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第三者
站在文慧面前的就是那位在电话里自称是丈夫情人的第三者。
“我是贞子,和你的丈夫同居已经九个多月了。”年轻的脸色很红润,神色竟然有些自豪。
“我认识你,早就见过你,当然是你丈夫告诉我的。”
“你主动放手吧,他爱的是我,而不是你!”话说得甚至有些骄矜,“如果你不相信,现在我们一起去见他!”小女人近乎跋扈了。
文慧是懂得控制的女人。她一言不发,只用鄙夷和冷漠的眼光看了看那自称贞子的女人。拿出包,装好随身物品。
“走,我跟你去见他!”文慧只是说。
丈夫在距离家乡500多里的大连,两个女人乘坐火车一路无话。期间文慧电话告诉了丈夫自己要去看他。
晚上11点的火车站十分冷清,更何况这是一个少有旅客的季节。惨白的灯光照着寥寥的几个人,小贩也缩在自己的摊位旁打起了盹儿。虽然已是初春,但料峭的风还是猛劲地吹着,高原裹紧自己身上的皮茄克,瑟缩着站在出站口,等待着妻子到来。
远处响起了火车的鸣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火车喘着粗气停靠在站台,稀稀落落的旅人下了火车,拖着或大或小的箱子,步履匆匆地走出站口。可有两个女人却没什么行李,每个人只背了个女士坤包,一前一后地朝出站口走来。
一个女子神色憔悴,穿一件枣红色大衣,衬托着苍白的脸颊愈加苍白。可她的步履还算稳健,成熟女人的坚定眼神中却隐藏着些许忧伤。她身旁的女子显然比她年轻,黑色的大衣勾勒着她窈窕的曲线,步子腾越,虽然没穿高跟鞋,但依然俏丽。拐弯的地方,她们停了一会,然后,那个成熟女子先快步走出站口。
“文慧!”高原声音干涩地喊了一声,脚步迟疑地迎了上去。“你怎么今天来了?孩子呢?你怎么回事儿?”。正在他用审视的眼光观察妻子,絮絮叨叨地责问的时候,他眼睛地余光,惊讶地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贞子。这让高原十分惊恐!上帝啊!怎么怕什么就来什么啊。
贞子就这么直直地,步子坚定地朝着他们走来。看着贞子偏执的目光,高原不由地用双臂抱紧了文慧。这下意识的动作,实在激怒了贞子,她一步冲了上去,朝着高原的脸就是几巴掌,然后用双手撕扯着高原的手臂,哭喊着:把你的一只手给我!
高原知道贞子是只豹子,现在这只发怒的豹子,肯定会伤害自己猫一样的妻子,他任凭着贞子的撕打就是没有放开保护妻子的双臂。这也让文慧有了些安慰。一路的伤感,一路的愁思,一路的苦痛,一路的愤怒,都在丈夫的环抱中得到了缓解。于是,她开始怀疑贞子话的真实性,贞子主动向自己承认与自己丈夫的私情,目的何在?
