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3章
二毛从小就显示出聪明和机灵,在村小学校和初中读书时就经常考第一名。他对《隆中对》、《赤壁怀古》倒背如流,他常谈村干部家藏的马恩列斯全集。还看过《资本论》、《反杜林论》。他读毛选四卷,在文学后期他青春蓬勃的年代,多少星夜,他和同学们村上的好伙伴谈论着井冈山,八一枪声和蒋介石黄埔军校,他政治梦想在红旗飘飘,虎头山种水稻的榜样力量下,正月初一开始上山修筑大寨田,精明的小伙子从此实实在在过起自己的日子,他被招到城里做了一年倒插门女婿,给女方留了一根萝卜种,他忍受不了上门女婿受欺悔的气跑回了村里,他仍是光棍一条,但不是那种饥饿汉子,他有自己的主见,在村头他盖了二个小楼,雇请了一个外地人办起了家庭影院。设备当然是城里曾经是他妻子的白梅允许他拿走的,白梅在一家公司当公关小姐,她可能常给公司经理借影碟搞男女之间常做的那种游戏,当他第一次和她搞在一起时完全没有新鲜感,而她手法高明,技巧得当。他觉着了舒服,但太顺利了没有太多的头昏脑胀的感觉。村里办的家庭影院很早,每张门票卖三元四元,每天也有百人左右看,茶钱归外地雇工,收入不错。二毛手头也有几万块钱。他没有把自己当作爆发户或城里的款爷,他见到漂亮女人就抨然心跳,很少有起而追之的事情。他有辆白色风速踏板摩托,在村里是独一无二的醒目物。她正在追求一个从东北来小城电视台当女主持人,他天天在电视上见到她,听城里许多人说,她和市长睡过,没人要她了,他想,“没人要,我要。”他骑着摩托跟着她从电视台下班到天鹅宾馆后的高架桥小区。
电视台女主持人是第五天守在小院门口时见到二毛骑着车和他打招呼的。她已经有五天下班后没有单独外出了,她在家中写一个报告文学,女主持人自己不会写稿子只能是一只花瓶,她努力地做到。
那天傍晚,她吃过晚饭后,看见钟点工阿姨离开了家。她便顶着毛巾身穿印花真丝睡衣从浴室走向不锈钢封闭的茶色玻璃阳台。她看见二毛就停在她二楼底的下方属于自己的院门前。“哎,小帅哥,你在哪儿等谁啊。”东北姑娘的豪放挂在嘴上,市政俯几位市长就喜欢她的甜爽劲,
“我就等你。”二毛抬头看,女主持人拉移的玻璃窗。
“你是谁?找我干吗?”
“我是你忠实的听众,我有意见要给你提。”
“你不是杀手吧,我马上下楼给你开门。”
“我是杀手,情场杀手,”当她打开门时,他见到她颊上贴着黄瓜切片。脸上贴着西红柿切片,回答她。
“进来吧,有话请讲,这些玩意儿的是屏幕形象,没办法,。”
“你很上镜头,省电视台的女播音员没有你漂亮。”
“别吹捧,我就喜欢观众对我提意见,我是东北人,普通话还行,可这脸蛋的皮肤没有江南人嫩白,我也是从农村考上广播电视大学的,现在需要补上美容这一课。”
“你是周末好时光的主持人,又是新闻节目主持人,我特别喜欢你这二个节目。”二毛平时很流畅的语言有些卡壳。
“有意见可以直提,可以把节目办的更好。”
“我这是借口罢了,我想直接问你,结婚了没有,那样我可以追求你。”
“喔,太胆,看来你也有东北人的个性,值得一聊,先坐,喝些啥饮料?”
“你真大方。”二毛坐在藤椅上,“来一杯冰镇汽水好了,你让我胃口大开。”
“边看边聊吧,我已养成这种不大好的习惯。”说看她打开索尼电视机,离新闻时间还有一小时,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可以吗?“
“春雨是你的化名吧?”
