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很多篇文字里我都有提到过这么一个地方,资江。别人看了我的文字,说我有很强的资江情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以前在老家上学的时候每一天都要在他的身边走过,后来到城里上学了就只有假期才能看看他,现在上大学连看的机会也很少了。不过,他的两旁建起了柏油路,是比以前繁华多了。
资江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他并不大,说他是一条江,倒不如说是一条河。在春天和夏天在他上面玩耍的人是不少,可好几次到了冬天他却是干涸得见底。你要是细心说不定还可以在那个时候看到露出水面的鱼背呢?但是不管怎么样,资江里的鱼种从来都是没有断绝过的。父亲说鱼是从下游游到上游的,这样子的话我以前一直不信。
从我懂事起就记得自己曾经每一天都跟着母亲到资江边去,母亲是去洗衣服,我是去那戏水的。因为水畔的水浅,虽是年幼,倒也不怕我会摔倒。母亲大概是来洗衣服的和洗菜的,我和弟弟年少特贪玩,所以那衣服脏得很快,父母亲整天干重活粗活,他们的衣服也脏得不慢。而那菜大部分是猪食了。弟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母亲是背着我到资江,后来要背弟弟,我也就只能是她拉着了。
人开始长大,他的叛逆性总也是在一天天的加强。自从我感觉自己可以一个人玩的时候起,我去资江玩就不和母亲在一起了。其实母亲还是每一天都有到这资江来的,只是我总是会在她来之前来,或者是她走后我才来。江里是有很多小鱼的,那里还有水草,还有许多不知道从哪里漂泊来的玩具。我去那里玩,大概是为了那玩具而去的。母亲忙家里的事情,父亲则是被家外的事情围着,他们没有空理我,而那时候的我却也是没有空理他们。
像现在一样,父母亲那时是要求我和弟弟很早就起床的。但吃完饭就每一个人做每一个人的事情的了。他们做什么我不怎么去在意,因为我总是有我自己的小生活。每一天看到母亲一转身我就溜了出来,到了傍晚的时候才带着一身的脏衣服回家。当然,手中还常常抱一大堆玩具的。弟弟有时候会找我要,有时候我会给,有时候却不给,惹得弟弟一直哭,最后还是母亲安慰他就快长大,长大了也可以自己出去找玩具之类的话他才停止哭的。那个时候我常常会看着父亲,他是很少出口的,但要是发现他嘴唇有一点动静,我则是会马上交出手中的玩具。
后来渐渐的长大了,那一些去那里拿玩具的事情被小伙伴讥笑过几次之后也不常发生了。可每一天都是在资江边上走过,看着那在水波里泛着金光的鱼我年少的心总是痒得难奈,于是每到周末大家都不用上学的时候,我就叫上弟弟去资江水畔边钓鱼。那时候大概每次是空手而回,可是等到下一周末到来时我和弟弟又急冲冲的去挖蚯蚓、去找鱼杆。在那钓鱼的时候,很多次我们等急了都会去偷拿一两个畚箕来打捞,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但那时我和弟弟却是乐而不疲。
年少的时光总是很快的,感觉在那个时候自己总是玩不够,可是自己后来终究是被父母亲迫着离开家乡。三年级之后就把他送到城里,这是小时候父亲就跟母亲商量的。三年级可还是一个喜欢玩的年龄,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却是在资江水畔边被父亲拉着坐上拖拉机到城里。那两年时间里我都只有到寒假和暑假才回去了,虽然一年与资江的接触的时间变少了,但是那时的我并没有感觉到遗憾。因为城里的江那才是叫真正的江,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感觉自己曾经在资江里玩的事情是多么的幼稚。
初中高中时候是不怎么回去的,因为每一个寒假每一个暑假都是要补习。那时候了解资江最多的也就是关于他的消息。常常可以在报纸上在电视上看到政府又为家乡补助多少钱,又为为了治理资江拨款多少钱。父亲在为我送钱的时候也会和我说起这一些。但是每一次我问问起家乡人们的生活情况的时候,问起资江是否变得越来越宽的时候父亲总会摇头。
