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法律和公正的缺失必然滋生专制和暴力倾向!可悲的是,正义的人们缺少了血性,而更多了奴性!
【一】
冷月一仰脖子,猛灌一口烈酒。52度的老西凤,带着一股火辣辣的气息直冲咽喉,仿佛一把锋利的剪刀,企图绞碎他的五脏六腑……
“兄弟,少喝点吧。你平常不喝酒的。”峻星劝道。在冷月面前,他永远是一位慈祥的老大哥。
冷月不答话,只是端着杯子,招呼:“喝!今儿个我这心中鸟气难平,咱哥俩借酒浇愁,一醉方休。”说罢,拿筷子捻起一块鸡爪,用力地地在嘴里嚼的嘎巴响。
往常,他们也在一块喝过酒。一叠花生米,两个凉盘,就是下酒菜。地点呢,大都是在自己的屋里——因为这儿偏僻。在酒店里喝,那是领导们常干的事。何况你偶尔到那去一次,都会遇见领导或领导的熟人。再说了,x镇巴掌大个地方,领导的耳目众多,想发个牢骚,谈些秘密的事情都不行。
“妈妈的,没法混了。那姓秦的尽跟我找茬,官不大,架子倒不小,成天吆五喝六,指手画脚,拿我们就跟使唤奴隶似的。”冷月紫涨着面皮,大口大口地喷着酒气说。
“谁让咱是老百姓呢。是老百姓也罢了,谁让你朝中既无人,手中又无钱呢?自安天命吧。”峻星劝慰道。
“嘁,瞧你这话没志气的?想当初他还不是给人提烂鞋的,要不是靠着会逢迎巴结,他能当上这一镇长?”
“你老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当上镇长一靠的是钱,二靠得是关系。他在县里市里都有人的。这年头只要有钱,跟谁都有三分亲。”
“是咧!要不就他那素质,能当官?”
【二】
他们说的秦镇长是这儿的父母官,以前是一家屠宰场的经理,这些年着实捞足了钱。不知怎么三鼓捣两鼓捣,摇身一变成了镇上的头面人物。
在他上任以来的确是爱民“如子”。他说:“当官的是老子,老百姓是儿子,儿子孝敬老子——天经地义。”街面上谁家要想开个店面或者批个宅基地,你得事先跟镇长大人打招呼,要不然一年半载手续都未必办得下来。普通人尚且如此,办养殖的,开矿的,承包工程的,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吃拿卡要少不了,背后还得送大大的红包。
“这工作我不想干了,老百姓背后都骂呢。”冷月说:“别看人们当面毕恭毕敬地叫他秦镇长,背地里却喊他外号‘禽兽’……老百姓也骂我们——狗腿子!”
老魏以前也经常下乡,这点他是知道的。这年头官民关系紧张,挨骂是小事,老百姓看见上面工作组来了,狗都不给撵的。冷月自大学毕业后分到了这儿,因为笔头子了得,所以作了镇长秘书。秘书干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得罪了一把手,被整到一个小山沟里驻队锻炼去了。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哪吃过那些苦?被整得灰头土脸的,这也难怪他爱发牢骚?
“年轻人,要学乖一些,毛主[xi]教导我们‘看菜吃饭,量体裁衣’!要学会看形势,得罪了领导,没有好果子吃……”峻星说。
“我哪敢得罪他呀,我像祖宗一样侍候他还来不及。”冷月辩解道。
“那总有个原委吧,要不然他犯不着把你整这么狠。须知,能当领导的,心都黑着呢?”峻星呷了一口酒说:“你可知道那个河南来淘金的老板吗?”
冷月摇头:“不知!”