二毛找着要和她走入情场的突破口,他盯着她的面孔。
“本人,夏春雨,二十四岁,大专未婚,我的简历很清楚了吧。”随即她哈哈笑
“本人,张二毛,小名二毛,初中文化,自修大学哲学系毕业,有众多爱好,三十二岁,离婚二年。”二毛一口气书完,然后补充一句:“农业户口。”
“好了,好了,你要知道我,我对你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简历能说明一个人的实质吗,你可能也听说过我和市长在宾馆开房睡觉的谣言吧,自己对得起自己就成。”
“从今天开始,我想追求你,我愿意做你忠实的奴仆。”
“你有纯天然的一面,象矿泉水,本质上有透明度,你坐一下,我披件衣裳,有些夜凉。”她从小院里两边排满各色花卉上楼时。他看着她硕圆而生动的臀部在夕阳映照下的睡夜里很柔很媚态。
vcd影碟是一部意大利片子,很罗曼蒂克。二毛喜欢看外国片,城里每星期六春雨小姐主持的周末好时光后就是外国按节目。他躺在床上看,定了时,片子结束和他进入梦乡相匹配。
夏春雨下楼时,他没再看她,二毛一本正经看着屏幕,当始终敲响晚七点时,他站起来:“春雨,你给我了一个周末好时光,我真诚邀请你到乡下我的村庄去看看,那竹林刚长笋,象灯心绒一样环绕山坡的茶园。”
“老是在城里还真憋着一股气,我接受你的邀请,过一个星期,我把稿子定了打电话你,我们是朋友了。”春雨出他出小院门时,随手把桌上几张外国爱情片的影碟放进他摩托车。
从城里回村,二毛就不想再在父亲的花轿出租公司里干了,做一个四肢发达让人低看的轿夫有什么好,他决定放弃这一职业,让自己雇佣的外地人去抬花轿,自己进城去开一家音响店,把电视台女主持人夏春雨追到手。
他干这些事是瞒着父亲和兄弟们的。他先推说自己身体有病,找人到城里医院开了右腿骨癌的病历证明书。
接着,他跑城里租房,批发音像设备,他要把夏春雨娶到手,让前妻白梅看看我的本事。
二毛没有想到自己和夏春雨爱情的进展如此之快,二个星期见面的第三次他就占有了她,采摘了春雨后如花一样芬芳的她。她没有把自己当作花瓶一样让市长们捧着,摆在会议室里没有阳光雨露,把她自己插了一个乡下男人肥沃的黑土地,她已经喜欢把头枕在他长满黑毛的厚实胸上,胸象起伏的海涛,她就在起伏上自由地呼唤。
从乡间城只有半个小时,几公里的路上夏春雨抱着他的腰,风从摩托车两旁忽忽而过,她已经是心花怒放,炸鸡腿和酸奶是二毛提供的午餐,她说,我不能太胖影响屏幕形象,他说,年轻女人稍胖些显得性感。
“洗个澡吧一起然后吃饭,我给你搞几个北方小吃,夏春雨认为二毛是江南男人中比较有气质一个,不管以后结婚还是分手,她不后悔,二毛诚实胆大,懂得生活。在红尘滚滚的城市生活中已经难以找到这种好男人。
晚上,二毛和夏春雨去玫瑰歌舞厅听歌,当他们坐定时,舞厅的小姐随着“的士高”的音乐就在面前摆动着线条,把腰臀扭得很性感。
“风骚妖艳”,二毛咕噜噜吐出一句。
“你说什么?”夏春雨侧耳向他。
“我们走吧。”二毛拉起她的手。
“怎么,你对她们的公然挑逗,熟识无睹还是愤怒不安。”
“不,不要去轻蔑她们,她们是想引起人们的冲动,让别人掏腰包,她们需要靠这样生存。走吧,空气太嘈杂。”
“我认为她们的纵情并不是堕落,看见她们这样,我内心也有了激动,我们生活着的男女能够打动别人,又能被别人的某种东西打动就是快乐和幸福的人。每个有大脑的人都有尊严。”说这话时,沐浴后的夏春雨脸上优雅,整洁而美丽,浑身上下浮动着初升太阳的光芒,双目烂漫。
他俩漫步在江城东郊大桥下,夏春雨说:“走吧,送我回家,有些冷。打的吧,”二毛说。
“其实,我喜欢和你散步,我刚把稿子写完,电视台拍摄乡镇企业系列记录片,报告文学刚好成了最好的脚本,我可以松弛一下神经了。”
浪漫而执着的二毛浑身有的是力气,他把夏春雨驮在背上一阵奔跑了足有一公里,送她到门口推出摩托车时,夏春雨说:“看二个片子吧。”
二毛陶醉于片中木屋里女主人公性感的身躯时,夏春雨把二杯咖啡放在床头柜上小声说:“感觉如何,这些都是大学同学捎来的原版片。”
“语言带着原始人的磁性,河流山村原生态,天那么湛蓝。”
“能够把握与领悟的魅力就是大自然永远是最美的真理。”夏春雨头发用橡皮筋扎成兔子耳朵,英姿装束的短吊带裙,那ru*房很丰满,她半跪在他身边轻柔地说:“你小弟叫三毛吧。”
“不,我永远是二毛。我也有与三毛一样的顽皮弟弟。”
二毛用手抚摩着她的光滑肩头,轻轻地用有些凉的嘴唇吻着,他已经对爱抚女人有了经验,夏春雨没有,她在大学里没有谈过恋爱,她还是个贞洁纯情的如雪山莲花一样,她凭着自己的青春冲动和热烈的向往,她抬起因激动而双眸充满泪水的眼睛时,二毛俯身把她的泪舔干,然后拥住了她。
二毛没有把夏春雨抱上桌,他呀哟来一点新名堂,让她第一回就永远地忘不了他,他采取了多种方法让她一次接一次进入高傲的呻吟和高[chao],夏春雨象一匹马,她不断地扭动身姿呼喊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当她呼唤蓝天白云和太阳时,二毛象一片森林一样覆盖住了丰沃的土地。
