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杉坑路,住着一个叫纯白的女子。
说起来,杉坑路其实一点也不出名。它是繁杂的,喧嚷的。路道很狭窄,两旁都是一些陈旧的居民楼,那里居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漂泊者。他们在别人的城市里打拼挣扎,按着生活规则在杉坑路进进出出,使它具备了生活的本质气息。
杉坑路热闹呵,天刚破晓,那儿就响起了各式的声音,河南的馒头,四川的朝天尖椒,偶尔有人探出窗口骂道,天还没亮,你们吵个魂啊。但这样的声音显然是微不足道的,它早就被一拔又一拔的呦喝声覆盖了。入了夜的杉坑路,还依稀可见新疆人在烤羊肉串的小摊前忙碌,也有三两对小情侣趁着夜色在路边亲来亲去。久而久之,它本来不宽阔的场地,已经逐渐成为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市场了。
在中国,这样的普通的小地方多了。但对于纯白来说,是刻骨铭心的,致命的。有时候她在反复琢磨,到底要不要离开这里,最后还是痛苦了放弃了这一念头。最决绝的那一次,她做好了决定,收拾所有的行囊,要忘记这里。一路上她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任何事物。可是到了转角的巷子口,正在炸油条的中年妇女对她轻轻一笑,她就回头了,妥协了。拖着行李箱回到余温尚存的房子里,思念铺天盖地卷来。那一刻起,她就决定,这一辈子,生也好,死也好,就在这里,再也不走了。
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铺天盖地的思念更为痛苦了。
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想念,让一个人手足无措。有人说,想念一个人是温暖的,可是纯白却感觉到冰凉。那种感觉像冬天里的一盆水一样,从头到脚不停地浇着。有时候她会失去控制,把自己关在宽敞的洗手间里,任凭冷水“唰唰“地冲着,直到昏沉苍白虚脱窒息为止。
纯白住的房子,是两年前她和莫俊一起租下来的。二室一厅,不大也不小。房子在五楼,底下就是熙熙攘攘的杉坑路。租房的时候她不同意,说是太吵了。后来在莫俊的感染下,也喜欢上这里。热热闹闹的,也没什么不好。盐啊醋啊卫生棉啊什么的,楼下小卖部就有,方便得很。
纯白穿着拖鞋下楼去买泡面,旁边有一个男子在买烟。他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伸过去接店主递来的烟,他的侧影很像莫俊。她差点就叫出声来,直到服务生给她找零钱,她才回过神来。她才再一次意识到,那个叫莫俊的人,已经残忍地永远离她而去了。
时光倒退到2003年夏天。那时候的纯白快乐呵,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一切都是明媚的。她相貌好,前景好,要命的是还有个一表人才对她呵护备至的男友,莫俊。饭他做菜他烧袜子内裤他样样都洗,陪她逛街购物,她做头发的时候,他坐在理发店等了七个小时一声不吭。经常,纯白在房间里穿来穿去,一边拿着莫俊给她买的署片往嘴里塞,一边用含糊的声音催促他,你快些啊,要迟到了。那时候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幸福,她那样享受着莫俊的爱,甘之若怡,心安理得。
她是爱莫俊的,她习惯了和莫俊在一起生活,习惯被关心,被宠爱。如果不出意外,她就会和她结婚,生一两个孩子,然后慢慢到老。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莫俊会突然从她的生命抽离。可是意外还是突如其来地来临了,以至于后来,纯白一直在骂自己,她从心底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从头到脚鄙视了一次,始终不能原谅自己。莫俊越来越虚弱她不知道,莫俊越来越畏冷越容易疲劳她不知道,她依旧没心没肺地指使他做这做那,哎哎,帮我拿一下毛巾,哦,你看看,阳台上有水,快去拖干净。
