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奶奶讲的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九四0年秋天的一个黄昏。十七岁的兰子背着一捆柴禾从城外回到家。进了自家土墙小院,她便见院中有两个着军装的人在帮父亲铡草。一个是三十多岁,浓眉斜眼、黑赤面庞,下巴蓄一撮油亮黄胡子的汉子,另一个是白净面皮,稚气未脱,约有十七八岁的青年。青年抬起头向兰子憨憨地一笑,那汉子直勾勾的目光像苍蝇一样在兰子的脸上狠狠地盯了一下,像牛舌头一样又粗又厚的舌头贪婪地舔了一下龟裂的下唇。
兰子迅速地低下头,步子急雨似地进了屋。她知道全城上下住满了兵,不知哪一天又要打仗了。
兰子第二天就知道那大兵姓李,小兵姓孙。兰子爹娘只有兰子一个闺女;虽住在城里,但兰子的爹一辈子胆小怕事,畏首畏尾,又兼兵荒马乱,一家人免免强强糊口。
深秋了,兰子要经常到城外去拾干柴或枯死的芦荻,一旦大雪封门,城外一片茫茫无垠,哪里去寻柴取暖。
一天,兰子去城外拾柴,在城门口遇见了小兵孙。小兵孙走近兰子,脆生生地叫:“兰子姐,去城外拾柴?”
“嗯。你有啥事?”兰子有点怯怯地说。
“兰子姐,你还是少去城外吧。这几天,小日本准备向这边开拨,不知哪一会儿就到这里了。小日本都是些杂种,没有人性。听班长说,小日本的祖坟就在咱中国,没想到龟孙子们欺宗灭祖来打他爹和爷爷。”
“……”兰子扑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瞧着小兵手里拿着的枪,好奇地问,“你打过枪吗?”
“打过,但我没打过人。上个月,他们把我抓来了,还没打过一次仗。”
“要是打仗,你害怕吗?”兰子问。
“说不怕,才是瞎话。活蹦乱跳的人,一枪打中,就像大树一样倒下了,能不害怕吗?”小兵孙一脸凄凄地说。
一天黄昏,兰子在城外一片芦地边,刚把一搂粗的芦苇个子扛到肩上。一个人就从背后拦腰抱住她摔在地上。兰子见是大兵李,便狠狠地骂道:“该挨枪子的回家抱你妹妹去。”
大兵李黑赤的脸像猪肝,在地上愣了一会,又像一头发情的公牛扑上来,去解兰子的裤带。兰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抓住裤带不放。大兵李解不开兰子的裤带便用蓄胡子的大嘴去亲兰子的小嘴。兰子在地上扭来扭去,让大兵一次次拱在下面白花花的碱土上。大兵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头上挨了一砖头,眼前一黑从兰子身上栽下来。
兰子从地上爬起来,见是小兵孙站在那儿,便跑过去扑在他的怀里。
兰子一天见不到小兵孙,心里就空空的,两眼无神,而一见到他,就像一只小鸟儿飞到他的怀里,永远不想再飞出来。一天深夜,在兰子家屋后的一棵枣树下,兰子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献给了小兵孙。而他俩的哼哼叽叽全让大兵李看在眼里,大兵李也知道,那天砸自己砖头的就是小兵孙。
第二天夜里,小兵孙带着兰子私奔,没想到被当兵的给抓住了。当兵的把小兵孙抓走绑在县衙前一根柱子上。当官的下令打一百鞭子。刚打了几下,城外便响起密集的枪声。当官的命令小兵孙戴罪立功,好好地打小日本。
黎明,一夜的枪声才渐渐平息。兰子发疯地在像谷个子的死人堆里翻腾。最后,兰子把上面的死人扒开,见是大兵李,在他的额上有一个手指盖大小的黑洞,把下面趴着的人翻转过来,是小兵孙。兰子趴在他身上又哭又喊。小兵孙慢慢地睁开眼,见是兰子,嘴唇动了动,头一歪又晕过去。兰子把小兵孙吃力地背回家。
小兵孙只是受点轻伤,三天后康复,并把兰子带走了。
地下的大兵李知道,兰子和小兵孙的私奔是自己告的密,战场上故意把小兵孙压在身下的也是自己。
2000·7·2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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