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冬季。飞鸟。街道。告别。城市。晚安。　

——题记　

1）　

早上七点时分，关掉cd的音乐，径直去打开窗子。昨晚好像刚刚下好小雨，阳台的栏杆上有细碎晶滢的水珠，如宝石般剔透。空气清新而冰凉，呼吸舒畅。　

寒冷的十二月，彻夜失眠。　

我曾以为故意撇下那些冬天里盛开的记忆会在温暖的被窝里鼾鼾长眠，可是身体冰冷如始，寂寞依然。　

我在冬季21度的城市里，看见一只飞鸟经过，无声亦无息。　

2）　

我是西晨。　

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这意味着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知道这样喊我——西晨，西晨。　

许多时候我站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寂寞地扭动的身子，就仿佛看到一只只蝴蝶在天空自由地飞翔。可是我知道那是隔离在各自的茧中。那个茧是透明的，藏在每个的心中。没有人看得到，他们却不能真正自由。被一场繁华似锦的迷离纠缠着，在黄昏的画面里模糊不清。　

我总是把dj的音量调至最大。声音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酒吧，我听到他们绝望的呐喊，是快乐的，汹涌的，迷茫的，是感伤的。就仿若世界末日般痴颠和放纵。　

3）　

我梦想着有一天背着我的黑色吉他，穿着黑色的风衣，留着黑色的长发，戴着黑色的墨镜，随同飞鸟的身影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充满音乐和文学的小镇生活。住在一个开满青花的木制房屋里，一遍一遍地弹我木色的吉他。我闭着眼睛唱歌，窗外的飞鸟偶然经过，只是他们不停留。　

小枫告诉我，在那个小镇有干净的街道，街道上到处有可爱的老人和孩子。冬天会下雪，整个世界是雪白的，纯洁的，安祥的。天空里有寂寞的飞鸟经过。许多人一起坐在教堂里听一位年迈的老人读赞美诗，你不会再感到孤独和恐慌。你的灵魂是自由的，你也是一只飞鸟。　

窗外有阳光照进来，细碎而温暖。就像一个情人的怀抱。　

4）　

小枫搬到隔壁的时候拖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我坐在电脑前写字的时候听到一个人吃力的呼吸声。当我推开门的时候，看到刚好有一大堆书和cd从他的行李箱里掉出来。　

原来那么大的行李箱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书和cd。　

他冲我微笑然后低头去捡地上的东西。他穿着黑色的风衣，留着黑色的长发。在他低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双冰冻的眼睛，他是一个寂寞的孩子。我猜。　

从小枫搬到隔壁以后，我整夜整夜地听到墙壁剧烈的振荡，如同一个困兽疯狂地挣扎束缚他的牢笼。却是不能为力的。午夜我爬在阳台抽烟的时候看到同样一双放荡不羁却不知所措的眼睛。我冲他微笑。然后带他到我工作的酒吧。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在他的身边飞舞，他对我微笑。　

他说，你不属于这里。我也将只是个过客。　

5)　

我已经习惯于独住。一个人住一个在别人看来很奢华的房子。我的世界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靠近。因为没有人愿意靠近。我的银行卡里每个月都会多出让我足够每天奢侈的数字。我一直习惯于吃泡面，我的诸藏室里有数不清的泡面和百事可乐。曾经有无数个保姆来我家里，全都被我无数次的赶走。我不需要他们，因为即使他们每天给我吃温热的食物，我的城堡依旧是冰凉的。　

我时常走在两旁有法国梧桐的街道上，因为在一个人的镜头里背景如果是个街道，他将不再会觉得这个世界离他很远。　

6）　

阿sa说，你再不会感到寂寞，因为我就在你的身边。　

她学着我骑单车的样子执意要载我一程，我坐在她的身后嗅到她身上被风吹落的木棉香。淡淡的，是陌生的味道。　

她说，我时常站在酒吧的角落里看到你低着头坐在音响的后面。你的样子像一只生病的猫，却有着被困缚却依旧强悍的野性。不可轻意靠近，又叫人心疼。　

你绝望了什么吗？或者，你只是禁锢在自顾自的想像之中。　

我们停在了大海的岸边，深蓝色的海水有很重的腥味。我扶着单车对阿sa说，你知道这平静的海水下面藏着什么吗？那是暗涌。　

阿sa冷静地看着我，当我载她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她无助的哭泣。她从后面将我紧紧抱住，我切身地感受到了她心跳恐慌的颤抖。就像一朵飘逸的白云在阴霾的天空里般不知所措。　

7）　

很多夜晚时分，小枫来敲我的门。他说，西晨，我带你去外面的雪地好吗？我放下手中的吉他穿着单薄的外套随他下楼去。　

镜头里背景是午夜寂静的街道上，两个穿着单薄的男孩在雪白的世界里渐行渐远，路边有晕黄的路灯打照在纯洁的雪地上，世界安静。　

小枫说，我不断行走在城市的边缘，梦想着有一天化作一只飞鸟。不是为了飞翔，就只是想成为一只飞鸟。　

我曾经无数次在睡梦里梦到一个小镇。在那个小镇有干净的街道，街道上到处有可爱的老人和孩子。冬天会下雪，整个世界是雪白的，纯洁的，安祥的。天空里有寂寞的飞鸟经过。许多人一起坐在教堂里听一位年迈的老人读赞美诗，你不会再感到孤独和恐慌。你的灵魂是自由的，你也是一只飞鸟。　