直到那一天莫俊去买香肠。那是纯白最喜欢吃的食物,莫俊纵了她的爱好,每隔两日就做给她吃。那日恰好冰箱里空了,纯白嘴馋,便缠着莫俊去买。莫俊二话没说便下楼去。纯白在弥漫着油烟味的厨房里左等右等,没等到莫俊回来,却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原来莫俊去买香肠的时候,楼下的小卖部正好缺货,他便到对面马路去问问。回来的时候一辆小车把他撞上了。其实撞得并不严重,只是头皮擦破了一块,流了些血,肇事司机当场就逃匿了。严重的是莫俊本身的病情,医生的一声叹息却把纯白的世界叹成了黑夜。医生说,晚了,已经是肝癌晚期。即使不遭遇车祸,也挨不了多少日子了。
半个月后,莫俊在医生无能为力的歉意下,在医院永远合上了双眼。那天,莫俊似乎知道自己的归所了,一直眼睁睁地看着纯白,好像有很多的话说,又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旁人都心酸了,动容了。莫俊的家人哭得昏天暗地,而纯白,眼泪已经流干了。她蹲在墙角,一声不吭。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心中的那片天,已经完全彻底的坍塌下来了。她说不出自己有多么的懊恼和悔恨,如果自己细心一些,就会发现莫俊的不对劲。如果早些去医院治疗,他的病,或者还有还那么一丝希望。
莫俊的姐姐莫洁和纯白在空空里屋子里谈莫俊。莫洁说,他是一个很沉默的人,从小就喜欢把事情藏在心底。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因为家境贫寒,中学毕业后的莫俊便外出工作,养家糊口。
说到最后,纯白和莫俊的姐姐抱在一起,哭成一团。那时候她才发现,莫俊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原来是那么沉,那么重。他去了,那么,她的世界也跟着黑了灰了,低沉了。
莫俊的母亲和姐姐,并没有追究肇事司机的责任,再说,人都跑了,追究也显得多余。还是让他,在天堂里安心些吧。纯白本想去报案的,最后也作罢了。
她坐在空空的屋里,时刻回忆着与莫俊的点点滴滴。有时候哭,有时候笑。她和莫俊的认识很偶然,他们上班的方向是一样的,每天都坐着同一辆公交车。他们的正式交往也很偶然,车辆急转弯,把纯白转进了莫俊的怀里。纯白闻到莫俊的身上有一股烟草味,皱着眉头道,以后不许抽烟。回过神来才羞红了脸,你是他什么人,不许人家抽。没想到莫俊从此倒是开了窍,对她关怀备至,连烟也彻底戒了。久而久之,就在一起了。
莫俊走后,纯白便辞去了原先的工作,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吧做dj。导致纯白辞职的原因是她在等公车的时候碰到一个中年女人,她很惊异地问纯白,你男朋友呢,好久没见着他了。她的眼泪在一瞬间就顺着脸庞落了下来。
酒吧的工作轻松自由,可以时不时地随着人群尽情发泄一下。她没有朋友,更没有敌人,剩下的只有歇斯底里的夜晚。那里的dj只有两个,她和刘芬。纯白和刘芬二人基本上没什么往来,只是一齐上台的时候,她们合作得也算默契。纯白对刘芬的故事不甚了解,只知道刘芬是个在校大学生,为了赚生活费才兼了这份工作。人倒长得清清秀秀的,疯狂起来却丝毫不逊色。
替班的时候,纯白就坐在台下,有时候喝酒,有时候去跳舞。偶尔碰上揩油的人,她一般躲开就没事了。事后却悲凉地想,如果莫俊在的话,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越是这样,思念就像长滕一样绕了上来,令到她最后不能自已。
那天,她在后台做准备工作的时候,经理带了一个人过来,说是新同事。纯白抬头,却看到像极了莫俊的一张脸。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她迅速转过身去。一低头,却是有泪滴下。
新来的男子叫纪勇,正是那天在小店遇见的人。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也很有穿透力。他一开口,便能调动所有人的情绪。对于那些舞汇里的男男女女来说,他们更喜欢阳刚的纪勇。纪勇一上主持台,他们就疯狂地尖叫着。
纪勇是个很冷漠的男子,他对谁都不理不顾的,唯独在纯白面前,他才热情,眼睛才会泛出光芒。更巧的是,他竟然住在纯白的隔壁,门对门。纯白对这一切巧合根本不感兴趣。尤其是当她发现纪勇酷似莫俊的时候,她便越想远离他。
所以对纪勇的热情,她一直无动于衷。倒是刘芬和她的话多了起来,休息的时候,刘芬渐渐和她有意无意地说起话来,偶尔约纯白去逛街。纯白有时候拿事由推拖,有时候会和刘芬去杉坑路附近的商场转转。