“那老板惨呀。与镇上签了淘金采石的开发合同,因为镇长嫌“意思”的不到位,开工一个月不到,镇长暗地里发动一伙无赖寻衅滋事,以污染水源为名,将那老板毒打一顿。据说那老板孤身一人跑了,再没见回来,扔下一整套设备,价值一百多万。”冷月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恶霸,匪徒,败类,垃圾!”冷月愤愤地骂道。
【三】
峻星顿时来了兴致,招呼着喝酒,先自己饮了。
他以前从不喝酒的,就因为有一次,领导与人喝酒,碰巧他也在座。主人频频劝酒,领导一再推辞说:“喝高了!喝高了!”主家感觉无法下台,就说:“那你找人代也行。”领导就将目光集中在峻星身上。峻星面红耳赤,说:“我……我有肝病……”
回去的路上,领导指着峻星的鼻子,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要看你年龄比我大,你狗日的饭都撑狗脑袋里去了。你也就一辈子跑腿的命?有病怎么了,喝一杯酒会死?我让你喝毒药你也该喝下去!”过了不久,峻星就被调去看大门,兼打扫厕所。
一瓶酒下肚,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峻星顿时精神了许多,话匣子打开了。
“你刚来不久,许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呢。那个经常上访的瘸子,你知道么?”“这事我知道,就是因为城镇规划,镇长命人强行拆了他的屋,四处上告。”“瘸子以前并不瘸的,是与镇长派的工作组扭打过程中弄伤的。”“嘁!”冷月不寒而栗,他记起了领导每次在开会应付上面检查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谁让我今天不高兴,我让他一辈子不高兴!”
“瘸子呢?”冷月问。
“下落不明。”峻星道。“听说上面派人来调查过此事,都不了了之——还不是走走过场。”
“这样的人,怎么没报应?”冷月说。
“报应个屁,要报应早该来了!人家还不照样省市两级大代表政协委员当的好好的?知道为何将你调离秘书岗位?”峻星问。
“听说他的侄子也大学毕业,该不是也要分呢过来吧。”冷月猜测说。“不可能,他侄子早分到县城了。”峻星道。
【四】
二人都不说话,默默地喝起了闷酒。
“我想起来了,他之所以整我,是因为我窥探到了他的秘密。”冷月突然叫道。
“什么秘密?”峻星的眼神满是惊异。
“你还记得那个临时工秋吗?以前的打字员。”
秋就是峻星从老家是带来的,身材窈窕,长得白白净净的,挺招人喜欢。秋是峻星从小看着长大的,在他面前总是一口一个叔叔叫得很甜。挺活泼开朗的一个小姑娘,后来却不知为什么想不开,在家里喝了药……“记得,多好的一个姑娘呀?”峻星长叹。
冷月说:“领导和姑娘有一腿。”
“胡说?”峻星愤怒地叫道:“不可能,秋那么单纯——他的年龄比秋的父亲都还大……”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已是凌晨两点,难得的凉快,人们差不多都睡了。冷月记起领导明天要作有关党员先进性的报告,稿子却只写了一半,赶紧一骨碌爬起来……
在他来到办公室门口准备拿钥匙开门时,突然发现屋内有异样的声音。办公室装修得规格是很高的,隔音效果不错,不贴在门上是很难听清的……
有一个姑娘轻轻的啜泣和哀求,是秋的声音。“你从了我呗,我让你转正,变成拿国家工资的正式工。”一个苍老的男人声——是秦镇长。屋里传出激烈的撕扯声,看得出秋在奋力挣扎。“你最好从了我呗,否则我放话出去,说你勾引我——放心,我是不会骗你的,我立马让你变成国家工职人员……屋内的反抗声减息,代之以领导沉重的喘息……”在办公室内,在墙上装裱着的毛主[xi]亲笔手书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面前,经常受上级表扬,工作一贯雷厉风行的秦镇长不由分说,就把秋给办了……
冷月恨不得一脚踹进门去,可想一想又打住了,掉头轻手轻脚地朝自己住处走去……
“这个畜生,”峻星喝道。“你怎么不阻止他?”
