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赋（一）

洛阳

我走在长安街

洛阳的长安街，很长

街上有间酒坊叫牡丹厅

传说那是牡丹仙子被贬洛阳的第一安身处

现在无牡丹，只有酒

有一个人，路人

名字不详，他说他是刀客

一刀能斩千人

他的身上挂满了刀

二寸长，一寸宽

他问我信不信？

我说我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牡丹厅，他请我喝酒

所有的刀都换了酒坊的酒

日出而饮，日落还在饮

刀客成了一滩烂泥

我梦见那仙子——

那仙子下凡做了邻家妻

翌日

刀客再远行

去寻热血的江湖，去磨他那心中的刀

我送了他家里唯一的小猪做盘缠

他要去长安

我依旧走在洛阳的长安街

长安在脚下

洛阳赋（二）

洛阳的街——长安街

马是高头大马，车是黄金车，人是漂亮的女人

她梳着妇人髻，穿着华丽的衣裳

洛阳的男人说：牡丹仙子下凡了

我知道她只是个女人，寂寞的女人

一个人幽雅地喝着牡丹厅的酒，周围站着侍女

那天，我没有喝到酒

不是应为她，而是口袋里没钱

洛阳的女人在哪里

家里，白天羞于出门

夜晚，对着自己丈夫说：那是狐狸精

我出门在外，走的还是长安街

牡丹仙子在，狐狸精也在

我喝过的酒还在

牡丹厅有的是男人

女人一个，一个的四周站着八个侍女

每个都很好看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女人醉了，男人也醉了

她喊着我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远走长安的刀客

我没有说认识他，也没有说他去了哪

我是君子，也是小人

牡丹厅的酒家说刀客去了扬州

女人给了他两巴掌：我就是扬州来的

酒家傻笑：值！

我顺便给了酒家一巴掌

自此再不能赊帐，连唯一象样的衣服也被拿了去抵帐

女人觉得好笑

我觉得她比我更好笑

她说我真像他

可惜我永远是我，就如洛阳的长安街

属于洛阳

洛阳赋(三)