二毛是夏春雨闭上眼皮进入睡梦时流的泪,他不知道她真正是个[ch*]女,他找不到擦去血迹的东西,最后拿了床上一条印着桃花的枕巾。
她是睡着了,幸福的眼睛,他不忍心打搅她的梦,他把她平躺在床上,他便关了灯。
vcd碟片中的爱情高[chao]也已经结束,二毛看着床上的夏春雨,觉得很满足,房间里没有香烟,只有几张报纸几本画刊,他懒洋洋的,觉着全身疲惫不清,他计划着结婚的日子,他觉得要珍惜着份感情,这是一见钟情吗?他说不清,只是以后要全身心投入爱情的长河中游泳。
“我要让自己从城市和观众中消失。”夏春雨想道,她不想向社会和所以认识自己的人展示生动和魅力,当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二毛时,正是她和二毛结婚的前一个晚上。
“你不要自毁前途,你在电视台才一年多,前途无量,那么多局长部长们把你看作江城的市花,一株散发芬芳让大家享受的桂花树,你的树上可以结满果子。”
“不,二毛,我依然是一株桂花树,只是为你一个人开花为你一个人结果。当一个女儿爱一个男人并与他结婚时,她的前途就是丈夫。我是聘用到江城的,这里举目无亲,我又不想做公众人物,让别人享受,当我有一日年纪大了不再有美貌时我便一文不值。”
“那你采取什么方法做隐身人呢,主动要求领导给你调整工作,还是辞职干别的,听听你的意见,大家议一议。”
“彻底地离开城市,我想把单位给我的房子卖了,已经房改了,房子是我的。可以卖几十万元,爸已经同意把他当教授三年的十五万元津贴赠给我。我们到郊外去租几亩地,我要做庄园主,一边种花种菜一边搞创作。”
“你这个想法是否现实?”二毛凝视着夏春雨。
“我还想依靠你的影响支持我在城里开办音响碟片商店呢。”二毛对自己做的事没有目标,他只是向着心目中的爱情靠拢,他当然是听从她的。
“夏春雨,我把小镇上父亲分给我的财产也卖了,我也不进城开鬼商店了。我们可以筹集六七十万元,可以租为期五十年的十亩地,我们做农场主,我反正是农民,我这个人的个性其实与城市是格格不入的,但心里不屈服,我没有太大的本事,算命先生说,我这辈子靠女人过日子。”
“二毛,以后你会明白和理解我,我虽不是个人物,处处锋芒毕露,我要心安理得过一生,再在电视台待下去,我会失去本来面貌,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夏春雨了。”
“我完全同意,你是一只飞蛾,扑进田园深处。”
“我和兄弟们商量,我们还要用花轿抬你进家门,你是我们村所有姑娘媳妇中第一个大学生,我弟四毛是全村第一个考取大学的大学生,为我们张家真是增光添彩,我爹会高兴的。”
结婚当天,二毛才把自己要和夏春雨结婚的事告诉父亲张二狗。
张二狗在长满串串葡萄的架子上和村上一个算命瞎子下棋,瞎子是凭着对方的感觉语言和语中的神态下棋,已胜首局,阿狗佩服算命瞎子高超本事。阿狗说:“结婚是件大好事,找一个电视台女播音员更是我们张家的光荣事。怎么能把这一件大好事草率地一办了事?再说,两个人要回村里租田搞农场,还不是买地当地主,和外国人的庄园有啥两样,我们村一个生产队一百五十个人只有七十几亩地,本来就紧张,把地弄没了,农民到哪去种地,大学生是国家培养的。不为国家出力尽想些赚钱,搞那些歪东西会害一辈子,你小时候也吃过苦头的,忘记啦?”
“爹,我没忘,你说的也有理,我和夏春雨商量商量,”二毛递给爹一支香烟。
“告诉你那个妇道人家,少在村里几十亩水稻田打主意,要搞什么农庄当农场主,到草原那些地多的地方去搞。”
“老顽固,死老头,算了,我们暂时忍着,不到你那个村,可以到别的地方去搞,花轿我也不坐了,你就住到我这里吧。”
“做上门女婿?”
“你的户口进不了城,土老冒,我在这里没一个亲戚,谁说你是上门女婿。”
二毛和夏春雨的婚礼是在江城最高楼层的国际大酒店办的,婚宴办的很现代,是在旋转餐厅吃的自助餐,请各位客人观看了俄罗斯歌舞团的时装表演,二毛兄弟媳妇和村上的长辈们真正开了洋荤。
张二狗站在二十二层楼上看着鸽子房一样的居民楼显得威风凛凛,他想做一只鸟飞下去,让翅膀变成城市的村庄。
“我们已经在爱情的大海里游泳,刚跳下河,还要游许久才能到达彼岸,春雨,你已经给了我连绵的春天,让我做一个城里人吧。”二毛帮她盖好被。
“你不是已经是城里人了吗?”夏春雨不理解他。
“不,我有了城里老婆,我还要有城里的房子,我还要有城里人那种抽烟的姿势,咳嗽吐痰的习惯,总之听爹话做一个出色的城里人。”
“这是做作的农民意识,虚荣心作怪。”夏春雨抱住他,“我是农民的孙女儿。前几年才随爷进城,爸也是在农村实验田干出的一番事业,你不也读了那么多哲学史,那么的逻辑思维怎么都僵化了呢?”
“江城开放了,前几日报纸登了,只要在城区买一户住房或店面房,就可以转户口,成为城里人,我想抓住机遇采取这种方法也许是实现我爹当城里人的最好途径,老人言不听不行啊。”
“你说怎么办?”
