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深渊相爱

爱情事实上是件很简单的事情，a和b，c和d，e和f······他们的爱总是那么雷同如出一撤。可是他们每个人，却又有那么多的不一样。所以难免有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不小心产生了一样的爱情，就像原本两个物种的青椒和红番茄。　

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我们把男主角叫做青椒，把女主角叫红番茄吧。　

一　

青椒是在表弟的生日聚会上认识红番茄的。表弟在他打工的城市念大学，已经大四了，到处找地方实习。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几年十年也不一定就有爱情，而有时候，却只需要两分钟，就能爱上一个人。青椒就是这样爱上红番茄的。　

她太美了，至少是青椒所没有见过的美。没有人能像红番茄那样把清纯、活泼和婉约性感那么恰到好处的集中到一起。　

在分别后的第二天，青椒顺利的把红番茄约了出来。青椒想这样的女孩应该喜欢怎样的休闲方式呢？喝酒？不，她不会喜欢那种复杂的场合。逛商场？不，她也不像一个很物质的人。她一定和自己所认识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后来他们只是去喝茶。　

青椒没有过多的询问她的情况，大家只是漫无边际的聊天。当然其实，青椒不问的原因是怕她也问同样的问题给他。比如：你多大了？你做什么工作？你家是哪里的？　

我多大了？我做什么工作？我家在哪里？青椒只有在面对这样一个自己真心想爱的女人时，才会想起这些苦涩的问题，同时想起自己无法做答。　

二　

红番茄是个很随和的女孩子,从不像很多女人那样娇揉做作。比如青椒问她想吃什么零食时她明明回答的是杨梅,而紧张的青椒却拿来了话梅。　

“我要的是杨梅呢。”她笑,像一位小学老师对不小心答错题的乖学生说话。　

他也笑,更像一个因犯错而不知所措的学生,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　

青椒一定没有看见,红番茄的眼睛上,已经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16岁的男生,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会不知所措,那叫初恋。而这个26岁的英俊男人会为谁不知所措,应该是爱吧?红番茄这样想。　

在这个活色生香的城市,在随时上演悲欢离合的窗外,他们各自走过并不寻常的道路,寻常的遇见,寻常的相爱,却又都不敢表达。　

那天他们俩吃完火锅,已经快十点了。青椒恋恋不舌的目光紧紧纠缠住红番茄,说今天晚点回去好吗?红番茄只是笑，青椒于是勇敢的将她的双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要她答应。四只手,传递着两个身体因为激动或者不安而产生的颤抖,不敢纠缠。　

红番茄还是笑,却坚决的抽出了双手，交往快一个月了,她从不主动打电话给他,也从不拒绝他的约会,下午见面,晚餐后分别,从不接受他去卡拉ok或者酒吧的建议。　

三　

这天晚上,青椒回去,一夜未眠,想了很多事情。而这些年来,若不是因为红番茄,他或许都还不愿去认真的想想自己。　

18岁那年,青椒考上了一所不知名的大学,一年的学费,是3500百斤小麦的价钱，而3500斤小麦,需要全家不吃不喝攒下四年的收成。　

村里有个熟人在这个城市打工,青椒来投靠,想自己也不小了，不念书,就看看能不能挣点钱吧。　

老乡混得不错,在一家有26层楼的酒店里当厨师，凭着这层关系,他并没有像很多初到城市里的农村人一样受累受饿,就成了这家酒店穿着燕尾服打着领结的服务生。　

他换过很多工种,刚去的时候在餐饮部当点菜员，后来经理觉得他身型相貌还不错,又让他当过迎宾,好象还做过一阵子保安。直到20岁那年,他稀里糊涂的被任命为娱乐部的领班,生活,就悄悄的被颠覆了。　