这一下,高原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地不能打了,本想有完美的局面,家有贤妻,外有红颜,其乐融融,幸福美满呢。哎,人算不如天算啊!不过,他现在知道贞子为什么使用这招杀手锏了——她要逼我,逼我给她一个婚姻。女人也真是的,我心都给你了,那个劳什子结婚证要不要又有什么关系呢。
出站口的这场闹剧,让零落的几个闲人产生了兴趣,他们睁开惺忪的双眼,立刻围在了四周欣赏着,小贩这时也来了精神,伸长着脖子,想透过人头看看里面的热闹场面。一辆出租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没声地停在了旁边。此时的高原心如乱麻,一边躲避着贞子的乱拳,一边护着妻子上了出租车,而贞子被他扔在了冷清的火车站。
惊魂未定的文慧被丈夫一路拽着,爬上了楼的最高层。从没有来过,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过去每次来,丈夫总说跟别人合租不方便带过去,每次都把她领到一家旅馆,晚上一起吃个饭,再像野鸳鸯似的媾和一下,第二天就买票赶她快回去。说家里有幼小的女儿会想她,有病怏怏的婆婆需要她照顾。说真的,不用丈夫催,她也会着急走的。家里实在离不开她,除了工作,家里家外的都需要她照顾啊。可是想着丈夫这个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料理,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周末即便很累了,还是会把一切料理干净后赶往500里之外的这个地方,见见他,心里也是个安慰。
楼道的感应灯忽明忽暗,斑驳陆离的墙壁上,仿佛影影绰绰的鬼脸一闪一闪的。文慧试图跟上丈夫的脚步,但脚太沉重,虽然手扶着墙壁,但也无济于事。只好任凭丈夫把自己一步步的拉上去。终于到头了,他打开房门。当刺眼的白光灼疼文慧眼睛的时候,她看到了房间一角晾晒着的女人内衣。原来,那个女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原来那个女人真的跟他住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文慧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冲进房间,从晾衣绳上扯下内衣,狠狠地踩在了地上,感觉还不解气,又把它抓在手上,撕扯着。眼泪,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了,感到自己好委屈、好委屈。高原无声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看着她的脸在痛苦的扭曲着,蹲在地上的她看起来那么无助,心里不由的也疼痛起来,也蹲在地上,抱起妻子的双肩。
搂着俯在怀里的妻子,高原不知道要想些什么,要做什么。就只是想这么紧紧地搂着她,抱着她。头顶的灯发着惨白的光,房间稀疏的几件家具经由它一照,更显得破败。看着家具,高原才突然醒悟,这里是贞子和自己的建立的小窝啊。
万一……
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高原还没来得及反应,贞子就冲进了房间,一个箭步朝向高原,顺手抽了几个耳光。
“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爱我吗?一见了老婆你就变了,就想甩我,你还有良心吗?”贞子的脸涨得通红,愤怒还有委屈使得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我把心都给你了,你却不要我了……”说着说着贞子控制不住的哭起来,哭着哭着就顺着墙根出溜到了地上。
高原看不得女人哭,特别是贞子的眼泪更让他难以释怀,他放开妻子,跪在贞子面前,手捧着贞子的脸,轻声哄着,“宝贝,别哭,我爱你,我不会不要你的。”
这些话让贞子安定了,可让文慧心凉。文慧“呼”的一声站起,手指着高原你……你……太没有良心。
高原一看老婆生气了,又马上回到了老婆身边。“文慧,对不起!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看高原到他老婆身边去了,贞子就很生气,于是高原就又来哄贞子,文慧一生气,高原就来给文慧说“对不起”。
如此反复,高原疲惫不堪。“你们两个,谁都别离开我,我需要你们两个!”
“不可能!”文慧几乎不假思索地喊出。
经过这几个小时的折腾,贞子的气焰没有了,她只是哀怨的看着高原,如同小猫似的蜷缩在床的一角,“只要不让我离开高原,我不在意继续做第三者。”
“不可能!”文慧再次喊到。用嫌恶的眼神看了贞子一眼。
哭累了,喊累了,周旋疲惫了。三个人,一张床,各自揣着不同的想法在即将天亮的时候,睡着了。
感觉也就眨眼功夫,文慧摸摸身边,没摸到女儿,就一下子被惊醒了,睁眼想了一下,就有了锥心的疼痛。原来这种伤害比肉体的痛更让人难以忍受啊。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文慧在这里再也呆不下去了,她感到了胸闷、窒息,于是不顾一切地逃了出去。
很黑,大街上没有人。偶尔一辆过路车飞驰而过,灯光照在文慧身上,她如同孤魂野鬼。
没有目的,脑子里也十分乱,不过越走越清醒,她知道,为了孩子她一定要捍卫婚姻。
等到高原到公司的时候,文慧早已经在公司主管的办公室呆了半个小时。主管是个马列主义老太太,听过文慧的诉说,十分生气,她迅速打电话,请来了高原。
一进门,看到文慧,高原很惊讶,“我想你回去了呢!”