纯白对于刘芬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惊讶。一直以来,她们都是淡然的人,对待一切事冷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冷漠,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刘芬喜欢上了纪勇。只是纪勇对她不冷不热,而是对她纯白另眼相看,所以刘芬借准时机靠了过来。
纯白不讨厌刘芬,这样一个单薄瘦小的女生,为了生活,竟然可以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让她佩服。生活永远都是这样,你逃不开,你就要承担。就像莫俊的离去一样,她必须去面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逃避也是一种面对。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没有责怪刘芬,倒是对她怜惜起来。偶尔纪勇会叫她一起吃宵夜,她总是淡淡一笑,我有事,让小芬陪你吧。刘芬对她抱以感谢的眼神,却是激怒了纪勇。
那日下班,纪勇跟在纯白的身后,他也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在后面走着。由于是午夜时分,这让纯白很倍感安全但又不自然。到了住房,纯白掏出钥匙开门。纪勇背着她在对门踌躇,纯白正要进门之际,纪勇突然问她,为什么要避开我。
纯白回过头去,没有啊。我为什么要避开你。说完便进了门,拿出拖鞋穿上。纪勇转过身冲进来,一脸怒气,纯白,你就是在避开我。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对,自己是在避开纪勇。他的头发很像莫俊,细细的,碎碎的,却很浓密。纪勇站在他的房间里不肯走,纯白便随他去了。她安静地坐在桌面,看莫俊的照片。莫俊不在了,每天下班回家抱着他的相片看看,也是幸福的。照片上,他们相拥着,手牵着,在街边,在湖边,在假山上。看着看着她就笑了,纪勇站在旁边也呆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纯白这样笑。
最初看见纯白,她拿着左一袋右一提的行李,往街头出口走去。他想去帮她的,却见到她又大包小包在往回搬,和她擦身而过,却发现了她眼角的泪水。一个女子,在那样的场景下流泪,不是委屈,而是悲凉。他不知道,有什么悲伤能让这样一个女子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接近纯白,是有意图的。强烈的好奇心让他走近了这个女子。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生硬,这么冷漠。他怎么也猜不出,在她的生活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个午夜,他在纯白的门口那样倔强地站着。纯白也不说话,她做她的事。她小心地将照片收好,然后拿起拖把在地板上转来转去,接着去洗脸。洗完脸后发现纪勇还站在门口。她说,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纪勇一动不动。他说,我们聊聊吧,我很想和你聊聊。说完他站在门口,双手叉在裤袋里,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纯白本想拒绝,但看到纪勇的表情,像极了莫俊。她才发觉,如果你思念一个人,无论怎样刻意去逃离,总是不会成功的。纯白说,你出去吧,我累了。
纪勇还想说什么,纯白在小沙发上蜷缩在一团,低了脸帘,过了一会,他还是离去了。
第二天,纯白去看莫洁,顺便看看陈姨。陈姨就是莫俊的母亲,因为还没有正式和莫俊结婚,所以一直以来纯白就是这么称呼她。莫洁在这个城市生活,所以她把母亲也接到了这里。说起来奇怪,莫俊在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去关注陈姨,她总是以为,来日方长。莫俊去世后,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和这个面目慈祥却苍白的老人联系在了一起。所以纯白隔三差五会去看看,有时候和她沿着街逛逛,只是逛逛,什么话也不说。
母亲对弟弟的世去无法接受,莫洁对纯白说。她很长一段时间只是站在阳台上,对着这个城市的天空发呆。显然,她不愿意想象儿子去世的事实。