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他叫她霞姐。当然,说女朋友其实也不很合适,因为霞姐比他大16岁,有老公,有女儿。霞姐也算是个挺有魅力的女人,丰盈妩媚。青椒问自己,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两年多,爱她吗?不是,是诱惑。妖娆的女人和花花绿绿的钞票去挑战一个愚笨的农村男孩胆怯的良知,胜利轻而易举。　

如果说青椒对霞姐的感情还保持了一丝男人对女人的爱慕的话,那么他对他以后的姐姐们,就一定只是保持了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有的,对物质的欲望。　

在他20岁之前的意识里,只知道女人可以出卖自己换取更好的生活质量，而在20岁以后他才切身的体会到,男人也可以出卖自己。　

回忆像一面镜子,明晃晃的照出了一个人已经不再干净的灵魂。　

青椒第一次明白痛苦的感觉,原来心真的是会生生的痛的，原以为这样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不缺钱，也不缺女人。可是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缺的，是真爱的权利。面对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红番茄，青椒揪心的叹息，自己竟然如此肮脏。　

四　

失眠后的黎明，青椒的思绪才跌跌撞撞从往事的废墟中挣脱出来。　

他勉强洗漱，开车去了郊外一个叫做鸿景山庄的别墅小区。惠姐最近很忙，只在每周六叫他来聚一聚。　

惠姐快５０岁了，矮瘦的个子，并不张扬的神情，让人怎么也想不到她就是赫赫有名的领地集团的董事长。十年前惠姐和倒腾海鲜的老公离了婚，用分得的几百万家产炒起了房地产，如今已经是亿万身价。　

惠姐的脸上敷着一层黑黑的东西,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让本来就已经韶华已逝的面容更加狰狞可怕·青椒问他吃早饭了没，她摇了要头。青椒进了厨房，为她准备了一杯温热牛奶，和一块没加糖的玉米煎饼。她一般不吃早饭，不过只要青椒在，她就会要他做玉米煎饼给她吃。　

玉米煎饼是青椒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嫩玉米磨成糊，加少许糖，烙成薄饼，香甜得有滋有味。每年秋天玉米成熟时，他总能在傍晚欢天喜地的抱几块薄饼，找院里的其他小伙伴分享。清贫而单纯的童年，如今一去不返。　

惠姐吃得很香，青椒竟然忽然想起了妈妈。妈妈当初教我做饼的时候，一定不是为了让我来讨好这个比我大几十岁的女人吧？　

吃完东西，惠姐脱掉睡袍，换了件很飘逸的裙子。当然，飘逸的只是裙子。　

“你看看我，他们都说我瘦了呢！”她转了一个圈，给了他个背影。　

“是啊，姐，特别是腰。”　

“那你来抱抱，看是不是真的。”　

青椒靠过去，怀里的这个女人，像一枚快要融化的冰淇淋，需要人一口吃下去。青椒把她往卧室推，尽管她曾几次说过厅里的感觉更轻松。而青椒明白，只有拉上卧室里厚厚的窗帘，黑暗中他才可以藏住厌恶和麻木，和这个女人做得下去。如果在这间洒进金色阳光的休闲厅里，他不知道，是自己先吐，还是她先愤怒。　

洗完澡，青椒想应该切入正题了。　

“姐，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我想······你看我们就·······分开吧！”　

“去哪里？姐对你还不够疼吗？”　

“不······不是。”　

“那你说吧，要多少钱？！谁给了你多少你要去跟？”　

“姐不是的，没有谁，只是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　

“你不想过了？！哈哈。别忘了是谁让你开上车住上房的！”　

“我知道，我现在还给你。”两把钥匙，被搁在了床头柜上。　

“小子，别不识相！有多少人羡慕你呢我还瞧不上。别传出去给我闹笑话说惠姐我小气。”两把钥匙被仍在了地上。　

“是啊你哪里找不到男人啊，放过我好吗？”　

“放过你？怕啦？别忘了是谁救了你一命！玩人家老婆，要不是我你早被黑社会砍死了！”　