“我们不租房开音像店vcd碟片商店,干脆自己在新城区买一套门面房,大概是六十万,百多平方米。”二毛说。
“荣也好,辱也罢,不光彩夺目就成,咱俩好好过日子,农民的本质是世界最美好的本质,有什么不好,偏要寻求这种脱胎换骨的良方,人的快乐主要在于自己的心灵。”夏春雨躲进二毛怀抱,一把抓住二毛的命根时说,许多年以前,还不是在树林里赤身体地生活。
二毛拿出一条长毛巾铺在地毯上,让夏春雨把枕头和床单扔下。
“我还真不习惯城里人生活,如此软的床和软垫,不把我变成驼子才怪呢。”他把背和脚紧紧贴在地板上,直了一个拦腰:“骨头酥了,怎么挺起农民的腰杆,怎么挺立中华民族的雄心壮志,怎么让中国人民屹立在世界东方,农民是最根本一部分。”
“不要老看不起农民,农民怎么拉,有知识有本事就不是农民。毛泽东还不是农民,上海滩几千年前还只是一个小渔港,有了农民的不断奋斗才有今天的城市。”
第4章
阿狗死的那个冬天,开了一个家庭会,分割财产时,大毛没有任何主见。
大嫂烈性子,骂三毛媳妇是个小妖精,败家子,骂二毛媳妇是三天三夜褪不尽鸭毛的小气鬼,守财奴。
大毛媳妇说:“我有一牌豆腐坊,饿不死人,随你们那样。”
二毛媳妇说:“我爱搞个温室大棚什么的,不愿离开村庄。在村里住着楼房蛮好,至于镇的三间楼房,平分的好。
三毛媳妇说,“我开美容厅用得着门面房。最好大家作个低价卖给我,用了一年多的房便宜10%。”
二毛媳妇接着说,“那不行,房价每年上涨呢。”
四毛说:“我不会和哥哥嫂嫂们抢财产。本想大哥作主,大哥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大嫂受的苦最多,大嫂最能持家,年龄也大了,该照顾着点。
二哥三哥身强力壮,但没有技术,但对花轿出租公司有感情,10年了也流了不少汗,形势也不会转啥方向,把公司搞下去每月挣个辛苦钱还行,继续把花轿出租公司搞下去吧。今年开春只有二个月不到,老爹在银行存下的三万多元钱除发工资,余下的二万块钱我想自己留下,我想办一家织布厂,我还没有结婚,我拿2万元钱,想来哥哥嫂子们不会有意见。至于家中的房子财产我不和哥嫂参与分家了。”
最后决断,镇上的红白喜事有限公司、办公楼给二毛三毛两人共有,大毛分得村
子里的楼房。
雪下的很大,江南的雪天冷的静,雪把垃圾,杂草和所有肮脏掩盖住了,显得洁
白空旷悠远。
大嫂红菱的豆腐坊,豆腐干皮卖的最俏,还可适当上扬些价钱。穿着羽绒服的大
嫂,卖完豆腐后看着天气还早,临到年底死的人特别多,喜事也连着办,大毛的生意也好做,今天去了城郊大桥边一个新的别墅区,可能又要喝了酒很晚才回家,她把围巾捂的严严实实去了山湾,她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纪龙了。冬夜的漫长让她快接近半百年龄的心更加空挡。悠闲,她不知道人已到更年期,却还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渴望在心头象河水潮汐涨起落下,激荡着心潮。她常在心底里骂自己。老不正经,越是骂,越是脸红,血液膨胀全身,懒洋洋的身体需要触摸抚慰。“一片二片,三片四片……千朵万朵雪花飘,飘进山坡象棉袄。”红菱想,作诗有啥难的,我这不也是诗吗?
红菱“吱扭”推开木门时,纪龙正在做晚饭。他自己配制的嫩笋干和鸭子正在沙锅里蒸煮着,冒出的热气弥漫着水泥平顶的小屋。黑狗汪汪叫着。
“你冷不冷?自己人不认得,叫啥?”黑狗便围着红菱蹦上蹦下。
“你来了,我就不冷。”纪龙伸开他的左手,自由地来回伸缩,“全靠你呢。”
“不害臊,我不是一盆碳火,来了就屋里发热,我也没那个能耐治好你的残废手。这都是老天的安排。”
“你下雪天到这山里来,也是老天的安排?”纪龙说着手伸进了她怀里。
“我都快年纪半百了,还用得上听谁的,自己想干啥就干啥。不要摸奶,心口冷。“
“越是偷偷摸摸,滋味更浓。“纪龙搂着她,顺手换起沙锅里一块鸭肉塞进她嘴里。
“死货,我给你带了好些豆腐皮干,够你吃几天,把身子养胖些。“
“我只有一只手不能用,我想下手干些别的活。“
“你已年纪半百,儿子出远门打工,能干啥,就这样,每年几钱块收入可以了。”
阿沟在大儿媳妇红菱离开家园去城里时,阿狗没有挽留她。只是对她说:“红菱,我知道这许多年来,你受了不少委屈,我不怪罪你离开大毛,大毛就这个样子,没法子的事,你操持家务辛苦多年,。你已没有爹娘,有空儿来看看我这老头,你走吧,我象出嫁的女儿一样待你,给你买一套组合家具,一整套电器,大概三万筷左右,把事办的热热闹闹,你也光彩我也有面子。”
出嫁的那一天楼前水泥场上,红菱尤为漂亮,激动的哭了,扑倒在阿狗怀里,一改往日:“我家老头,老爷子。”的称呼,高八度的呼叫:“爹,爹!……”在场的所有男女为红菱流下了泪……
出嫁时,太阳最好,屋门前的古树发了芽……两辆货车装满家具电器,一辆大客车前是一顶大花轿,大花轿没有人扛,架在解放大卡车上,第一次用上了锣鼓乐器,那是全村最热闹的一次婚宴,村上三个生产队近百户人家,男女老幼全部坐上酒席,阿狗掏干了腰包,满满四十桌,这天,才是阿狗眉开眼笑,被邀请村干部对他将:“钱来之不易,是一步步长老茧挣到家的,省着花。”阿狗说:“我也会有这一天,我高兴,我要让大家看看嫁儿媳妇比别人嫁女儿还要热闹,我阿狗胸怀宽广,讲仁义有文明,我对得起祖宗……”
大嫂进了城市,买了房转了户口。
在城里农贸市场买下一个摊位。
想不到年将半百做了城里人。
张二狗喜欢大毛媳妇,许多的出发点是看在大毛的份上,大毛需要关心和体贴,他的钟爱也许使红菱产生了误解,她甚至爱上了张二狗,阿狗是她公公,难道做“扒灰”这样的蠢事吗?