到了大学,离家是越远了,但是自己的时候多了也终究是为我提供了更多的回家的机会。大一寒假的时候回家,暑假的时候回家,去年过年的时候也有回家。回家当然会经过资江水畔,当然会看到那到现在还在流淌的资江。但是现在自己终究是不会像以前那在江里玩耍了。看着那几乎是要低到石头下的流水,我的心一阵阵的酸痛。虽然,江上水畔依然有和母亲一样洗衣服的人,有像当年的我一样在上面找玩具的小孩。
从上学期第一次回家回校后我就开始把关于资江的记忆移到纸上。尽管我知道,我那样做也无法为他挽回点什么。但是,有一些东西是人不得不铭记的。
(二)
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不会在意别人感受的人,或许这一句话真的是有根据。每次来到这资江边玩,我总是到了自己感觉该回去的时候才回去,从来没有想到那在家中等待我的母亲。
小时候一家人的生活其实我是到前两年才了解的。或许弟弟到现在还不知道。父母亲结婚好久了还没有属于自己房间。为了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父亲每一天都到山上去采木材,母亲每天都到离家一两公里外的地方栽猪食,摘猪食。而不懂辛酸的我却是每一天都跑到资江里玩。明明知道应该不会出现危险,可是母亲每一次回家看到我不在总是马上感到这资江里来。
这是母亲在去年我回家的时候哭着描述给我听的,我没有看到那时候自己是怎么的不懂事,但是我可以想象。一个小女孩每次都不听母亲的劝告跑到资江里去玩,她每一次都是把白花花的裙子弄脏。每一次都是因为一个喜欢的玩具都江里捞好久,她是一个不懂游泳的小女孩,可是就因为玩具,她却比那会游泳的人更加的坚强。她的母亲在江边看到她那样子都是含着泪,可是她的家里穷,她买不起玩具,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在深深的冰冷的水中忙碌着。
那个时候母亲应该是有一万个阻挡我去资江里玩的理由,但是她却没有。在我的记忆里,她阻止我的也就是那么一次。不记得那一次的具体时间了,应该是在夏天吧。那时候来了台风,自家没有电视,当然不知道那台风的可怕,可是看着那村长来回奔波的姿势父母亲还是慌了手脚。我由于在前一天听同学说她妈妈帮她把不喜欢玩的玩具都丢到资江里了,于是我就想去溜出去。但是那一次自己终究是被发现了。母亲第一次骂我,父亲也骂,但是到最后他们都哭了。
有时候看一个人哭真的比被一个人骂更可怕,也就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很少一个人偷偷的溜出去玩了。但是每一次心情不好或是在家里实在是呆不了的时候我总是会跑到资江水畔去。那里是有很多的柳树。我曾经在《依偎水柳》里这样子说:“习惯了于每个落日黄昏都到资江边去走走,习惯了在那遍地的水柳之间寻找一株自己最中意的然后靠着他看那夕阳西下。常常,却也是忘了回家。”在那个时候自己只是顾着放置自己的心情,到前不久我才明白自己那样子是给母亲带来多大的苦楚。虽然我在那文字里把水柳写成了父母亲,但是他们终究是有差距的。
父亲的脾气不好,但是因为母亲,我们都没有怪他的理由。母亲是罗嗦,但是因为父亲,我们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什么。一家人虽然整天都是在吵闹吵闹,但是日子总算是熬了过来。资江应应该可以说是那一段日子的最好见证。在我到资江里玩的时候,母亲会一刻一刻担心着我,她会在寒冷的时候从身后抽出一件毛衣,在热的时候从口袋拿出一把纸纸扇。要是父亲,他则是会远远的就喊着我的名字,要是听不到我的回答,他则破口大骂。其实我心里知道,他的心和母亲的是一样的。
“其实,那也是没有什么的。每当在我睡着的时候,水柳总是会用那纤细的枝条呼唤着家里的父亲母亲来接我回家。因为害怕会把我吵醒,所以对于每一个动作,他总是很低调,很小心。即使是一阵比较大的晚风的吹来,他都是要尽力的用自己的身躯去替我阻挡一切”。这是我在水柳文字里的一句话。表面是写水柳,心中实则是把父母亲说成水柳。或许在那个时候我的心中,他们和水柳已经是合为一体了。
