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僻远的乡村里有一座小学。村里人都是胳肢窝里过日子,而这狗屎橛一样的学校就是胳肢窝里挤出来的油。
学校里有两位民办教师,且都姓李。村里人为了区别方便,管年长的叫大李老师,管年小的叫小李老师。学校设有三个班级,大李老师任校长带三年级课兼二年级数学,小李老师任会计带一年级课兼二年级语文。
两人十多年如一日,默默如春蚕吐丝、无闻似蜡炬燃烧。每天带一身泥土登上讲台,下了课又披满身粉尘回家,学校、家庭一挑担。尽管两人栉风沐雨,两点一线地来去匆匆,但还是落下个妻怨子恨。领导也有时要敲敲头皮,上上发条。
学校每年也有千儿八百的收入。小李老师鼠肚鸡肠觉得两人家里都不富,过年过节能分百儿八十的,好接济一下家里;而大李老师大手大脚则认为场面最重要,不管学校再穷,也要苘杆子顶门------硬撑,人一辈子不就活着一张脸!没有脸,两眼乌黑,给你再多的钱也等于零。收学费时,会计收了钱,放在家里,除了买书的钱,其它的就滴水不露了。大李老师便有点恼火:哼!这个学校只要我一天是校长,就得我说了算数,总不能让你牵着我的鼻子走。天底下,哪有皇上听大臣的理?
两人整天一有空就围着钱争吵,有时屋顶上的灰尘被震得簌簌直落。渐渐地两人便形成了一种习惯,有一天不吵,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无精打采,像害病似的。有时,小李老师告到乡教委。教委主任也像大人哄小孩似的说:“你回去好好教学,我见了他好好说说,要是那样可不行!当然了,有钱就是花的,但也不能乱花。俗话说‘花钱花到刀刃上’,不该花的一分都不能花,要是该花的,不管多少都得花。不花办不了事。”过后也是不了了之。
前几年,乡里从别处调来一位公办教师任这座学校的校长,可没过仨月就卷起铺盖走了。有人问他,为啥不在那地方干了。他头摇得像货郎鼓,说:“那可不是个易蹲的地方,遍地净刺,动不动就被扎得鲜血淋漓;明地里说得你心花怒放,暗地里给你穿小鞋,刮阴风,攮棒子,让你防不胜防。没有十三个心眼别想在那地方站住脚。”
大李老师和小李老师的战火平息了有两个多月,那是因为乡里给他们派来个头头,来争饭吃的。两人像毛蒋一样暂时停止内战,国共和作,共同对付外患。等新来的老师走了,两人又噼哩啪啦交起火来。这时两人的战争出现了新花样:大李老师把三年级和二年级的学费全收上来,不再像往年一样交给小李老师,而是揣在自己怀里。小李老师仅仅收一年级的学费,成了个光杆司令。
小李老师给教委主任说,大李老师不把钱交给自己;大李老师给教委主任说,小李老师抓着钱不放。
大李老师的钱也没装进自己的腰包,全花在和教委的领导们吃吃喝喝上了。后来大李老师的钱花光了,便想法设法抠小李老师的钱花。小李老师振振有词地说:“你没把钱交给我,我哪有钱给你花。再说,钱都叫你买好了。我连勺子都摸不着,上哪儿给你弄钱去?”
后来,民办教师转正,大李老师第一年就顺利地过了关,长了工资;而小李老师一年又一年,考了又考,还是转不了正。
今年,我回老家,分别遇见了大、小李老师。大李老师已经退休在家,每月八百多块钱工资。小李老师依然在那座小学教学,他本来认为大李老师退了休,校长是自己的,没想到上面又从外地调来一位校长;他一下子老了许多,退又不能退,考又考不上。时常见他一个人耷拉着头,趿拉着鞋,蔫蔫地在校园里踱来踱去······
2000·7·2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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