红菱甚至想提出假如离开村庄到城里去买商品房,阿狗要娶她,她完全不加任何条件会同意。
大毛死后,没有了一个影子在眼前浮现,有半个月,她不想跨出房门一步。
一路的喇叭声,接亲的队伍过了荷花桥,队伍绕了几里路走了上手,东边出太阳的方向。五只喇叭朝天,一派喜气,接亲的队有十三人,提着大红包袱的是媒婆,新郎在中央,喇叭鼓动吹,吹的三四遍门在打开,门口一阵噼噼啪啪,花轿落在门口,接着便有十几根青毛竹排在一起竖在门前的墙上,有接亲人派一人看管,假如遗失一根要拿出香烟一条或奶糖一斤给出嫁人邻居们那些藏了竹杠的人(这就叫敲竹杠的来意。)
红菱没有在楼上抱着送亲的姐妹们哭闹流泪,她和左邻右舌的妇女讲着致富经。阿狗把她当女儿嫁给了纪龙。
花轿落到家门口,阿狗在家门口铺展了红地毯,欢迎接亲的人,从堂屋里抬出的红绿色被子有十八条,放在四方桌上,樟木箱,藤椅。早有染成红色的花生奶糖鸡蛋在被窝里包着。饭桶马桶水桶长圆方凳一溜溜铺堆在场头,成群的孩子哄闹着。
红菱和纪龙天地合一,夜幕一色时,一对同眠的人就在窗外的阵阵风吹下睡入梦乡,他俩忘不了阿狗。
人生七十古来稀,阿狗的生命长河里希奇古怪的事层出不尽,冬夜是生日。七十岁生日是在镇上饭店里过的,自从阿狗和江南大酒店的居老板交上朋友,还真的没有亏待居老板,平时有认识的朋友和小官僚,要阿狗请客,他总是带到江南酒家。他从居老板那里学会了洗双拿澡打保龄球,他甚至去过迪斯科舞厅。他想要是年轻二十岁,也会象如今挺胸凸肚的中年人老板一样摆阔气树威风。
“人头马一开好运来”这是电视屏幕每天叫着的广告语,阿狗今晚上就是因为碰上了好运到江南大酒店内预定了八桌,打算出血一万块。人们常说穷人家里的鸡窝里尽是卵石,财主人家臭水沟里也能捡金娃娃。阿狗平时很节省也没舍得人头马,不是在赌台上是在体育奖券兑卖现场。阿狗只买了两张奖券四块钱,他摸到了一辆双塔拿轿车,也可拿十万块钱现金。他打电话给四毛,四毛说:“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奖是你摸到的,车属于你个人,你有四个儿子。”
“四毛,爹是想支持你,你要办织布厂需要……”
“啪!”四毛把电话挂断了,他怕兄弟几个说不清楚,出租公司赚的钱基本是按照多劳多得的分配方案实施的,对于这种意外之财,四毛能说啥。阿狗听旁边的人在议论纷纷说拿轿车和现款都需要自己的身份证。以后要登报公布于众,阿狗拿着奖券说声:“我先去撒泡尿”就奔下了兑奖台。兑奖台上停放着一溜汽车,广告标语触目惊心:双塔拿---大家拿!阿狗撒尿时就考虑了向外地人借一张身份证拿现款,把名字登上报纸这不是露富么,社会好人有坏人也有,以防万一,再说把小汽车开回家四毛虽然会驾驶,兄弟几个有矛盾,尤其是引起媳妇之间的矛盾更不行。他拿出五十块钱向路旁一个外地摸样的人借了身份证,到兑奖台领取了一张存单。晚上,阿狗喝了好多酒,他把存单朝四毛桌上一放:“明天晚上,我请客。”
“爹,这钱?!”四毛惊奇地看着父亲。
“四毛,这钱给你,整十万,你不是要办织布厂吗?”
“我是需要钱,可不能……”
“不是我吹捧你,兄弟四个,就你以后有戏,这钱是意外之财,算我投股,我盼着你以后有出息,当大老板。我们这个花轿出租公司兔子尾巴长不了。”
“这是江南习俗,时代产物,弄这个花轿出租公司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产物。我早就说过。”
“你又不当外交家,以后少说话多做事情,你看我近几年还不是坏在嘴上,废话连篇人人当真。”
“明天晚上,这样仓促,要不要和哥几个商量一下,七十大寿,大家总得有个准备,起码有个思想准备吧。”
“不发请柬,打电话,愿来就来。不来就算,电话里讲明白,一不受礼,二不受贿,平时候与我们有往来的单位领导三桌,村里从我算起三代以上堂兄弟姐妹和孙辈,只要能通知到的全部通知,你们兄弟几个允许每人请几个,给叫我爷的孙辈们每人一个红包,算计一下有多少人,人生七十古来稀,在我祖辈的家谱中除了宋朝仁宗皇帝时有一个祖宗当济南府太守活过七十岁,几十辈中就只有我喽。”
“爹,你运气好,又遇上这么个好光景,活过百岁不成问题。”
“毕竟老了,也就最近二年的事了,我心里明白。”
“爹,钱我收下,七十大寿宴席我去安排。”四毛说,已经从办公桌里拿出两盒西洋参片,爹,我早为你准备了两盒西洋参,不贵,就二百块钱,我原来想给你买两瓶好酒,我想你老人家还是少喝些酒对身体有好处。爹是一棵大树,树倒了,这出租公司会垮掉的。
“四毛,你真懂事,兄弟们都象你就好了。”阿狗粗糙的手摸了摸四毛的脸。
“爹,听说你年轻时和村上秦玉英好过?”