酒能想起很多东西

有一样是女人

床，很舒服

女人很懒散，很安静

街上连一狗吠声都没有

夜深，月挂枝头

是夜不夜

我睡卧街头

如床上

家里剩下得是光光的床

要当的早已在当铺

败家似我有何求

对面灯火通明的红楼阁

花枝招展

明日是今日

“牡丹仙子”邀我进红楼

鸨妈赔笑

我大笑：女人进妓院，嫖什么？

她道：我有钱

我笑不出了

她嘲笑又苦笑

鸨妈皮笑肉不笑

红楼阁的女人肉笑皮不笑

不笑是苦，笑也是苦

我的前脚在红楼，后脚在长安

洛阳的长安，长安的红楼

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女人

相同的命，不同的苦

我说：他去了长安

她指着我鼻子骂，哭着骂——你骗人

男人都喜欢骗女人

我说假话骗自己，说真话骗别人

也许洛阳是长安

或者我就是那刀客

女人趴在桌上低声涕吟

我喝了杯红楼的酒

香恰少女

洛阳赋（四）

无情人去了长安，有情人离开了洛阳

我无情，还在洛阳的长安招摇

不骗不偷不诈

等人等命运，还是浪费时间

下巴上有了须华

邻家的小孩叫我大叔

年

初一，大叔给不起红包

小孩送我一串冰糖葫芦，很甜

比得上琼露，红似长安

我想去长安

有长安来的人说：长安不安了

以前的长安——长安

以前的长安——繁荣

以前的长安——帝都

现在的长安……荒乱

现在的长安……尸冢

现在的长安……无都

洛阳赋（五）

洛阳还是洛阳

长安街很长安

又一个帝都

有人发了财

有人做了官

有人……还有人……

我看不见故人

牡丹厅已换了老板

老板有个漂亮的老板娘

以前喝酒是为了喝酒

现在喝酒只是为了看一眼老板娘

生意好，好的老板娘

老板很丑

腰板粗，嗓门大

有一个好处：做人豪爽

谁说无奸不商

老板很实在，所以娶了个好看的女人

这就是男人

洛阳已不是洛阳人的洛阳

长安街也成了长安人的长安街

洛阳人有自己的洛阳街

少一条居住用的街算什么

你要喝牡丹厅的酒，洛阳街也有

正中，纯正，老子号

但洛阳街没有这样的老板娘

我没有见过天子到洛阳

那时困觉

洛阳真的不一样了

这就是所谓帝都的气派吧

打开门，五步之内必见带刀之人

隔壁的老刘认为洛阳的治安上来了

话没说完，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冷冷的刀

白花花的银子都被“心甘情愿”地取走

治安真的好吗？带刀的都是公差吗？

我心疑……

洛阳赋（六）

天下是谁的？

天子的

洛阳是谁的？

天子的

天子是谁的？

天知道

二月二

神龙抬头

叛军逼近洛阳

大难临宫，乌雀南飞

朝廷动荡江湖告急

老刘想逃……

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

跳的掉吗？

天子说：我是真名天子

天子说：我有上天保佑

天子说：我是九五至尊

黄榜如是说——天子说……

天子到底说了什么

几句话决定了一城人的命运

我的，老刘的……

洛阳的长安街也没有给洛阳带来长安

大家都在寻找长安

从长安的长安到洛阳的长安

男男女女

一代又一代

血肉模糊

老板不卖酒了

老板娘也躲在深闺

有点金屋藏娇的味道

乱世乱佳人

给男人的是一个流血的世界

女人呢？

或许更可悲

洛阳赋（七）

听说洛阳街来了个老头

会算命，很准

大家称他半仙

我本不是特意去找他的

路过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我，非要给我看相

他指点到：你有贵人相

我一身破衣，有下顿没上顿——茫然

我心理嘀咕道：一个疯子

第二次遇见他的时候，正有个衣服华丽的人在请教

这个人后面跟着个青年

半仙表情恐慌

第三次见他，他又凑上对我说：你知道我上次遇到的是谁吗？

一条龙，一条困龙

他在预示着什么：年青人好好把握你的命运

我纳闷！

自此他再也没出现

如他的话

洛阳还在，明天还在不在是个未知数

洛阳的长安街会不会像长安一样？

大家猜测着

明天并不一定更美好，可明天一定会到来

明天的今天——

长安不在，洛阳落阳！

洛阳赋（八）

血雨连泼八日

第八天，老刘死了，刘夫人成了刘寡妇

老板的老板娘成了王将军的夫人

老板还活着，没有了男人的尊严，每日借酒消愁

他问我：我是男人吗？

我说：是，你一直是个男人。

这是事实，以前是，将来也是，永远都是

那些天，我喝了不少好酒

不是老板店里的，而是老板买的

老板已不是老板，就象老板娘已不是老板的老板娘

很多事情都在改变，很多事情发生了就不会在改变

老板娘现在叫王夫人，王夫人只是王将军的夫人

没有过去，有的是现在

这就是命吗？

半仙没有告诉我，没有人能告诉我

刘寡妇哭述：我的命好苦

我说：老板比你更苦

她不相信，我说：你只是人鬼殊途。老板他是只能看着，睁着眼看着，这才是最痛苦的

她说：他不是男人……

老板低头无语，我怒道：你懂什么，你不了解男人，永远都不了解

我是男人，但我也不解男人，或许我股子里不是男人，老板去做了他一直想干的事

我才知道他是个真男人，是男人通常都会去做这件事

老刘做了，死了；老板做了，连尸首也没剩

老板死的时候，连个吊伤的人也没有

一杯土，一杯酒，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记得老板临走时对我说：刘大嫂说得对，我不是男人。小刘，好好活下去，你一定会有出息

一定，一定

世上的事真的一定吗？

刘寡妇改嫁了，那天她很漂亮。新娘子都很漂亮，这是女人一辈子最辉煌的一刻

刘寡妇已辉煌过两次，她是幸福的

可是她说：王夫人那才叫命好，你看那排场，她一顿饭就抵我们一年的开销

她又说：我要是王夫人，也会离开老板的

感人的势必要过去，妒忌的势必要重新轮回

我站在长安街，喝着长安的酒

酒涩，苦上心头

我走进铁匠铺，道：我要把刀，不要太好的，但一定快

铁匠盯着我，很久很久

许久之后，他说：现在是太平盛世，你该去考功名

我说：我是来买刀的

他说：我是为你好

我说：我的路我要自己走

他说：你要想清楚，刀上添血的日子并不是你能过的

我说：我知道

他思索了一下，说：好吧，我看还是你配把剑好看

我说：我要刀，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

他说：三天后来取

洛阳赋（九）

江湖真得很老，老得掉牙

我的刀很新，新得如天上的明月

铁匠把刀给我说：取个名字吧，吉利

我说：一把破刀，值得吗？

铁匠狠狠地给了我一个暴栗，道：谁也没胆说我铸得器是破的

我说：一分银子一分货

他高深地说：货无价，人有价

我把刀取名为“顺风”

2008-2-24

一路顺风，王将军

第一个死在“顺风”下的建国英雄

杀人其实很简单，一挥刀人头落地，不简单地是如何去平衡杀人后他人的痛苦

最痛的在梦魇里

索命追魂

我成了民间英雄，也是朝廷钦犯

这个双重身份很讽刺

我问心有愧

杀他没理由，或许是为了老板

但可能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

“很虚伪”

我一遍一遍告戒我

王夫人说要跟我到天涯海角

我做了她做梦想做的事

这是她的诺言，也是她的毒誓

女人的苦又有谁知？

这才是老板娘，老板所喜欢的老板娘

她说：我的名字叫红月

我拒绝，我说：我是朝廷通缉犯

她说：你帮我报了仇

我说：我是个混球

她说她不介意，反问我：你不喜欢我吗？

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

她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我

漂亮的女人都很自信

我说：你了解我吗？

她说：我知道你姓柳，这已经足够了

那天，我离开了洛阳，浪迹江湖

旁边多了个女人

三十年来头一次衣服有人补

就这样，被人照顾的幸福

喜欢，紧此而已

男人娶女人，被女人的魅力所征服

我不想征服世界，也不想征服女人

我不过是个浪子

一个不配有情的人

第十日！我悄悄地离开了红月，正如我杀王将军一样无声无息

红月当空，日日见红月

美极

我想她会有个好归宿

好女人，会被珍惜

洛阳赋（十）

心中有洛阳，哪都有洛阳

一路顺风

路上的朋友

有一杯酒，我会来干杯

“哪个狗痒痒的把我的爱犬给宰了。”风里传来一句话

传过了百岁，又飘过了千年

逍遥的人依旧逍遥

我想长安——

不落的洛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