我喜欢雪，因为喜欢她融化成水时的决绝。就像一个刽子手在落刀时的淡然。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历经着死亡。　

8）　

阿sa是个音乐系的在读大学生，我问她为什么喜欢音乐，她说，当一个人进入音乐的教堂时，她才不会发现自己的灵魂原来一直是空的。　

这是一个下雪的冬季，这座城市很少下雪。就像一个对爱情绝望的人不会轻意遇到一场爱情一样。我时常站在阳台听雪落下的声音，轻轻地听，“啪”，像一件心爱的瓷器破碎。　

阿sa说，西晨，我爱你。我爱上了你因为寂寞而备受摧残的容颜。　

我时常骑单车载她穿行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或者在路边的咖啡屋喝一杯黑咖啡，或者在四十七层的楼底放上舞曲，然后缓慢地和她跳舞。她说她喜欢看我在风中自由的样子，像一只断翅的黑蝴蝶，却依旧能够自由游弋。　

阿sa不知道我答应她所有我和她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其实我只是内心残疾。　

我一直知道我们之间并没有爱情，可是我们的样子是恋爱中的男女。　

9）　

发现那个教堂是在偶然的一次行至第二天的凌晨时分，在一个不熟悉的路段看到一个白色的教堂。教堂里面只有一个年迈的牧师和一只黑色的猫。一只眼睛是深蓝色的，四只脚是白色的猫。　

我们会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听牧师安静地读一段赞美诗，然后离去。每次小枫听到最后眼睛都会默默地闭起，他说，我感到我的灵魂已经离开，我是空中飞翔的一只鸟。　

小枫习惯每天清晨打来电话对我说声晚安。　

他说，我的世界只剩下一座被风化的城堡，我不在里面，因为我必须得离开。当我对你说晚安的时候，我才能想像我们其实离的很近。　

10）　

我们还是经常会去我工作的酒吧，因为我喜欢呆在那个有许多蝴蝶自由飞舞的城堡。小枫喜欢坐在离我很远的柜桌上唱一杯加冰的威士忌。我经常看到有许多暧昧的女人靠近他，然后无趣的离开。　

阿sa并不是每晚都来，毕竟她不属于这里。　

那天她来的时候刚好不小心撞到小枫。酒洒了小枫和阿sa一身。阿sa不停地说对不起。小枫抬头看到阿sa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睛里闪了一下。就像黑夜的明星般耀眼。　

许多个夜晚我会在睡梦里看到她那张天真可爱却又迷茫的眼睛。她的笑像春天里萌芽的小草，可以穿破冰封的地表。　

阿sa有一天突然在早上打电话对我说晚安，我接起电话听到她兴奋的笑语。她说，西晨，我在雪白的街道上独自行走了一夜，我爱上了夜晚寂寞的天空。　

11）　

我一直想找一个可以爱的女子。但我知道那就像梦想自己变成一只飞鸟般不可思议。又无法说服自己找一个寻常女子敷衍。因为我没有自由。自己都是被困缚的，我能够靠近别人吗？　

一个网友说，有了钱，你才会有自由。可是她不知道，我有用不完的钱，却依旧不能自由。曾经想起小枫和我说那个他睡梦里的小镇。我想也许我可以买一张机票，然后去那个自由的小镇生活。　

可是那与我有关吗？它只是一个载体。风花雪月的城堡，是一个人的墓地。　

阿sa每次都是以我的女友身份出现在我工作的酒吧里。大家都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或者拉她一起跳舞。可是我知道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我们不同路。　

12）　

我和小枫总是午夜的时候出来，在街道穿行或者在酒吧工作。即将清晨的时候我们坐在一个通宵营业但肮脏的小店里要了一杯清水，看着窗外茫茫的雪花失神。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黑色的高跟鞋推门而入，身上落满雪花，径直向服务台走去。小枫看着她发呆，当他转过脸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哭了。　

他说，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感到寂寞了，因为我被自己的想像禁锢了。　

13）　

我曾经以为像小枫这样对爱情绝望的人不会再为了某个女子困缚，可是当他带走阿sa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爱情只是让感到寂寞是可耻的人不再可耻。　

我和小枫站在曾经总是在一起听牧师读赞美诗的白色教堂里。在我还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爱上阿sa的时候，小枫说，当我遇到一个女人，给我十秒钟的时间我就能知道她是不是我的爱情。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对爱情绝望的人，可是当我看到阿sa的时候，我被她融化了。　

夕阳温暖的余辉洒在老牧师的脸上，那只黑色的猫突然“喵”的叫了一声。然后我们离开。　

14）　

我记得阿sa在阴霾的天空里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说完以后她就消失在空荡的街道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紫罗兰开在空旷的幽谷中，当一道彩虹出现时便蓦然夭折了一样。　