“大家在一个村上,过去的事了。”
“如今瘫痪在床,要不,倒是可以一起过,做个老来伴。”
“生活闲散,还真是没事干,爹晚上喝些酒就打发了。”
“夏夜难眠,我听说爹常去“春花”饭店喝酒,要不要我去刺探一下情报?我高中时的男同学是她侄子,春花开饭店就是为找个老伴。”
“我倒是看上她,年龄配套,其它全不知晓。”
“爹,老当益壮,为人实诚,说不定真有戏。”四毛把爹送出门时发现爹脸上红扑扑血色好,走路还很紧促。
他因为有着秦玉英的存在,心里象夏夜捉田鸡照得见摸不到。阿狗吃过晚饭早早上了床,他躺在床上看电视,他患了精神分裂症,白天想睡觉,一夜又要起床几次,好像梦游似的,自己要去做从前想干而没干的事,甚至想去强j*某个女人。
阿狗正在床头翻看着自己的小帐本。实际上除了四毛有花轿出租公司的帐本,他自己也记着,所有的现金收益他记着,欠帐很少,也有近二万块,他对四毛好的原因是四毛记的帐和他自己的帐相对照一分钱不差。他肯定四毛是个诚实能办事的人,没有把老爹看作糊涂虫。能继承遗志的只有四毛了。假如他有个三长二短,他也会写个纸条“你办事我放心”塞进床头柜里。
正当他想着自己和家庭,钱和四个儿子的事的时候,门铃响着“叮咚”的泉水声是阿狗,喜欢的音乐,音乐响起有人来了就预示着春天到了,相知的人在一起便是春天,假如人没有朋友将孤独地死去。阿狗对上门的来客,那怕是外乡人上门乞讨,推销各类产品的男女老少都邀请进家门喝茶吃饭聊天甚至送礼,阿狗此刻象个慈善家。
阿狗打开时见是荷花村党支部书记,本村父母官方士杰有些惊奇。方士杰很少有夜里串门的习惯。“你吃饭了吧。”阿狗本想问他有啥事,忽然一转口,这是江南人和人打招呼的常规用语,他不想和村书记套近乎,有钱人的自尊心是镶在骨子里的,阿狗就是这种人,对于小钱施舍是很大方,要真叫他拿出大钱出来,他肯定是一只刺猬。
“阿狗叔,我有急事找您!”方士杰停了几分钟才说出口。
“啥事,进屋慢慢说。”阿狗迎进门,立即到沙发椅旁倒水。
方士杰脱下皮鞋换上棉拖鞋。
阿狗大声说:“不要脱不要脱。”
“你这富丽堂皇的地方,不脱鞋就不是文明人。”
“你说啥话,装潢房子跟上时代潮流,这是四毛作的主弄的,我看是白白浪费,地板一百几十块钱一平米,红株白株夹板要一百几十块钱一张,铺在地上贴在墙上浪费!大书记,啥事情,用得上你亲自跑一趟,打个电话就是了。”阿狗披件大衣坐在沙发里。
“这事情,非要和你见面才说得明白。”
“天塌下来啦。”
“还真是天塌下来了,娘要死了。”
“要死啦,玉英,她瘫痪在床几年了吧?”
“死是小事,她偏偏提出,临死要坐一回花轿。”
“坐就坐吧。”阿狗说:“玉英的事,你大书记的事,我免费。”
“不是钱的问题,不是娘死的问题,是她坐花轿的事情让我伤脑筋。你想,我是个村书记,一个七十岁的老娘临死还弄个花轿坐坐。这真是千古奇事滑天下之大稽。”
“这是她活在世上的唯一要求,士杰。”阿狗低了语调,拍拍方书记的肩,“她们那一代还兴坐轿出嫁,她的许多姐妹,坐过花轿,她没有坐过,可以理解,老人最后一点要求也不能满足吗?”
