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贡井”把旭水河艾叶滩至平桥段称做“八里秦淮”。这八里秦淮,河面开阔,水势平缓,能行舟楫。过去贡井没有公共汽车,去艾叶大都乘八里秦淮中的客船。沿河两岸有不少码头,只要你吆喝一声:“船——划过来!”正行于河中的客船就会向你靠拢。很像现在公共汽车的招呼站。客船为木制,有篾折的半弧形船篷,很像周作人先生描绘他故乡绍兴的乌蓬船。船蓬一般由三块组成,中间一块较长,是固定的;两头的较短,可以前后滑动。船蓬是为遮雨或炎阳而设计的,每遇下雨或烈日当头时,即将可滑动的两块蓬滑向两头,船即被严严地遮盖起来;而在无雨太阳又不甚红火时,这两块船篷即滑向中间,重合在那块固定的蓬上,十分方便自如。有的船家还用木头雕造成精致的窗棂,土漆涂之,十分豪华,人们叫它“舲舟”或“花船”。
你乘坐在船上,看两岸的芦苇、翠竹、房舍、井灶、输卤笕缓缓向后退去,美仑美奂,颇有移步换景之审美情趣。八里秦淮既充盈着朴实无华的自然美,又展现着千年井矿盐场的人文美。
当时两岸井灶上的用水都汲自旭水河,因而沿河两岸疏落地搭建有提水房,老百姓称车水房。此房高高架起,仅靠四根木柱支撑,足足有两丈高,木板阵楼,无墙无壁,看起来摇摇欲坠,其实很坚固,因为是穿榫结构,连地震都奈何它不得。在见方不足一丈的车水房里,安装着一架木制水车,老百姓叫车水龙。这水车由两人双臂扶在一根粗实的横木上,脚像走路一样地踩踏车柄,水即沿伸进河里的水车龙骨架而提升到车水房的一个大木桶(老百姓叫黄桶)里。大木桶连接着一根楠竹笕杆,水就源源不断地流到灶房里去了。很像现在的自来水。这车水龙有着古朴的美感,车水的匠人也何曾不?在夏天,大概由于天气太热又太累了吧,车水匠人往往赤身luo体,有的连裤衩都不穿,只在臀部围一条窄窄的汗帕,毕现出发达的肌肉,黝黑的皮肤,淋漓的汗水,倒真有点儿像西方的人体雕像……不过在一般人看来,却不甚雅观。记得,一次母亲领和大姐去东源井挑涝柴,我跟了去,路过这里的时候,母亲见了,连忙叫我们转过脸去说:“不要看,太脏了!”我们都懂得母亲的这个“脏”字儿的意思。
八里秦淮有一件最热闹最吸引老百姓的事,那就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划龙船。端午节龙舟竞渡是我国传统的习俗。据说是为了纪念战国时代怀石投江的爱国诗人屈原。有诗为证:“龙舟争快楚江滨,吊屈谁知特怆神。”至于这习俗何时传入僻远的贡井,则不得而知;但据老贡井讲,贡井端阳划龙船可能与“凿井取卤,地火煎盐”同时产生。
贡井划龙船的举行地就在八里秦淮靠平桥处。这里是旭水河与筱溪河(原名马跳溪今称金鱼河)的交汇处,水面开阔,水深丈数。临筱溪街的一侧有宽旷的梯级式码头可供上千人观看,河对岸的马路及平桥,也都是观看龙船的好地方。这码头、这平桥真真算得上贡井龙舟赛的最古老最豪华的看台了。
端午节那天,在平桥一带的水面上会兀然出现几十条船只。给批红挂绿名曰“花船”,这是为看划龙船的官员和贵客准备的,有蓬;没有蓬,有龙头龙尾装饰的船是龙船,依照龙的色彩和划船人的衣着颜色分青龙、黄龙、白龙等等。河岸则人山人海,人声鼎沸,笑逐言开。人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之中,忘了富贵,忘了苦难。也许,这就是中国传统节日的魅力所折射的光辉吧?
当时贡井的龙舟赛有两项内容:一是“龙舟竞标”。就是凡参赛的龙舟一字儿排列在平桥水域,在一声炮响之后出发,逆水向上游划去,到四里以外的望水观音处折回,依照返回的先后而评出名次奖励之。二是“龙舟抢彩”。就是所有龙船聚集在平桥水域,人们从四周的花船上抛出鸭子和彩色的猪尿包(当时没有气球,人们用猪尿包吹胀了染成什色),由各龙船上的人跳入水中争抢,以谁抢到的“彩”多而获胜。“抢彩”最富刺激性:由于鸭子会狡猾地潜水、圆浑的猪尿包在水里也不是很好捉拿,使得“抢彩”者洋相百出,往往引发一阵又一阵的欢声雷动。
贡井的龙舟赛是贡井人的盛会。届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吃着盐蛋,或提着粽子,或打着花阳伞,或摇着蒲扇,大声呼叫着给自己喜欢的“龙”加油,喝彩。群情激昂,大有地动山摇之慨。正如张永固先生诗云:“郁郁天池山,汪汪旭江水,汇合小溪处,碧绿清澈底。岁岁泛龙舟,蚁集男和女。扇摇蝴蝶飞,香汗挥如语。”贡井在五十年代还划过一两次龙船,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是故永固先生诗末云:“白发说龙舟,少壮默无语。佳节是端阳,载入史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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