是呵,她怎能接受?她的丈夫也是因为肝病去世的,死的时候紧紧抓住她的手,让她把儿女抚养成人。好不容易能指望儿子成家立业了,却又因为癌症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至于她对纯白的感情也很微妙,在儿子与她交往以前,她并不看好纯白。觉得她娇气,有些……对,有些懒散。在这样的女子面前,儿子总是要吃亏的。儿子走后,纯白隔三差五来看她,安慰她。看得出,纯白自己也是忍住了极大的痛苦,在这个世界悲伤地活着。这些事实一下子拉近了她和纯白之间的距离,她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有一个莫俊。只是,有了一个莫俊之后,她们之间便什么关系都有了。
纯白陪着莫俊的母亲在广场上散步的时候,遇见了纪勇。他欣喜地上来打招呼,莫俊的母亲把纪勇看了又看,又看看纯白。纯白很尴尬,于是就作了个简单的介绍。莫俊的母亲重重一叹,这孩子有些像莫俊。
话一出,两个人都心酸了。纪勇一脸疑惑,却被纯白冰冷的眼光打住了。回去的路上,莫俊的母亲对纯白说,如果有合适的,你还是找一个吧。就刚才那小伙子也不错。
纯白呆住了。太突然了,这不是让莫俊从她的生命里彻底的消失么?这是不可能的,她会用一辈子去怀念莫俊,把他的姐姐,当成自己的姐姐,把他的母亲,当成自己的姐姐。她不停地摇头,说,不要。
莫俊的母亲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一路一声叹息地回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纯白依旧白天睡觉,夜里去酒吧上班。刘芬变得很多愁善感,常常望着某一处事物发呆。纯白知道这种起源,但她当作不知道。自己的世界,连莫俊都理不清,她怎么会有时间去理会别人的事呢。
酒吧有个服务生叫林蒙,大家都叫他柠檬。他是一个很真诚却又有些怪异的人,平时挺照顾纯白。有时候为了润嗓子,酒吧经常会提供一些饮料,林蒙总是第一时间提供给纯白。因为是新人,他时常受同事的欺负,纯白曾经跟他,你不适合做这个。林蒙说,你也不适合在这儿工作,你还不是天天都呆在这里。
纯白一惊,林蒙还是了解她的。
纪勇做了一件让纯白极为愤怒的事情,他竟然背着她去找莫俊的母亲。天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莫俊的母亲的,天知道他和莫俊的母亲都聊了些什么。那天莫俊的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莫名其妙地和纯白说了一大堆,大抵是让纯白再找一个男朋友之类的话语。到最后,纯白在电话里哭着说,阿姨,你也不要我了么?
纯白用了很短的时候赶到莫俊的母亲处,莫洁也在。莫洁说,一个和莫俊长得很像的男孩来找过母亲,说自己很喜欢你,会对你好一辈子。
莫洁说,我们也希望你过得好些。不要总是想着莫俊,太伤人。
纯白抱着莫俊的母亲哭,阿姨,我不要任何人。说完三个人都落泪了,这个时候,她们同时想起了一个人。莫俊作为三重身份的人,男友弟弟儿子,他引发了三个女人在同一时刻洒下的泪水。
晚上回到酒吧的,纯白在纪勇的面前停了下来,我求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纪勇还想争辨,但她看到纯白的双眼,那样憔悴,那样绝望,他惊呆了。他本来想说,我只是喜欢你,只是想给你幸福而已。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默许了。
纪勇的事情,很快告一段落。他申请调到了另一个区的分支,走的时候他和纯白说,希望我的离开,能让你轻松。
纯白没说话,所以他沉默了一刹那,然后离开了。
刘芬对纯白表示了很大的意见,在她看来,是纯白促使纪勇离开的。纯白也没有作辩解,在她看来,一切的解释都是多余的。几天后,她辞了酒吧的工作。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里的工作固然自由,但使终不是她想要的。当初的选择,只是为了逃避而已。自从她看见莫俊的母亲和姐姐都是同样脆弱的时候,她就决定坚强起来。莫俊临别时眼神,分明就是告诉自己,要坚强,要照顾好他的家人,要和她们,相亲相爱。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呵!
