,大伯哭着说,捡粪的。又问,抓你搞么家?大伯仍哭着说,不知道。说完,还装出一副蛮害怕的样子。双手紧紧抓住粪筐。国民党兵皱了皱眉,走过去提起大伯,往前一送,恶恨恨地说:“滚!”大伯装出一副可怜相,背着粪筐,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大伯出狱后,家都没回,又去找部队去了。直到部队整体转业到青山支援地方建设。才知道大伯还活着。才送去玉姐的姆妈。才有了玉姐。玉姐三岁,玉姐的姆妈掉茅坑里淹死了。我父亲接回了玉姐。玉姐从此和我祖父祖母过活。后来,大伯娶了现在的大伯娘。
大鸣大放,大伯充能,给这个领导提意见,给那个领导提意见。领导烦透了,查出被俘一节。又当李先念挨整。陈大脚陈尚敏靠边。大伯没了保护伞,那些人整大伯现成。大伯丢进大牢,三年。刑满,下放回老家,改造。
不管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大伯,反正一个活生生的大伯就站在我面前。而个中曲直我一小伢又哪里搞得清楚?反正一个扛过枪打过仗的大伯从此要象我父亲一样要脸朝黄土背朝天地战天斗地了。且还要三天挨整两天挨斗一天一汇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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