“姐，救命之恩我一辈子感激你。你放过我吧，我不想这样了。我想结婚，我爱上了一个人。”　

“哈哈哈，你他妈说什么？！你跟我说爱情？”　

“别那样笑，我说的是真的。”　

“爱情？小子你脱下这身皮带着她去挤公车住地下室，看看你们的爱情有多么短命！！你用一个女人的钱去跟另一个女人谈什么狗屁爱情，哈哈哈······”　

“······”她说到了他的痛处，他无言以对。　

“我年轻时也相信爱情，我跟那个男人结了婚为了做生意五年没带孩子。眼看生意顺利了我也怀了孩子，碰上几十年不遇的８级台风，生意一落千丈。因为外面欠了很多订单，躲在老家不敢出门，还是被一群黑社会找到了。他们要打他，我去拦，被一脚踢在肚子上······孩子没了，并且我再也无法怀孕。他在医院里抱着我说欠我的用一辈子来还。灾难过后，我们工作更卖命了，很快就回到正轨。而他外面却有了不少女人，还有了个儿子。他说谁让你不会怀孕呢？你和我离婚吧，我一样会养你到老的，我想给儿子一个正式名分。”　

“······”青椒听得入神了。　

“这就是爱情，你明白了吗？”　

“姐，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苦。”　

“小子，你太幼稚了。”　

“即使爱真的那么可怕，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去体会一下好吗？求你了姐！”青椒竟然跪下了。　

“你走吧。”惠姐终于挥了挥手，轻蔑的叹了口深深的气。　

五　

青椒打电话把红番茄约了出来，说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讲。　

红番茄穿着浅蓝的棉质背心，白色的七分裤，像美丽的大四女生，来到他的面前。　

青椒说等等，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红番茄的手机滴的一声响了，是短消息。拿过来一看，发信人竟然是青椒。　

“我想我爱上你了，我们一起过好吗？”　

这是短信的内容。红番茄四处张望，视野里没有青椒。　

“你在哪里呢？出来吧。”　

“那你答应我。”　

“我们有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我爱你，你爱我吗？”　

“你出来呀！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的！”　

“什么事情？我什么也不要知道，我只要你答应我。”　

青椒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微微的笑。两个人神气都变得不怎么自然。　

“青椒，没错我是很喜欢你，可是我们最多只能做情人，因为我也是别人的情人，况且我也有老公······”红番茄侧过身子，应该是叙述了很多。不过再多也不重要，青椒已经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爱情？这就是爱情？这就是我爱的女人？我以为她·······她竟然有老公，还有情人！！她还说她喜欢我，还要和我做情人！　

······　

青椒几乎要竭厮底里了。　

这个如此特别的女人，竟然如此巧合的和他曾经所有的女人一样，下贱。　

六　

青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茶楼的,他没有跟红番茄说再见,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车,窜到了大街上·　

下贱的女人们，他心里狠狠的骂着。　

红番茄平静的回到了家。青椒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她不怪他。　

红番茄的丈夫还躺在床上，他走过去，为他分好了晚上的药，并问今天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丈夫叹了口气，说求你别再对我这么好，你不要再回家了好吗？　

红番茄没有作声，眼前像晃着无数只魔鬼，令人心神不定。　

她想起爸爸去世前，拉着她和丈夫，不，那时候还叫宇哥哥的手，说希望宇哥哥一辈子照顾　

她，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宇哥哥是爸爸的学生，在她家出入快十年了，爸爸早就说宇哥哥是她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那时候她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大三那年，爸爸出了车祸。　

红番茄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妈妈一直在国外，爸爸和她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爸爸走了，天空仿佛也塌了，还好有宇哥哥的照顾。大四那年，初恋男友狠心的抛弃了她，为的是一个可以供他出国的富家女。　

大学毕业后，宇哥哥像她求婚。她考虑了一个月，还是答应了。因为在她看来，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仔细斟酌的事情了。　