纯白走的时候,林蒙执意请他吃饭。纯白答应了,因为林蒙懂得他。自从莫俊走后,她几乎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顶多就是和莫俊的母亲去外面走走。有时候她在想她对莫俊的感情,他在的时候好像很随心,并没什么特别的,那种感觉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很窝心。莫俊不在了,那种窝心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有时候,所谓的悲伤就是,悲过之后,伤痛也麻木了。她颓废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抱着他的照片一次又一次地看,她习惯了。
和林蒙一起吃了饭,林蒙再将她送回杉坑路。
那天林蒙说了一句话,让纯白的心震了一下。林蒙说,你若真想记住一个人,就要把他放在心里,而不是脸上。林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纯白在想什么。纯白犹如被他看穿了所有心事,不自然。她淡淡一笑,然后便转身上楼了。
纯白在前公司领导的邀请下,重新加入了该公司。纯白决心负担起莫俊应该承担的责任,莫洁的工作不是很好,要赡养母亲,还要供房子,所以压力很大。纯白给予了很大的资助。莫洁及母亲起初不肯接受,纯白就哭,难道你们不认我么。
这种情况下,谁还能拒绝。纯白觉得这样,才能减轻她内心的思念,才能对得起曾经爱她怜她的莫俊。林蒙也离开了那间酒吧,他对纯白发起了攻势,他买了一辆半新的小车,接送纯白下班。她起初一直抗拒,但林蒙很执意,她无可奈何,最后还是上了他的车。他买花,买巧克力,买一切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纯白对于林蒙的心思很麻木,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冷不丁地想起莫俊。
有时候她也会想起林蒙,她总觉得他像谜一般,难以解开。他是一个很特殊的人,虽然在酒吧工作过一段时间,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难以估测的神奇色彩。
事情的转机很突然,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那是一个周末,纯白照例去看莫俊的母亲。她们去街上散步,莫母突感不舒服,呕吐不停。纯白怀疑是食物中毒,却一时乱了阵脚,慌忙打电话给林蒙,让他送她们去医院。林蒙很快赶了过来,载着她们往医院去。
开到半途出了车祸,一辆小货车因为刹车失灵撞了上来。避开已经来不及了,但林蒙却为了保护她们,紧急之中将车调了头,小货车撞上的,却是他自己。驾驶室的门严重已经变形,因为强烈的撞击,致使林蒙昏迷过去。
小货车司机和纯白一起将林蒙送到医院。莫母在惊吓中,也忘记自己正在生病,急得团团转。她深怕林蒙有什么三长两短,因为自己的小病,害了人家。纯白这头,一边担心,一边还要安慰莫母。好在医生的话让他们放下心来,伤者已经醒来,并无大碍,倒是手腕骨折了。
小货车司机交了医药费之后便离开了,他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说是有事再找他,那会儿他有事,得处理一下。司机走后,莫母拉拉了纯白的衣角,指着病房里的林蒙说:“起初我还以为他不是什么好人,不知怎么的,对他没什么好感。没想到他能这么无私。”
林蒙在医院住了几天,手上还裹着石膏,他就坚持要出院。出院的时候,林蒙望了望医院,他说,我总算心安了。纯白没有办法,只好随了他。莫母觉得林蒙人不错,对纯白也够好,所以私下底和纯白谈话,意思是让她别耽搁了自己。
纯白知道莫母是为她好,恰好看到林蒙无私的一面。实际上一开始她对林蒙的感觉就很奇怪。他很了解她,从大事到细节,他都能一眼洞察自己。所以她也没再做什么挣扎。所以林蒙再一次拿着鲜花找上门来的时候,纯白接受了。
她诚诚然然地将林蒙介绍给莫洁及莫母。在莫洁和莫母来看,这种结局,对于纯白来说,应该是最好的。所以她们也打心眼为她高兴。
纯白和林蒙约定,若是以后能真正结合到一起,决不能抛下莫母。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了,但其实不然。纪勇回了来。
纪勇费了很大的力气找到了纯白,却看到她和林蒙在一起出出入入的画面。他觉得自己当时太懦弱,不该被纯白一哀求,便傻傻地远离她。
本来纪勇对纯白和林蒙之间构不成任何阻碍,但林蒙却退缩了。也不能说是退缩,纯白总感觉到林蒙眼神闪烁,时而心事重重。很多次她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都被林蒙的眼神挡了回去。