“我是怕被别人说闲话。”村书记已经养成习惯,做啥事总喜欢对号入座。
“你是舍不得头上这顶乌纱帽吧,你放心,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连你党籍也开除了吧,再说,她提出的条件又不高,在村里转几圈么。”
“我当然要满足她的要求,我知道娘心里一直很苦。”
“我们这一辈人都是这个样子,心里想做的事没做,到了能做的好时光又没法做了,心里矛盾着。”
“别说了,今晚上就去。”
“那我赶快打电话,这事只能让四毛兄弟抬花轿,我给他们兄弟嘴上贴封条。”
“那我走了。”方书记觉得脸上辣辣的,不知道为啥要搞这种封建的习俗。
其实,方家老太秦玉英头脑中已经一片空白,她昏过去了三天。整个身子悬浮在空中,她独自走在茫茫荒原上,醒来时,她梦游一般的话让人捉摸不透。“张二狗,花轿!”她觉得自己好孤单,能疯能闹的年纪如雪花飘去,融化在这片土地这一个小村庄里,只有活的张二狗燃烧着她的下半辈子,村里几十个差不多年纪的同辈只有阿狗还眼熟。瘫痪在床的许多日子,是阴冷的,板结的,她心里是不能融化的冰块,无法脱胎换骨再活一次,那样的话,可以用如铁的热情把阿狗投入到爱情的炼钢炉里。她等待着阿狗能到家中来看看她。二年了,他没有跨进门槛一步。只有到了临死的这几天,她才认同在这世上七十年,唯一爱着的人只有阿狗,她感到无望和无奈。她听其自然,听天由命的一辈子终于游到观音像前,她同样白衣展展,在经书自开,莲座开放,水目澄沏的天堂前迎候长着翅膀的阿狗飞来。“喔唷!”秦玉英轻轻发出一声。
“娘,妈。”儿子和媳妇跪在床前,“喝水吗?花轿马上就来,今夜就坐。”
“花轿,我要张二狗抬。”
“娘,阿狗叔如今也年龄大了,比你还大二岁,抬不动了,是他四儿子抬。”
“花轿,花轿!”秦玉英的眼睛闭着,嘴唇蠕动着。
张二狗带着二个儿子和花轿赶到荷花村时,秦玉英只有最后一口气了。
她最后的心愿只是想坐张二狗亲自抬的花轿。人生的最后一次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忌讳和隐瞒的了,人将之死其言也真,其言也尽么。
“玉英,真是说要让我抬?”张二狗问着村书记妻丰小玲。
“士杰怕你年纪大了,抬不动。”丰小玲对阿狗说。
“来,我来抬,四毛你帮方书记把老太太扶上轿子。”阿狗浑身来了精神,他被丰小玲的话激活了,秦玉英这个老婆子同样惦记着我,我这辈子算没有白活。,总算有一个女人爱着我。”
秦玉英僵直不能动弹的脚被床头柜撞了一下,她模糊的眼好像从梦中惊醒,她努力睁开眼,看见张二沟就站在轿边,一个微胖整洁的小老头。村书记的儿子把她背身上,然后轻轻放进花轿,刚进花轿,她耳边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眼前飞扬烟尘,她竟然扶着花轿自己站起身来,换了一个人似的说:“阿狗,给我新衣裳红头巾。”声音甜脆利落。
阿狗呆呆地看着秦玉英,她好像返老还童似的,目光炯炯有神。
在场的所有人惊呆了,只有丰小玲保持清醒头脑,这属于一种意识流片刻反应,很快会消失的,她对女儿说:“快把我戴的金银首饰拿出来,给妈。”金银首饰是张二狗给秦玉英戴上的,秦玉英坐在花轿里,张二狗俯着身体进花轿把丰小玲做新娘的一套行头全用在她身上。
花轿里有轻声的问话和回话,张二狗回答秦玉英的,花轿外的四毛兄弟和村书记被秦玉英反常的行为惊吓的不说一句话,眼朝院外天空的星辰,村上人说,有一颗流星划过就要死一个人了,他们看到无数颗流星在划过村庄上空。
“在院子里转悠晃荡几下不行,绕村子转圈吧,这是老人的心愿。”
阿狗走在头里,、在花轿的右方,他能听见花轿里有轻轻的歌唱。真是,村里的新事层出不尽,老树也开新花,抬花轿的人朝村上转。
坐花轿的婆婆七十整,红灯闪烁分外娇,石榴裙菊花水柳腰,
圆月牵着花轿摇,披着丝巾的婆婆红着脸庞醉了双桥,
手戴翡翠耳挂红玛瑙,映红江南村庄好风景,石桥下的涟漪
旋转出动人的传说,富裕的生活已在冬天里开花,苦辣的岁月抹上彩云。
漂泊过的疾苦如今充满欢乐,恒古的爱情洒遍故园,化作清泉。
花轿绕着村庄转,丰小玲和女儿拎着红灯笼跟在后头,很象新娘黑夜回亲的风俗。“儿啊,快过来。”秦玉英脆嫩甜柔的声音喊着方士杰。
“娘,我在你轿子旁边呢。”方士杰一直守在娘的花轿旁。
“我就要死了,我死后要坐花轿去天堂佛国。”
“娘,这件事要听张二狗的。”
“我懂,阿狗会答应的,”说这话时,见一朵祥云升起,耳畔犹闻仙乐梵音。天边红彤彤,观音象半个身子沐浴红光之中,她长出翅膀,朝云朵飞去。
“玉英,你放心,你死了就用这顶花轿抬你去,我阿狗说到做到。”
“阿狗叔,你不做生意了,你还要靠花轿赚钱过日子呢。”
“不要多讲,你娘要我做啥事都会做,那怕我这身老骨头拿去一起烧了。”
花轿里没有了声音,阿狗猜想一定是睡着了。
花轿在院子里停下时,阿狗对大家说:“没啥,老太婆瘫痪的病好了。”
我一个人背她进家门,把床铺重新换一下,让她睡下。
方士杰把娘的红头巾拿下时,发现闭着眼的娘,已经停止了呼吸。
“娘,你就这么去了。”方士杰和张二狗抬起秦玉英放在了客厅。
客厅里铺满稻草,张二狗就睡在了的稻草铺上没有回家。
秦玉英的尸体在客厅搁置三天,方士杰和张二狗一直为着是否用花轿抬到火葬场去而争论不休。
“用花轿把一个老太婆抬到火葬场去,这算啥?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喔?”