冷月不在言语,大口大口地灌着酒……多好的秋呀,时常穿一身短裙,露着很好看的腰身,绽放着花一样娇媚的笑容,引得一帮年轻的小伙子心襟摇荡。冷月一度很想把她发展为女朋友的,谁想被这个人面兽心的糟老头子给毁了……
他碰巧遇上了,却没有勇气救她……“我他妈不是人。”冷月颓丧地扔了空瓶子,狠命捶打自己的脑袋。
【五】
“恶棍,匪徒,败类,垃圾!”。这次轮到峻星骂了。
你姓秦的狗日的,千方百计踏贱我也就罢了,你嫌我没给你送礼不给我分房也就罢了,你以单位集资开矿为名,(后借口赔了,)骗了我2万块钱也就罢了。你不该糟蹋了这个姑娘……
后来单位精简机构,秋自然被精简了。秋跑去理论,秦镇长一本正经地说:“你看现在全国上下都在精兵简政,国家正规公务员都还在裁员,何况你一个临时工?”看四下无人时,领导又涎着脸说:“要不咱再来一下,我到上面去找找关系。”秋狠狠地摔了他一巴掌,说:“你以为女人脱裤子比你说话还容易……”
秋负气回了家。回家之后不久,才发现自己怀孕了。父母一再逼问和谩骂,她都不愿说出男方是谁。到最后终于不堪重负,喝了农药……
“你可知秋死了?”峻星说:“她是家里唯一的宝贝女儿,她的父母都差点疯了。”冷月颇为惊讶。
“我不该把她带到这儿来……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句冰冷的尸体——死时,她肚里还怀着孩子。”峻星自言自语。“都说恶人自有报应,可报应在哪?每一次上面来人调查,还不是不了了之?有钱就有关系,有钱又有关系,什么事摆不平?”
酒一杯杯地下到肚里,酒精在两个男人体内急剧地燃烧,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两个平素不大喝酒的男人,居然一气摔过了三个空酒瓶……
“操,我恨不得砍了这禽兽。”峻星说。
“对整他一家伙,让这老小子知道点厉害。”冷月附和道。一股男人久违的冲动和浩然之气油然而生。冷月顺手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峻星去厨房摸了把菜刀。一个计划在他们心中逐渐形成。
【六】
镇政府对门有个狭长曲折的小巷,这段巷子一团漆黑,路灯几年前坏掉后,再没修过。
峻星知道,巷子的对面住着领导的相好,这条路是他经常出没的地方——这几乎是全镇公开的秘密。
“等他过来了,先用口袋往他头上一罩,痛揍丫的!”冷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黑布口袋。“莫急,一切听我号令行事。”峻星轻声道。一阵凉风吹过,峻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前面摇摇晃晃走来一个人影。二人紧一紧腰带,把手中的家伙掖在腰间,隐藏在拐角处。
近了,近了,看见那矮胖的身形,和满嘴的酒气,峻星就知道,那一定是他们要找的人。看来领导还沉浸在幽会后的快感当中,丝毫没有察觉周边的异常。
一股无名业火陡然从心中窜起,冷月克制着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正要采取行动。“秦镇长——好!”他听见一个声音分明地叫道。是峻星,这家伙刚才还像一个热血的男儿,没想到这么快就疲软下去了。
冷月酒也醒了,高大的身形顿时矮了下去,脊背上也冒出丝丝冷汗来……
“是你狗日的!”领导听声辨人,明显已认出他是谁了。
“领导,夜里黑,我扶着你吧!”目标已暴露,冷月不得不现身了。
“呵,这还有一个。”领导颇为诧异,“你两个黑更半夜,躲在这黑巷子里干啥?”
“我们喝了点酒就晕了,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就钻到这儿来了。”峻星说。
“就你,喝酒?”领导似乎不信。
“我们平时得练习着嘛,说不上什么时候能陪陪领导呢……”冷月恢复了理智,冷静地答道。
“嘁——”领导哑然失笑了。
谁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呢,领导的眼睛更亮。冷月和峻星感觉到,秦镇长刀子一样的眼神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舔舐他们的面颊。
不知他是否看出什么破绽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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