纯白在这种情况下也茫然了,她对林蒙的感觉,说不上是爱,但也不能说不爱。他们之间很微妙很默契。林蒙看起来是一个直直爽爽的男子,实际上却不是。他似乎有许多的故事埋在心里,而他却不肯说出来。而纯白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他的黯然失色,令她手足无措。
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办,问他,还是不问他,放弃,还是不放弃。事实上,或者她再也不会像爱莫俊那样,去重新爱一个人。尽管她和莫俊的当初看起来,并没有多么波澜起伏,惊天动地。但正如林蒙所说的,要记住一个人,在心里记住就行了。
纯白不敢确定自己到底爱不爱林蒙,所以她也是内疚的。那天纪勇把她堵在杉坑路口,问她,如果我当初没有离开,你会不会选择我。纯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一个不算答复的答复。纯白说,选不选择,都是一样的。说完她就走了,走着走着,眼前却是一片茫然。
纯白接到刘芬的电话。这时候她已经毕业了,毕业后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工作。刘芬说,纯白,我不想你蒙在鼓里。
纯白觉得很意外,自从纪勇走后,她与刘芬基本上没了往来。但因为在同一个地方工作过,所以跟以前的同事还是有些联络的。想来想去,还是约了刘芬在一家茶餐厅见了面。纯白弄不明白刘芬会告诉她什么消息。自从莫俊走后,所有的消息对于她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刘芬告诉她的事实,还是让她大吃一惊。
刘芬说,虽然跟你没有很深的交情,但我佩服你是个好女子。知道林蒙为什么接近你吗?他是赎罪来了。
赎罪?
两年前他你的男友被撞伤了,肇事司机不是逃了么?知道是谁不?林蒙。
纯白脑子一哄,仿佛炸开了一般。这件事情本来已经遗忘了,谁也没再打算去追究,这时候却无端端地冒了出来,对方还是自己信任的林蒙。怎么可能?
刘芬说,我知得也是意外。那天在街上走着,突然见到林蒙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拉拉扯扯。林蒙甩手而去,我便上前问那女子。才知道原来那女子是林蒙好了几年的女友,却在突然间无缘无故地将他抛弃,投向你的怀抱。那女子说,林蒙不是真的爱你,是因为内疚。
纯白想了想,事情似乎又有那么一些吻合。至少以林蒙去酒吧工作这件事来看就不大正常,想想,他有车有房,还用得着去酒吧挣那么些工资么。再者,上次撞车事件,林蒙说的一句话,他说,我总算心安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要不要向林蒙证实。走到杉坑路,林蒙打来电话,吱吱唔唔很久,一直没说主题。纯白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林蒙就将事情的由始至终在电话抖了出来,真相正如刘芬所说的。林蒙说,本来我打算瞒你一辈子的,还是忍不下心。对我对你对他对她,都不公平。
纯白心酸一笑,行,我知道了。
纯白最终没有将莫俊被撞事件的真相告诉莫洁以及莫母,虽然她们有权利知道这一切。但林蒙却自己请罪去了,他跪在莫母的面前,乞求她的原谅。莫母呆滞了很久,手一摆,算了吧,再说,上次为了我们,你也伤着了。
说完莫母就哭颤微微地回屋去了,那神情让人心酸。林蒙在他的屋前呆了很久,然后在一个女子的陪同下离开了。至于这次事件给纯白带来的震动是大是小,大抵只有她自己清楚吧。她蹲在屋子里想,这人世间,怎么会这样冗乱。
如果莫俊还在,就好了。穿着拖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时候,纯白幽幽地想。
可是莫俊不在了。
她决定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开始生活。至于纪勇,他在得知纯白前前后后的所有事情之后,也不再缠着她。他安安静静地守在纯白的周围。眉眼之间,尽是怜惜。
纯白对纪勇说,你别执着了,我已经失去爱的能力了,真的。
至于纯白到底有没有失去爱的能力,这一点谁也不清楚。因为在漫漫长长的人生中,所谓失去和得到,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那些痛苦的迷惘的种种,总是会发生的。而关于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悲伤,到底,是要刻在心底的。
宝贝团成员:夏莫、一把锁、纯白阴影、寂寞的阴天
团队宗旨:玩转生活,快乐宝贝,你我同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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