她说，－晚－安。　

是两个冰凉的字体筑造出来的一座寒冷的城堡，将我彻头彻尾地隔离在她渲染的寂寞之中。她消失的第五天我打电话问她为什么就这样离我而去，得到答案以后我平静地抽了一要烟，然后躺在白色的床上开始静静入眠。　

阿sa说，因为我们不快乐。而我和小枫走也并不是因为我爱她，我只是必须要离开你。　

15）　

那场烟花在半空中还没盛开就蓦然地熄灭了。爱情的城堡被筑建在寂寞的边缘，注定将会塌陷。也许会“轰”的一声巨响，在世人面前高傲地粉碎，也许只会偷偷地在你的转瞬间消失。　

这个世界的告别时刻发生着，而我在无数次的告别中终于明白，这个世界其实是没有爱情的。而所谓的爱情，只是一场午夜里独自绽放的灿烂烟花。到最后最怕的是一个人独自守着疼痛失眠，因为一个人的城堡，不是在身边，而在天涯。　

16）　

小枫应该是带着阿sa去了他一直梦想的那个小镇。他走的时候将他来时带的满满一箱书和cd放在我的门前。然后连再见都没和说就消失在我的城堡里。　

我的隔壁后来又搬来了一们年轻的女子。那个穿着白色的t恤，黑色的短裙，光着脚穿一双黑色布鞋的女子我似乎在哪个地方经常见到。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依旧能在深夜听到墙壁剧烈的振荡。可是我知道那里的困兽已经挣扎出他的牢笼，他自由了。　

我依稀记得阿sa有一天曾经在清晨时分打电话来对我说，西晨，我在雪白的街道上独自行走了一夜，我爱上了夜晚寂寞的天空。　

我一直在想像寂寞的天空将是什么样子，灰色的？黑色的？白色的？有颜色吗？　

17）　

许多时候我走在骚动的人群时会突然听到许多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些声音厄长而空灵，它喊着我的名字，西晨，王小南，王小南，西晨……　

酒吧的工作我依然在继续，父母从国外回来要接我回去住。我倔强的拒绝了。因为我习惯了可以站在阳台就看到那个白色教堂的房子。窗外会不时经过一只只飞鸟。也许它们都是飞往小枫说的那个小镇，也许只是偶然经过寻找食物的普通鸟类。　

我只是看着他们经过，我不属于他们中的一只。　

我记不得我到底叫什么了，因为我的世界开始没有人再进来亲切地喊我为自己取的名字。　

我叫西晨。对吗？　

18）　

当我依旧是一个人的时候，我坐在阳台的木制靠椅上喝黑咖啡。可是这个城市已经过了下雪的季节。阳光明媚，空气新鲜。那天我从午夜时分一直坐到第二天的黄昏，感受到了阳光的辐射深浅不一。当终于看到一只飞鸟经过的时候，我想站起来对自己说声晚安，可是我的嘴怎么也张不开了。就像一朵玫瑰花骨朵正生长的灿烂，可是当她要绽放的时候却突然枯萎了一样。　

是疼痛的吗？　

19）　

很多小时，很多天以后。　

如果你偶然有一天看到一个背着黑色的吉他，穿着黑色的风衣，留着黑色的长发，戴着黑色的墨镜，以绝望的姿势仰望天空中的飞鸟的男孩，请你拦住他，你只要轻轻地微笑，然后对他说——　

西晨，－晚－安。　

后记：　

本已打算就此停笔聆听飞鸟的晚歌。楼兰在《归属》里说喜欢，故写了《晚安》以表谢意。文字依旧颓废，爱情依旧绝望，生活依旧麻木。题目习惯用两个字，简单。如同生活本身。作文时脑子里想的亦异常简单。没有题纲，没有意念，没有构想。只是安静坐在电脑前。手指用五笔打出什么字文档便留下什么。一直认为文字是自由的，我们不能将之束缚。许多人说有安妮文风。其实年华消瘦，内心绝望罢了。安妮因年长先行其风，后来者成为其的模仿者。这种说法成为荒谬。当然她亦真的很绝望。网上搜此类文章不下千万。颓废似乎成为所谓的“80后”代名词。或许只是假象。或许只因他比烟花寂寞吧。人各有不同经历和过往。生活仿若大海。所谓的文风亦不见得一定是自己控制的。许多时候文字本身就是阴郁的。我一直想写一篇超越自我的小说。可是我一直沉陷于自我编织的悲悯之中。所以我的小说只是自我困缚的折射，自说自话罢了。《晚安》依旧只是被牵线的木偶。没有任何突破。其实故事本身是次要的，那只是一个载体。读者或者作者本身只是用一个故事来抵达或者离开某座城堡。属于自己的，或者让自己恐慌的。若一定要究其内构，其实是种愚蠢行为。喜亦久，厌即收。所谓文字是什么？落花自拈罢了。爱情亦只是一场烟花。生活是什么？我们凡人又何必多牵挂。《晚安》过后，晚安罢。　

二月二十三日午夜上海《晚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