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的舅妈今天凌晨离开了人世。洁说舅妈走得很安祥,昨夜的睡眠是这几月来最好的一夜,她的亲人守在床边,一人摸着她的一只手,看着她逐渐安静下来,知道全身没有一点温度。她是累了,再也没有力气与病魔做斗争,与其那样痛苦耗着自己生命和亲人的精力,不如悄然离开。
我说洁,我们将来都要走那么一个过程,那么痛苦的经历,我真的害怕,即使死后到达的地方是天堂,我也不要在痛苦中长长的挣扎之后断掉气息。所以,我最高的理想是在一夜之间白了头,灵魂象方丈圆寂一样宁静而安祥地离开这个世界。
说道死,身子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哆唆。洁的舅妈死正值清明,清明时节的雨无论怎么表现它的挽救,要去的还是去了,不曾怜惜活着人的感受而打发慈悲让临死的人多活上些日子。或许,那连绵不断的雨正是因为懂得慈悲才了断人的痛苦,让她在春花灿烂的季节从红尘中解脱出来。
不知道怎样安慰洁,心里想说洁今年的清明省了一笔买冥纸的钱,买束白菊呈在坟上就可以了。那话始终没有说出口,毕竟,洁的舅妈还不到暮年,若不染上癌症,好日子活上二十年应该没问题。
如果上帝只给人不长的命脉,就当他们是去了天堂继续另外的幸福人生。
因为清明的临近,老是想起君的奶奶。若春节时她没有离开人世,这个时候一定住在我们家中。奶奶葬在君的老家,她的墓碑上刻有我的名字,墓碑起码百年不倒,不说千年不腐,一定超过百年,因为那个名字,我生是君家的人,死之后要入君家的坟了,要感谢奶奶给了我刻上名字的机会。
如今她不在了,我好似不如从前想念那个家乡。面对这个雨季,我总是想着奶奶的坟:新坟虽然长出了野草,但不至于那么快就荒芜成旧坟了吧,有没有开出好看的小花呢,小鸡偶尔也淘气光顾那些花儿吧,她一定会假装赶走它们;墓碑经过风雨的洗涤应该更清晰更干净,那样也枉奶奶在生时的洁净习性。
不想去扫墓其实是另外一种怀念。在我的潜意识里,我还在希望她每到春天就住在我们家。在逐渐苍老的日子里,老人在一个家庭或者家族就是一个重心。若重心失重,相亲的人即使聚集在一起,那种感觉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所以,我与其在想象中怀念,也不愿意去她的坟前看望日益疯狂的野草——老家的人都在各自忙碌日子,谁也没有多余的闲心去经常打理一个该去天堂老人的坟墓。
我们这里清明扫墓的风俗是前三后四,意思是清明前后几天都可以去扫墓。明天才是正式的清明,若君执意邀请,说不定我就去给奶奶扫墓了。我想我即使去了,我也不会拔掉她坟上的野草——若是拔光了野草,泉下的她该多孤单。
说不定她去了天堂,依然在天堂做着生前的事情:为我们这些子孙烧凡间的香火,祈祷菩萨保佑她的后人一生平安。
电话问奶奶清明时是不是真的要除爷爷的灵位。奶奶说叔叔和姑姑他们都不在家,没时间除灵。所谓除灵,是将死去爷爷的灵位烧掉,将灰烬埋在爷爷的坟上。我明白奶奶的真实内心,说叔叔他们没时间只是个借口,其实奶奶是想多陪伴爷爷的灵位一些日子。爷爷不在了,灵位就是他的灵魂。爷爷生前好客,每每家里来了客人吃饭时奶奶总是会在爷爷的灵位前摆上饭菜。家里人都出去了,只剩下奶奶一人在家,晚饭的时候奶奶会在爷爷的灵旁吃饭,边吃饭边喃语些什么。爷爷生前奶奶可没那么亲切地待他,他们两个吵闹了一辈子,原以为爷爷去世后奶奶会省心轻松许多,不用再听爷爷的唠叨,不用再费力不讨好地伺候爷爷,看来当时是我理解错误。
家乡有个习俗,出嫁的女是不可以回娘家扫墓的,但我可以回去看望奶奶,腾出一些时间与奶奶单独说说话,那样,爷爷在天堂也不会寂寞,在泥土中的骨身也不会凄凉。
今年的清明会有哪些人去给爷爷扫墓呢?
大舅早就不在人世,他的遗霜两年前搬进了城,今年的清明要选着专程的日子去给舅舅扫墓。我想叮嘱表弟不要忘了也给他的奶奶我的外婆扫扫墓。
大舅早外婆去世,外婆在人世的那边应该不再孤独和神伤,她是与她最亲的人去另外的地方汇合去了。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生活怎样,在那个所谓的“另外的地方”会面时还能不能认出对方,大舅还会不会象生前那样对外婆不孝顺,动不动就吼骂外婆。
大舅得的是喉癌,弥留之时外婆不准家里的人落井下石地说他平素口不积得,到头来老天都要惩罚他,令他生哑口的不治之症。大舅死的时候外婆伤心欲绝,没有提及大舅的半点不是,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不公,老天怎么不睁眼不用自己的性命换回儿子的性命。那就是母亲。
外婆的坟与外公大舅的坟葬在一起,可能要等到在世的舅舅们发了大财才会考虑将他们的坟墓合修个垸,作为樊家的祖坟标志。
我想念外婆的时候就将思念转化成文字,那些文字我叮嘱过儿子,要世代相传。那样的纪念和将名字刻在墓碑上没有什么两样。
清明因为雨的持续而显得庄重,我将怀念的人都请来心上,在这里与他们倾心与他们交谈,告诉他们:你们一定要在天堂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我爱你们!
2008-4-3-20:43:25
-全文完-
▷ 进入轻轻走来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