此时,马列主义老太太端坐在办公桌后,
严肃的盯着高原,用那种沉重和惋惜的语调说:“想不到啊,小高。这么年轻,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公司正考虑提拔你呢,却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孩子还小,想想吧,今天先准你假,陪老婆回家一趟吧。
”文慧揉着哭红的眼睛,用哀怨的眼神望了望高原,然后又强颜欢笑的向主管告辞。自始至终,高原只是尴尬的搓着双手站在主管面前,只看见主管胖胖的脸五颜六色的变着,主管的嘴一开一合的动着,可是,说的什么,他一概没有听见。
走出公司很远了,两个人还没有说话,高原毕竟感觉理亏,走向前去主动揽妻子的腰,文慧扭了几扭没有摆脱,也就顺势靠在丈夫身上。
“我们走吧,离开大连。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生活好吗?”文慧既是征询又是请求。高原只是用手在文慧腰上摁了摁,没有说话算是回答吧。其实,高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相信,当贞子发现自己已跟文慧回去后,肯定会把那个小窝砸个稀巴烂。
果不出所料。高原一消失,贞子真的愤怒极了。
早晨醒来,看到文慧已经离开,贞子以为文慧肯定是知难而退了。本想跟高原庆祝一下,高原的主管却打来了电话,高原走了,这一走让贞子痛苦万分。
中午十分贞子飞了个甜蜜的信息给高原,高原没有回。不回信息的情况,也曾有过。贞子没有在意。快到高原下班的时候,贞子把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自己也化了淡妆,穿上高原最喜欢的那条花裙子,还往身上洒了点点香水。全部收拾好后,就等着高原回来了。此时她心里如同小鹿再跳,她不知道高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爱她。下班时间到了,贞子开始从窗户往下张望,那来来往往的人头,哪一个是高原的呢。往常这个时间,高原该上楼了,贞子走到门后,等着高原一开门就给他个最热情的拥抱。往常这个时间该听到脚步声了,好像听到脚步声了,贞子赶忙藏在门后做好了拥抱的准备……可是,脚步声近了,又远了;近了又远了。过了很久,贞子站在门后的脚麻木了,窗外的路灯亮了,邻居家热闹的说话声传来了。贞子那张兴奋的脸变得越来越灰暗。高原还没有回来,高原一直没有回来。
打电话,关机。打公司电话,无人接听。会不会出什么事?路上该不会出车祸吧。贞子脑海中一下子出现了许多车祸现场的画面,个个都血淋淋的,高原就那样无助的躺在血泊中。贞子不由得哭了起来,她害怕高原出事。她更着急的打高原的电话,还是那个呆板的女声,关机。她开始拨打120,问他们有没有收治一个出车祸的病人。贞子被自己制造的恐惧吓怕了,她哭啊,哭啊,哭得天昏地暗的。
电话响时,贞子正躺在床上,泪差不多流干了。最无助的时候,电话就像救命稻草。她迫不及待的拿起电话。
“宝贝儿,对不起,我跟她回家了。你照顾好自己啊!”