“不怕你笑话,我对你娘能做的事也就是抬抬轿子了,我这辈子不是说,我对不起他或是她对不起我,我们相互敬重,互相敬仰,是历史把我们分开。我不怨恨她,死了,我为她做些事完全应该。”
“我不是不让你完成娘最后的遗愿,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这是为你好,你想想,抬花轿做新娘这是老一辈遗留下来的习俗,如今你的花轿出租公司却要把花轿抬到火葬场去,以后你的花轿出租公司还怎样做生意,谁来坐你的花轿?谁愿意让好端端的喜事变成丧事?”
“那又怎样,至多以后把花轿出租公司关门,反正我养老送终的钱已经有了,我的几个儿子都没有长久把花轿出租公司开下去的打算。”
“你一手创办起来的花轿出租公司就这样跨掉?”
“花轿出租公司已经给人们的思想搞糊了,复辟怀古的名堂对农村精神文明建设有害的。政协会议上,委员们早有这个议论,我只是藏在心里没向你说,现在我想禁止。”
“屁话,我这个村支书没一点觉悟,没一点素质!封建迷信的东西要扫光,祭祀祖宗的东西不在封建迷信范围,你的花轿出租公司全市第一家,是太平乡致富的典范,你这棵树不能倒,你这面旗是我们荷花村的光荣。”
“方书记,好了,花轿这种不合适宜的东西末等货色添了不少麻烦,乡长是满肚子不高兴的,趁这个机会撒伙算了。我知道你娘其实也是不要让我搞这种没出息卖苦力的名堂,我心里明白。”
“阿狗,我娘真这个意思?”
阿狗说:“当然。”
“那好,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花轿一起烧了吧。”方士杰借着阿狗对娘爱情的忠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方士杰一直是个唯物主义者,他对乡乡有寺院村村有庙堂的做法是有意见的,某些党员干部也跟着瞎起哄。
阿狗起初穷没有发财的路子,当时方士杰一时头脑简单,竟然帮助阿狗领回营业执照,随着花轿出租公司的发展壮大,知名度越来越高,他心里难受起来,这种致富路子完全是错误的,引导人们走上不正当富裕不正常消费,引起人们结婚讲排场的不良风气。花轿出租不能积极地提倡鼓励,乡政府作为致富典型把张二狗报到市里就是作了肯定。上级肯定了的东西,方士杰当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张二狗从乡人大代表官升为市政协委员,村里的老百姓不知道政协委员是啥官僚,都认为张二狗十分的伟大。
张二狗在秦玉英死去的一个月中,很少和村里人讲话,村里人都说张二狗原来是个情种,早就和秦玉英有一腿,多事多嘴的娘们吃了饭不讲话不说些废话又怎么能促进消化呢,当然不会当着方士杰和丰小玲的面说。娘们当着张二狗的面敢直说,张二狗戴地主高帽时一直是村里人人可骑的狗,张二狗听着娘们说到面上的话没有一句言语。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受冤枉了,他甚至连秦玉英真正的想法都没有搞清楚,还是到临死才知道秦玉英对自己的爱情刻骨铭心,有这些阿狗已经足够了。
花轿是木制品,当然容易烧了。秦玉英死后满五·七那天傍晚,张二狗把秦玉英坐过的那顶花轿抬来了,花轿里装满了彩电冰箱,楼房和汽车,当然是纸和芦苇扎的。花轿上浇了汽油,油烟很浓升上小院上空闪射的火星象小院里放烟火飞得很高劈啪作响。
秦玉英死的那晚,听邻居刘婆婆说秦玉英不行了,阿狗大呼一声“玉英!”放下手中的轿杠,快步进房去,象对待自己妻子一样心急火焚,哭喊着亲切感人的声音,让旁边所有的人震惊了。
失去秦玉英,唯一在这个世上留恋向往的女人,他觉得故乡已在心里荡然无存。故乡可以砸个稀巴烂,故乡是啥?有亲人埋葬和生存的基地方。
阿狗的头脑里奔跑着少女秦玉英的美丽身影这片土地的唯一坚守的情侣,终于走了。
他轻着她的手奔跑在城市辉煌的大街上,奔跑在树林野花丛中,追逐中蝴蝶,漫步在青绿的稻田边捉蜻蜓。多少感动多少回忆的珍贵片断其实都没有经历过,他对她的爱情就象一头拉着套的驴子,凝视着车上的萝卜白菜,拼命的奔跑,始终吃不到心中神往的菜。
阿狗面对冥冥进入梦乡的秦玉英,把长满胡须的老脸贴紧了那张白净的胖脸,秦玉英已经感觉不到胡须的刺痛,感受不到阿狗是她生命漫长旅程中精神的动力,感受不到阿狗曾经的力量和坚强。
“玉英啊,你这一走,我就啥也没有了,你活着,就是瘫在床上,我总能听到有关你的讯息,我没能来看你,我拉不下这张老脸。”
心中的女人似江南水边的一只大白鹅已经死去,阿狗象岸上一株没有血肉的植物,他心头有多少话要倾诉……
这时,村书记方士杰拿出一枚镶着绿宝石的古老钻戒递给他,娘说:“物归原主。“粗糙的宽大手掌里,钻戒已没有光泽,阿狗老泪纵横:”到如今快五十年了,还保存着我们私下里的定情之物,”二毛四毛兄弟走过来扶住爹爹,没想到一直那么快乐的爹爹也会哭泣,有着如此多的往事,二毛为自己爹的真挚爱情所感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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