上面文字是我在几个月前写的文字,那时候总是习惯把自己心中喜欢的东西和喜欢的东西相结合,不喜欢的东西和不喜欢的东西像结合,可是现在想来,感情的事情真的能这样子结合吗?就像父亲母亲,他的伟大他们的爱又岂是事物可以形容的,即使真的可以形容,又岂是我这瘦小的笔所能表达的。就从这个方面说来,资江岂是我能描绘的,对于那生活在资江边的人我又该怎么说。或许,现在我写的也仅仅是生活中最苍白的部分。
(三)
资江是家乡的主要水脉。也可以说他是家乡的水的主要代表。对于他,在自己《家乡的水》中曾经这样子说:与长江黄河相比,我家乡的水的可谓是沧海一粟。虽然是细小,但是一年四季他的形态都没有改变。他没有有长江黄河那让人担心的旱汛期。虽然也没有那瞬息多变的姿势,不能吸引那一个个伟大的诗人来此抒情。可是对于那生活在乡下的人们,这样的水却正适宜。或许在我的眼睛里,家乡的人是和家乡的水一样平凡的。在文字里,水大部分指资江。
记得自己小时候每次在江畔中玩耍的时候总能看到村里的人在上面走过,那几乎是上山或者是下田的,出去山的那一边或者是从县城回来的极少。因为他就在我们边的主要通道上,两边的人都是沿江而居,所以资江成了村里人出入的主要通道也就不足为奇了。在那自己还整天跟着母亲来江边洗菜的时候倒是有羡慕过他们一阵,后来自己上学了也明白了那在江边行走的人的苦。
或许我从小就不喜欢上学的原因,每一次在那水畔边走过我的心总是一阵阵惊慌。从我身边走过的大部分都是拿着锄头拿着木刀的人,任何人一看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有的时候也会来一两个买东西的人,但是那极少,来的也就是那初次走进来的人。资江边的人穷,资江边的人远。明白这个道理的也就不来资江里了。当然,那祖辈生长在资江的人那是没有办法的。但他们和那卖东西的不一样,他们不埋怨。
资江两边有很多的柳树,松树也是不少,里面有很多糟蹋人庄稼的野兽。但是我就是感觉到奇怪,从小学到前年回家好象他们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是站在原来的那个地方,身体也没有发胖,那野兽还是依然出来糟蹋人家粮食。我问父亲为什么,我说现在政府不是关心农业关心农民吗?去年父亲是这样子回答我的:当然有啊。农业税是免了,但是化肥贵了;家乡的路是修了,但是人民却是要交养路费了;资江水是变清澈了,但是人们要是在里面打捞什么或者排放什么却是要罚款了。耕作是科技化了,可是土地却是变得贫瘠了。人还是一样长不高啊。
父亲说的话不管是对还是错,我都是会相信他的。我是他的女儿,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没有骗我的理由。况且,他是千百万生活在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的人的一员,他说的我有理由去关注。这两三次回家,看到村里的人是越来越少,资江水畔虽然是修起了水泥路,但在上面行走的人却是寥寥可数,再也不是几年前的模样了。家乡的人已经如资江的水越走越远,他们再也不打算回来吗?流水能回头吗?如果真的能,那也很困难吧。资江边的人是穷怕了。
“当然,我家乡的水虽然是美,但是你千万不要依恋。没有相离又要何所谓想见。或许当你在别的地方沉默的时候,他又会不自觉的从你的脚底走过。听说现在我的家乡要建一个水厂,那么我家乡的水流得越来越远的事实已经是不用在确认。只是,下次你再见到他们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忘记自己曾在那我的家乡的水的身上所学到的哟。”上次在自己的文字里出现这样子的字眼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家乡的人沿着资江越走越远,资江水越来越小,资江越来越空却是事实。
(四)