是高原,高原的电话。他没有受伤,没有出车祸。他跟他老婆回家了,他竟然跟他的老婆回家了。等贞子明白过来时,电话那边的高原又无声无息了,他再一次无情的关掉了电话。贞子有些许的眩晕,大脑有短时的空白,她竟然没有一下子明白高原电话的意思。一旦明白过来,她真的愤怒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光脚站在地板上,一个箭步冲到衣柜旁,拉开简陋的柜子,把高原的所有衣服都扯了出来,边往地上扔,边用脚狠狠地踩着,嘴里还不住地骂着。衣服摊了一地,她又冲向厨房,瞬间厨房就传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接着她又冲向阳台,双手抓起花盆,“砰”的一声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当再也没有可砸的东西时,她又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哭着、骂着那个负心的高原。
她一个人,哭累了,也骂累了。等她的抽泣声渐渐消失时,房间里游走着的是比坟墓还要孤寂的寂静。冷,本来表达爱的小短裙此时成了绝妙的讽刺,她不要,她一把就扯掉了裙子,又迫不及待的找到剪刀,她要一下一下地把裙子剪个稀巴烂,她要让高原再也见不到这么可爱的小裙子。
冷,用被子裹住自己,还是有股股冷气不住地钻进来。往常高原抱着,好温暖好温暖。如今,摸摸身边空空的位置,贞子的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此时,贞子的心才真正的疼起来,她想高原,想他的好,想他的会说话的手,想他宽阔的肩,想他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吻,想他硬硬的胡茬,想他,好想他,就想躺在他怀抱中一直到老。想着想着,泪水如同小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哭红了眼睛,哭花了脸蛋,打湿了枕巾。
最近,等高原、想高原成了贞子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上班时如同行尸走肉,已经出现多次把客户张冠李戴的事情,主管经理已经为此警告过两次了。可是,没有了高原,工作还有什么意义。贞子感觉生活中没有了高原的爱,就像鸟儿折断了翅膀。她要飞,折断了翅膀,该如何飞起来呢。
高原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停机,去公司找不见人。
贞子的心很疼,隐隐的疼,如同肠子纠结在了一起,这疼时不时的提醒着贞子,高原已经不要自己了。
有人说,深陷爱情的女人,智商都是最低的。可是因为有爱的滋润,她也很幸福。可是失去了爱的女人,如同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干渴难耐,却无甘泉解渴。就只好忍耐着,忍耐着,一旦忍耐到了极限,她就有可能倒在那漫无边际的沙漠中。
贞子已经变得麻木,每天只是机械地做着手头工作,下班后就到高原原来的公司院墙外等着。不停地朝门口张望,不停地踱来踱去。下班高峰,看到高原办公室的同事,她会迅速走过去询问,那些同事过去对贞子也不错,可现在见了她如同见到了瘟神。那个曾经和蔼的主管,看到贞子,如同看到了苍蝇,眼里充满了讥讽和嫌恶。
不管让人多么讨厌,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贞子还是迅速贴上去,“小李,你见到高原了吗?我找高原,你见到后告诉他啊。”“王大哥,你见到高原了吗?我找高原,你见到后告诉他啊。”“主管,我找高原,他还在这个公司吗?”问得次数多了,这些人只会尴尬地敷衍。有时为避免被问,甚至一看到贞子,就迅速走掉,或者再躲进公司门里。公司大门,贞子是绝对进不去的。保安开始用委婉的、后来用坚决地语气制止着贞子的脚步。
高原在哪里?家,还是公司?还是离开了家,也离开了公司?很多时候,她会祈求上帝,让奇迹发生吧,让高原突然出现在眼前吧。突然间,她脑海中也会出现不好的想法,担心高原出现了不测,担心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高原。想到这些,贞子的眼里就会充盈着泪水,她的心就会一阵阵的抽紧,那种疼钻入心脏,持久不停。
可是,痴情的贞子还是相信高原的爱。
上班的时候,她会时不时的偷偷打开手机,盼望看到甜蜜短信;下班走在路上,她会突然扭头,也许高原还像原来一样会偷偷保护着她;走到居住的楼下,她会迫不及待的爬上楼,她想高原肯定在家里等着。
每天,那个房子都是空荡荡的。高原不在,每个角落都没有。
绚丽的希望的肥皂泡瞬间便消失了。于是,黑暗便降临了。一直降临。
这样的日子里,贞子是苍白的,如同葬礼上安慰死者的白花,看起来也眩目,但却无丝毫气味。
不过,苍白得萎缩的时候,她就变成了暗夜中的牡丹。
她把眼影涂成了亮丽的金色,粗粗的眼圈是厚重的黑色,睫毛被夹得很长;嘴唇涂成了猩红猩红的血色;脸被厚厚的粉遮盖着,惨白惨白的。她就这样把自己扔进拥挤的酒吧,成为酒吧里要绽放的黑牡丹。
总会有会闻味儿的男人。缭绕的烟、醉人的酒、魅人的笑,午夜时,贞子就会靠着这个或者那个男人的肩,醉眼朦胧中喊着高原的名字,被男人半拥半抱着丢进车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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