结婚后她才知道，丈夫竟然因为先天缺陷，根本无法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丈夫对她说，只要维持这段婚姻，随便她在外面怎么样，都不怪她。　

红番茄毕竟出生书香门弟，她对丈夫的劝告一笑了之，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直到丈夫查出患有尿毒症，她在那家闻名全国的医院里，邂逅了初恋情人。如今，他已经是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是医院高薪从海外聘来的人才。　

初恋情人说，红番茄，不就是３０万吗？钱我帮你出，别想出回去卖房子的馊主意。手术我来做，医院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谢谢你！红番茄的眼睛，流露出的是明亮的真诚感激。而初恋情人，却悄悄把身体靠近，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问她：听说，他不能给你正常女人的快乐。　

后来，丈夫的手术很成功，家里也没有因为换肾影响经济情况。红番茄，成了初恋情人的情人。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是对旧爱的追忆？是逃避寂寞的方式？还是只是对３０万的感激？　

红番茄不愿再去多想，人生既然已到如此境地，就放开些吧，别太苦了自己。　

直到遇见青椒，红番茄才突然发现，生活似乎还能有另外一种过法。这个开着黑色三菱ｚ４、喜欢穿jack&jones的英俊男人，有着恰到好处的张扬与内敛，深深吸引她。爱情要命的一点不在于谁又爱上了谁，而在于谁知道了自己和谁相爱。　

红番茄爱青椒，并知道了青椒同样爱自己。　

她生平以来最勇敢的一次，就是决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青椒，如果他不介意，她就立即离婚，也和那个初恋情人断绝联系。　

但是青椒介意。　

七　

八月的清晨，丈夫在红番茄面前长跪不起，只求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丈夫说得也不无道理。日子过到今天，红番茄已经仁至义尽，而丈夫也从没有过真正的快乐。不如大家都放对方一条生路，他尽管失去了做男人的能力，可还是有些许尊严，保全婚姻似乎并不能保全他的尊严。对于红番茄而言，更是噩梦的结束，美好未来的开始。　

红番茄这次同意了。　

初恋情人打电话给她，说他要去英国进修一年，问她愿不愿意陪他去。　

红番茄说，对不起，这个号码换主人了。　

也许不为青椒，但是还可以为爱，为处处都可能有精彩的人生,重新好好的生活，红番茄这样想。　

两年后　

初秋的郊外，像一个紧紧抓住青春不放的妇人，到处还散落着残花败绿。一群写生的少男少女，陶醉在终于凉爽的空气中。　

“老师，秋天美吗？”　

“当然，她宁静宽阔。”　

师生的对话，引来原处散步的一个男人。他问：“老师，秋天代表了灿烂的消逝，也美吗？”　

“只要有灿烂，就会有消逝，我们要欣赏，而不是惧怕。”　

八　

后记　

青椒在与红番茄最后一次分别后，非常不甘心·　

好吧,就做情人·青椒这样想，原本我是想用一颗真心交换你的真心，可你却还是和其他女人一样，只想交换欲望。　

青椒用一个月的时间调查出了红番茄的所有背景。　

也调查出了爱的真相。　

那天他买了９９朵玫瑰花，风驰电掣的奔向红番茄的家，与一辆突然拐弯的大货车迎面相撞。１２２和１２０将他们送往医院，他只受了点轻伤，但验血还是必要的。　

伤很快就好了，但是他再也没把９９朵玫瑰给红番茄送过去。　

因为医生对他说，没关系，你现在只是ａｉｄｓ病毒的携带者，只要配合治疗，潜伏期内可以正常生活工作。　

那个初秋的下午，他到郊外去散步，医生说，多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有好处。　

他意外的遇见了两年不见的红番茄。　

他不再怕死亡，因为她说过，只要灿烂过就会消逝，不要惧怕，而是用心欣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