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个地痞流氓,无恶不作,也许我说不定哪天就会坐上皇帝的位置,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姘头,像个勤奋的播种机,恋爱的班头,猎艳的敏捷高手。有时偶尔忽然觉得,眼中的世界无非就像个大淫窟,似乎有一个高高举着的风向标,指引着我梦遗的前进方向。
比如那天我在发廊里调戏的湖川辣妹,就称呼我为风流才子。这辣妹火爆的身材九曲十八弯,每弯都动人心魄,令我心窝里发痒。她坐在一张不锈钢椅子上,像一朵夜来香一样飘着这个世界最诱人的花粉味道。我怀疑我的神经系统有一种神秘的接收机制,不可能抵挡这种美味佳肴。当然,我必须以一个隐形人的体面来接近这朵正旺盛地喷出温柔火焰的青春之花,她没瞧出我的肉质,而可能忽略我那不堪忍受的奇异容貌。
有一刻钟,她翘着她优美的大腿,搁在工具台的镜子前,缓缓地走着光。我忽然大叫:你好——寂寞。她连忙收腿,手本能地去抚短裙的边角,脸上立刻显露出一种微微的惊恐。古代偷懒的宫女受惊后就是这样一副可爱的形象。太监成天围着宫女转,午后某时悄无声息地接近一位眯眼想入非非的小姑娘,猛然在她的小脑袋上来一个重重的毛栗子。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鼻子几乎就贴着她的鼻子,我的呼吸甚至吹起了她鼻孔中的细毛,她这才感觉到一个吹着风的物体在贴近她。
我用川剧变脸的手法给自己安上了一副面具,她立刻清晰地看见我一整张脸。这在我是轻而易举的。我出声表示自己带够了嫖资,她要多少,随她开口。她很理智地站起身来,看了看门洞外的深夜,在天际最远处,那儿闪动着一颗微弱的星星。她说:“我虽然看不清你身体的状况,可我觉得,你面具后面的世界非常广袤。”我从长长的梳妆台上拾起一把新剪刀,将脸上的面具从中间剖开。把左脸翻到右脸,这样左脸就空空洞洞,我只是想证明,我实际上比她说的显得更为深邃。
真的,我读小学的时候我就向我的班主任老师证明了我的杰出不凡。我曾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举着生字作业本,闪电一样敲坏了她的眼镜。而她竟然把我临座的同学从窗户扔了出去,因为我暗示这是我平日里的冤家对头干的,她顺从了我暗示的观点。那位同学摔断了手,转了学,后来不幸夭亡。那时我还不怎么会隐形,只是看见漂亮姑娘,有了冲动之后,我才有这种能力。情急之时,偶尔也会显露真身,无影无形,白天打着灯都找不到。
她笑笑说“你还是把左脸翻回去,这样比较有美感。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精明厉害理智的人都隐形了,他们以此为荣,连放屁都用卫生纸擦,所以,我要想赚钱,就必须接受隐形人光顾的事实。你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我喜欢看见深色的液体在你的消化通道里飞流直下的有趣画面。”
“不喝。先给我洗个头吧”看见她的纤纤玉指,名贵的梦露牌洗发水,我很高兴地说。“我想的事一天比一天多,我要你沿着我的颅缝慢慢揉搓。来,我还想搂着你的腰。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她温柔地在镜子里微笑,脱去了皮裙,只留下丝裙,身体比我这隐形人还透明。
她的动作十分麻利,泡沫起来如一朵浮云。我感觉到她的指头在我的颅缝边缘滑来滑去,那种欣快的感觉在我的迷走神经里迅速传递,感觉畅快之至。我的手抚弄着她的浑圆的臀部,感觉她的呼吸一断一续,一长一短,时而游丝般微弱,时而飞瀑一样急促。
我发现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为了获得快乐,人取得了各种各样古怪离奇的脾性。人人都活在非如此不可的境地里,为了摧毁快乐的障碍,人们可以很自然地装聋作哑,把窗帘拉上,缩进自己的被子里。然后,一个男人就在一个女人的皮肤上飞奔,把种种积怨演进为爱情的高[chao]来抵消。
“用水冲冲吧,洗好了。你的头发很细腻柔顺,这对我的手指来说是一种享受。”不一会,她拉我起来说。忍不住抱着我,她的富于弹性的ru*房在我们的身体间凝住不动,我的身体仿佛被胶贴在她的身上,唇探索着唇,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世界感觉在融化而淌成了液体,水流,我仿佛躺在母体的子[gong]里,四周寂静得似乎只剩下时间在一旁水滴石穿。