很多次把资江放在文字里其实这是一种不由自住。因为想念到现在还生活在资江水畔里的父母亲,因为想念到现在还在资江水畔边日夜行走的乡亲们。我只有把他们写进我的文字,我只有把资江深深的刻入我的记忆。也许,这也仅仅是一种借景抒情。
和十几年前一样,父亲母亲现在依然是在天亮的时候就起来,他们一个烧火,一个洗米。吃完饭后他们就上山下田,或者是去摘猪食。只是母亲在我小时候的时候就染上了风湿病,父亲现在也染上了胃病。听乡亲们说,那都是在我小时候父母亲因为要盖房子、要去江边帮我们洗衣服染上的。他们现在是也只能是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床上了。但是我并不会去怪那资江,不会去说他们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子,我只会在我的文字里为资江祈祷,为曾经在资江边行走的他们祈祷。
当然,我还要为乡亲们祈祷,在乡下,人们要是有一点小事情总是在说说笑笑中过去的。父亲当年也是在他们的说说笑笑中遇到母亲的。他们的笑永远是善意的笑,他们的心永远是最淳朴的。父母亲当年生病的时候是他们不离不弃的在床边照顾他们,在父母亲建房子的时候是他们努力的帮忙才得以成功的。不管曾经跟我的父母亲有什么摩擦,不管曾经是多么的看不起我的父母亲,多么看不起我的兄弟姐妹,我都要祝福你们。祝福你们曾和我的父母一起在资江边走过。
资江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好了吧。其实,他也是我最为担心的。资江边的人越走越远,资江水源正在一天天的干涸。资江难道真的能没有水?我不由的害怕。资江要是没有了水,资江的水要是多变脏了。那么生活在资江边里的小动物该怎么办?靠资江滋润的庄稼该怎么办?那靠资江生活的乡亲们的生活该怎么办?资江的文化又该怎么办?难道资江真的要干涸了。
“毕竟,家乡的水养育了家乡的人,家乡的人早已经是家乡的水。”这是曾经在文字出现的一句话,从这个方面看来我倒不仅仅要担心家乡的水、要担心资江了。
很多的事情只有触及本质才能看清现象,我想我要是像现在这样子一直写下去,我肯定是会曲折写这篇文字原本目的了。我心疼资江,所以我一直写资江,我心疼家里的父母亲,所以我一直用资江为他们抒情。但是我现在真的绝望了吗?不。我没有绝望,我也不能。疼痛是写作的缘由,可他绝不是写作的目的。母亲曾说,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幸福。
对于家乡的人,我曾这样子说过:其实要是只为自己的生活他们本不用那么累的,他们也不用来到城市,只要在家乡种粮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状况已经是绰绰有余。可是他们的目标不是仅仅是维持于现状。虽然说他们是农村人,但是他们已经是看到了好几百年之后的世界。虽然他们也是知道自己对于自己的家乡所能做的也是非常的有限,自己在几年之后也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活着就是奉献,很多人都不懂的句子,家乡的人却是做到了。而且他们还是无怨无悔的做。我知道,也许家乡的经济不会在一瞬间猛增,也许家乡的面貌的变化不会在几年之内翻天覆地。但是家乡的人一定会越走越远,家乡人的身子一定会越长越高。既然家乡的人已经是家乡的水,资江的现状我倒不必担心了。
不管怎么样,我想,我是不会停止对资江的抒情的。很多年前我的文字里有资江,很多年后也是一样。资江已经是存在在我的骨子里,存在我的灵魂之中,这是我自己都无法改变,也是我所不愿意改变的。资江与我,这早就不是依附关系,而是灵魂和肉体的关系。肉体会死,但是他们的关系永远不会改变。我写资江,这是一种偶然也是一种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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