“你不觉得跟一个妓女玩深度是一件白费工夫的无聊事吗?你是个高贵的隐形人,你应该有一个合法的,符合道德的贤淑妻子,她开明通透,对性非常热衷,不拒绝花样翻新。”在我们走向决定性的临时婚床的时候,她抛出这种怀疑和讥讽的调子是很常见的。有时,我看见她拍着自己雪白的大腿,眼睛却看着天花板上的壁虎出神,“你可以想象我是一只壁虎”我说,“正爬过你的屋顶,屋顶上有很多星星,它们在天上散布开来,银光夺目,非常美丽壮观,那些星星是宇宙里永恒的鲜花,和尘世美丽的爱情一一照应着。”我的话充满诗意,这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不止一次地在一位少女的耳朵旁唤起她首次的柔情蜜意,第一次朦胧的神往,她们茫然的眼睛会忽然间神光毕现,爱之神在她们的眼光中苏醒,而我趁机轻松得手,窃取她们宝贵的贞洁。
对男人而言,这世间妙龄的女子都是男人探险的北极,不怕寒冷和饥饿的勇士才能顺利抵达极地终点。不过这说的是古时候,那时的妙龄女郎被厚厚的城墙和高高的房门锁在幽闭的闺房内,一个罪恶的浪子是很难得手遂愿的。如今,这些女人分布在宽阔的大路两旁,如路边的野花,四季盛开,娇艳无比。她们使午夜的夜色弥漫着柔丽的温柔之梦,散发着香水作坊强烈的芬芳;在高楼大厦投出的斑斓光影之间,浮荡着生命和死亡的强烈气息。那是英雄没落的仙乡幻境,是密聚的楼宇间神出鬼没的卡夫卡们日出日没的息身和寻欢的场所;是黄昏的尼采们歌颂查拉如斯特拉从山洞回归尘世宣示箴言的荒凉沙漠。
作为隐形人,我本身就是沙漠的一部分。我身体的透光性堪称完美。她说我从屋外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遮挡住门外那颗恒星的一丝亮光,甚至没有减弱什么。我和她躺在床上,揉着她光滑的背部,感觉就像抚过起伏均匀的青玉石面,那微微的颤动,享受的迎合,似乎有一种神秘的能量在其间咬合着我的指尖皮肤,发出能感觉到的细微的闪电。我爬上了我的女人的身体,我的羞怯感不翼而飞,我朦胧看见远处有一个紫色脸庞的魔鬼在耍大刀,将对面一位盖世英雄的手臂一刀劈下来。还看见上百万的热情如火的女人,在夏日迷人的不眠午夜里躺着,支起她们的一条腿,在精美的床上寂寞地一左一右摇来摆去,轻声地啼唤。她们乱糟糟的头发下面,一张张红彤彤的脸上,被冷清的星光和月光照得奇幻莫测。我光着身子在山间密林中奔跑,荆棘里立刻开出一路血花,在密林的深处我被绊倒,被彻底干净地剥夺了欲望的魔力。我躺在山林潮湿的空地上,象一具空空的皮囊,被夜风缓缓掀起,滚动,移开。
我当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我打开她的冰箱拎出一袋酸奶,倒了两杯,将其中的一杯一饮而尽,咕噜有声。她见了哈哈大笑,贴近我的胸膛的皮肤,看见白色的酸奶流淌进我的胃部,淅淅沥沥地好像化学试管里的乳白色液体从我的喉管流泻而下,她表情显得很惊奇,忍不住伸手去探摸。我躲开了,觉得她的好奇心非常幼稚,并且她的手上有汗液,会阻塞我身体皮肤的透光性。我又喝了一杯,这一杯我喝得很猛,在我的胃里击出了欢乐的浪花。我感觉非常舒服。
她说:“你们男人一旦祸害完女人,就英雄气短,就要跑到什么无情无义的荒郊野外去弹奏自己的无法排遣的忧伤,像个女人似地哀怨自然一番,毫无道理。”“女人要是知道男人的弱点,男人的英雄气概就会像豆子磨成豆浆,虽很可口,可也会寡淡无味了。”我反驳说,“男人就是成了一个小老头,他的骨头也比女人的要硬。男人就是男人,你虽然看不见我鼓胀的肌肉,可我一定有男人肌肉的力量!”“你眼中的男人或许是诗人才子笔下的迷情放浪之辈,薄薄的嘴角,滴淋着旖旎柔婉之词,那样的男人已非英雄好汉,不过是善于为自己美容的中性人而已。”
“可以看出来,能这样说出一番男女之论的人的确是个男人。可我很怀疑一个隐形人是个真正的男人,他连自己的样子都怕被别人确实地看见,像一个胆怯的游魂走鬼,那他怎么敢自称自己是英雄好汉,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勇士?”“你说对了,现代的英雄已经抽象化了,变成了有体系的逻辑思想。拿大刀的梁山好汉,李逵之类,全都穿起了西装,只是说话偶尔还留有江湖的粗鲁气息,就是这点气息,我想不久也会文明掉的。我只是个远古的幽灵,就像聊斋里的狐仙,借了个英国小说里的旧皮囊来轻松一下自己紧绷的工作神经。我四周的娱乐气息是我的好素材,它们深刻在我的呼吸里,一点儿色情,一点儿淫荡,一点儿奇幻,一点儿暴力,一点儿大话,一点儿愤恨,我吸取了这些玩意的全部特色,我现在就缺杀个人的情节,如今正好选中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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